云树推掉了所有的事务,在余下来的几天中,与黎歌从早到晚形影不离。

    挑书、读书、作画、下棋、煮茶、调丝弄弦……有时候共立树下看梅花,有时候各捧着本书,隔着书案,望着对方,一句话也不说。时间那么安静,又让人满含愉悦。

    紫韵进去添点心,看到两人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红着脸匆匆退出去。

    “真希望日子可以永远这样。”黎歌目色款款的望着云树。

    “那就让时间停下来,在你还没有骑马离去之前。”

    不可能成真的玩笑话,两人都有些笑不出来。五天的时间飞速流逝,黎歌不得不启程了。

    “这些书,你可一定要珍惜,好好发挥它们的价值,不然我家祖宗会怪我糟蹋基业的。”云树望着马背上的书箱接着玩笑,努力抹去离别的伤感。那些书都是从藏书阁挑选出来的云家科考秘籍,为黎歌助力的。

    “我会的。”黎歌在云树耳边悄声,“不会让咱家祖宗们怪你的。”

    “咱……什么?”

    黎歌看着她笑而不语,笑得云树面皮发红,心里既惊且喜。“你是要入赘我云家吗?”

    黎歌一愣。眉儿很看重云家的门楣传承,希望有人能担起来,传承下去。可自己,做不到,黎家也指着他。

    云树明知不可能,她还是想问。黎歌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云树由惊转羞,又转嗔,继而又掩不住的狂喜。

    “真的可以吗?真的吗?”

    “只要眉儿能做到,后面的都交给我。”

    “谢谢,谢谢你,黎哥哥。我,我云家感激不尽!”云树忘记了羞臊,激动的在众目睽睽一下抱住了黎歌。

    “要好好的,等我。”

    “我等你,我等你!我一定等你!一定!”云树激动的简直要哭了。

    眉儿待那个余宏那般好,还有意让他入云家宗祠,追根究底,还是想要云家门内有个靠得住的男丁。

    那个余宏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些日子也看出来是个有能力,有志向的,又爱惜羽毛,拒绝了眉儿邀他入祠堂的请求。

    他并非觊觎云家的家业,只是,既然这是眉儿的心愿,自己就应该尽力帮她,也免得她在别人身上用过多的心思。

    看到眉儿的反应,黎歌也笑逐颜开,拍拍她的背,“我走了,记得你每日的功课。”

    “嗯,我记得,你路上小心。”所谓功课,便是每日写黎歌的名字一百遍。

    “余公子,眉儿,有劳你多多照顾了。”黎歌向余宏行礼道。

    云树在假山后对他说的那句话虽是埋怨,但语气之亲近,却是待自家亲哥哥一般,余宏呆愣片刻后,鬼使神差跟着两人去了客房。

    云树哄黎歌时,余宏就在房梁上,二人所有的言行举动,他都看在眼里。原来眉儿竟把他看的那样重要!拒绝眉儿将他加入族谱的邀请,并不是看重自己的姓氏,而是怕以后会牵累她。

    此后,他不再无视黎歌,让云树以为在她的努力下,两人能心平气和的交流了,只不过他待黎歌,就没有待云树那般好脾气。在黎歌郑重的请求下,依然冷着脸点点头。

    黎歌这几日大概习惯了他的态度,也波澜不惊的接受了,依旧一派谦谦君子风度。

    云树又嘱咐杨千,路上一定要照看好黎歌主仆,才依依不舍的看着黎歌离开。

    离别总让人伤感,如今,人都走出好远,云树脸上的欢喜仍未消退,余宏不免有些好奇,“那小子跟你说了什么?你竟这样欢喜?”

    云树不好意思的看了余宏一眼。“这,不太好说。”

    云树有话从不瞒他,如今既然不说,那自然是不适宜说出来的私房话,余宏不再追问。

    小小年纪,谈如此深入的话题,云树如何好意思开口呢?

    黎歌的话隐隐在耳,“若是成亲后,我们有两个儿子,便让小儿子姓云,承云家一脉。”

    黎哥哥是黎家独子,对黎家来说子嗣也很重要。听海伯说,一般情况下,即便是入赘,也坚持要三代以后改回本姓。而黎哥哥能做出这样的承诺,着实不易!他真的是急自己之所急,为云家考虑的!云树的感动,无以复加。

    三月里赵君山的文章写的小有所成,云树带着他父子与余宏、云奇去了青山书院一趟,留海伯操持云帆与紫韵四月里的婚礼。

    云树在余宏的指点下,费了好一番思谋与口舌,赵君山才得到接受考量的机会,最终以出色的文章和对子脱颖而出。

    因云家有名的藏书,加上云树一门心思要把背景不足的赵君山塞进青山书院,赵君山的束脩格外重,是云树根据书院院长的要求,进献了五车书。

    走之前,云树揉着赵君山的小脑袋,玩笑道:“君山啊,希望你日后以八斗之才,来抵我这五车书的束脩!”

    “嗯!我一定好好读书,绝不辜负表哥为我花费的心血!”赵君山姿态昂昂,声音朗朗的保证,望着云树又有些不舍,“不过,表哥真的不留下和我一起读书吗?”

    云树是百年书香世家云家正经的家主,青山书院前学子云进同之子,虽比小神童赵君山大了两岁,此番所展示的言谈举止,思谋决断,便是在天才众多青山书院,也让人眼前一亮。

    对于云进同的事,书院院长也是因为懂得而惋惜。院长还半玩笑,半认真的考量了云树的学问,很是满意,有意留下她。云树以要为父亲母亲守孝为由婉拒了。

    云树对赵君山笑笑,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看赵举人,“你真的要留下来做君山的陪读?”

    赵举人肯定的点点头。

    “我混了这么多年,也该收心了。这青山书院如此难进,我如今沾了云公子和君山的光,能偷学一二也是幸事!此番,多谢云公子谋划。我们父子定不忘此恩德!”说罢拉着赵君山,对云树一揖到底。

    “那我就静待你父子二人金榜题名的佳音了!”

    去青山书院很是费了一些时间,回去时快马加鞭,终于在四月十五晚,也即紫韵出嫁的前一晚赶回济阳城。

    云树着人将赵举人的书信送到赵家,沐浴更衣后便去了云来客栈。

    云家尚在丧期,不适宜安排出嫁事宜,紫韵便被安排从云来客栈出嫁。

    云管家还费心思在云来客栈装饰一番,红灯笼,大红绸张挂起来,很是喜庆。

    为了紫韵的好日子,云树临行前特意在白袍外罩了一层墨绿纱衫。

    烛影中,紫韵更显俏丽。

    云树一脸望女出嫁的欣慰神色,惹得焕梨忍不住偷笑。只是还未待细细说话,曹金蕊就“杀”了过来。

    云树不想见她,可是赵举人父子的事还是要与她说清楚的,只得另叫一个房间,与她见面。

    赵举人几个月以来认真的给儿子补功课,曹金蕊半是欢喜,半是忧愁的看着。因云树有交代,赵君山父子也不对她说实话,只说想通了,要好好教导儿子,家中仆人也被严格交待不许向夫人透露口风。

    直到临行前,曹金蕊才知道丈夫要听云树那死孩子的话,把宝贝儿子送到青山书院。大病初愈的曹金蕊与丈夫大闹一场,把丈夫的脸抓的没法见人,还要再去找云树算账,被暴怒的赵举人关在家中,并严厉告诫她:要是胆敢阻挠儿子的前程,就休了她,让她永远见不到儿子!

    赵举人父子离开后,曹金蕊又病一场,一个多月来,食不下咽,夜不安寝,枯黄干瘦几乎脱了相,以至于云树见了她吓了一跳。

    曹金蕊阴冷的望着云树,声音枯涩的像冬风刮过干裂的树枝,“我没想到你一个小孩子会这么狠毒!”

    “我是为了君山的前程。青山书院人才辈出,总比待在你这心肠恶毒的女人身边有出息。至于赵举人,他愿意在青山书院陪读,于我是意外的收获。我并没有逼迫他们,所以,‘狠毒’这个词我实在担不起。”

    “你是没有逼迫他们,你是在利诱!”曹金蕊气急败坏。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是说姜太公也是个‘狠毒’的?”

    “你!你!我倒是一再小瞧你了!”

    “该解释的事,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你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云树要做的事已经做好了,而且比计划的还要好,她不想再继续与这女人打交道。

    “你站住!我还有话说。”

    云树站住脚,冷冷的看着曹金蕊。

    曹金蕊看着这个漂亮非凡,让人一眼难忘的孩子。这是表哥与那个女人唯一留下的血脉。他不如表哥宽和温厚,也不像那个女人逆来顺受,他的身上是云家人少有的果决狠辣。

    上次被自己言语刺激后,他竟然暴起,拎起桌几就砸过来,可见是个不吃硬的。

    “我,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可不可以饶过我的儿子,我,我愿意承担你一切的怒火。哪怕是我这条命,也愿意给你。”

    云树冷笑,“你的命很宝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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