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当日拜访后,每日倒与辛坦之相约去既定的地方勘察、学习。

    水利改革本是为民谋利的事。辛坦之见单成为了百姓,确实有心了,也不藏着掖着,倾囊相授。

    单成确实是个野心不小的人。

    辛坦之才干卓著,云树尤善谋划,余宏更是藏得很深,有机会与这样的人相交,自然不能放过。单成得杆子上树,顺势也拜了辛坦之为师,如此,单成与云宅的关系更进一步,成了余宏与云树的师弟。

    只是这参差不齐的年龄,续辈分时,让严世真笑了半天。

    严世真道:“你这人,一身才干,去道观修行,白白浪费了数年的时间!一个人力量有限,像这样,多收些徒儿,像孔夫子一样,桃李遍天下,自然有人为你扬旗鼓威。”

    辛坦之却觉得严世真马后炮,这话没有早几年说。

    众人偷笑。

    单成托了关系,让折子尽快送到宰辅李文声手中。没想到这小小县令,还能为朝廷提出这样一个增加收入的好方法,李文声大喜过望。整理了相对完备的官方借贷之法,连带单成的折子,一并递给皇帝。

    借贷之法颁行全国的同时,单成不仅受到皇帝的嘉奖,在宰辅那里都成了重点关注的底层官员。

    一赌即中,离不开师兄的指点!得了皇帝的赏赐后,单成就备下厚礼,来到云宅,却意外碰到老熟人。

    在云树忙着粮赋、水利与训练之事时,云海马不停蹄的根据云树的要求,请人规划庭院,购买建材,购买土地,添置仆人。

    云宅旁边每日热火朝天的建设中,云海特意留了云奇在旁监工。

    单成到的时候,发现院中有些异常,愣在门前半天,发现院中多了一棵树,一棵新种的树,地上翻起的土还新着,一众人在树下的阴凉中,畅意的喝着米酒。

    桂树有一定的树龄了,叶子绿的让人心生欢喜。最开心的是云树,费力的抱着一坛酒,来到树下,众人一起,将其余的酒坛也埋下去。云树的女儿红。此次却是义父、师父、师兄和自己亲手酿制的。

    张景到的时候,众人刚刚填埋完毕,才端起酒碗不久,单成也来了,看到张景很是意外。

    张景端着酒碗,站起来解释道:“那个,好巧啊大人,我是来看病的。”

    众人大笑,云树笑得呛住,四只手抬起来欲为她拍背,最后收回了三只,只余严世真。

    回去反思了一段时间,张景确实改变了许多,他这次来,众人待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好容易止住笑,云树上前做过介绍后,单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一时生气,打了师兄的兄弟。待张景客气许多,张景有些受宠若惊。

    单成报过喜讯后,云树格外激动!

    父亲的心血得到了朝廷的认可!父亲,父亲会开心吗?是父亲心心念念的朝廷,要了他的性命。不,父亲会开心的,父亲心中不仅有朝廷,还有百姓!

    云树匆匆交代了,便提着果品、酒酿冲出家门。不用师父与严先生吩咐,余宏自觉跟上。张景也想跟上,但县太爷正待他客气,他不好走掉。

    余宏从云树手中接过篮子,与云树并排走着。

    “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了,宏哥哥喜欢热闹吗?”云树仰望着余宏的眼睛道。

    “嗯。还好。”余宏眼中含着笑意淡淡道。

    在他十多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围着他转的热闹,可是现在因着云树的缘故,大热闹,小热闹,倒是没有间断。他有些喜欢看到云树的欢欣鼓舞,只是看着就觉得很开心,心中已经好久没有抑抑之气了。

    每天训练已经累的不行,为了这个小丫头,却抽出时间,第一次学酿酒。

    云树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弯下身子。

    余宏议为她要说什么,刚弯下腰,却被云树张开小手捧住脸,眼中的笑意化作震惊。

    云树歪着脑袋,明媚的笑道:“宏哥哥好多了,眸中的神色,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有笑意,有震惊。有树儿在,宏哥哥以后都不会孤单了。”说罢抱了抱余宏的脖子,正要松开,余宏却直起身子,云树便整个挂在了余宏脖子上。

    只听余宏淡淡道:“出其不意,我也会。”

    云树想抗击余宏的偷袭,要松开手臂跳下去,余宏再度弯身,云树的脚在地上点了一点,整个人便被余宏一只手抱在怀里,舒朗又和缓道:“跑不了。”

    云树咯咯笑着,在余宏怀中,又拱又挣,却丝毫逃不出去。撩开面上的发丝,故意装出气鼓鼓的样子,“宏哥哥学坏了。”

    余宏面色似有恍然,“喔?是吗?那我松手了。”说着要松手,却丝毫不见弯下身子,那姿势就是要直接将云树抛掉,慌的云树忙抱紧余宏的脖子。

    “还坏吗?”

    “不坏,不坏,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都不用走路唉!”

    然后下一瞬,她就被放到地上,“想得美!”转身大步而去。

    云树乐颠颠的追上去,抓住余宏的手,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却一再被迫得跑起来才跟上。一路上,你追我赶,笑语连连来到墓地。

    待看到父亲的墓碑,她笑不出来了。

    那一刻,她特别特别希望父亲还活着。站在她面前,笑着向她招手,牵着她漫步,一边走,一边考她近日学的书。桂树已种下,女儿红再度埋入地下,父亲却再也回不来了。她做得再好,父亲也看不到了。真的非常想念父亲,若是父亲在,母亲也就不会跟着走。

    刚才还欢跃的云树,低头摆着果品,开始止不住的落泪。

    余宏默默的在旁边拍拍她的背。良久之后,“树儿,别哭了。”

    云树抽噎道:“可是,我,我心里难受。明知道他们再也回不来,思念却像是要把我整个掏空。”

    “你若再哭,再哭。。。”余宏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云树?我远看就像是你。”

    云树透过迷蒙的泪眼,看到旁边林子里钻出一个半大小子,是与李大差不多大的田壮。人如其名,与村子里其他孩子比起来,田壮确实壮实许多。

    田壮的爹爹田老三在种田上与别个不同,具体有什么诀窍,却是一直捂着,别人若问,只是打哈哈,但田老三种的粮食产量,确实比别家高出一些。小日子稍微滋润,儿子也养的比别人家的壮实。

    少年走路都不用走的,田壮连蹦带跳,很快跑到云树面前,后面还跟着几个小点的。

    看到云树满脸泪痕,田壮竟然有些发愣。这小子甚有家资,又容貌俊俏,还整个弱弱的,让人看不惯。平日白衣整洁,就是与众人一起出去玩一天,别的孩子一身脏污,他却整洁依然,更让人看不惯。

    这会儿看到他满脸是泪,竟然觉得好看,甚至胜过心中的女神卓清妍。想到这里就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为自己对女神不够忠心而道歉。但也是实诚孩子,见这个平日里人模人样的云树忽然哭成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心下一软。

    “大热天,你在这里哭什么?”又看看墓碑,心生好奇,“你不过是云管家的亲戚,怎么跑到云家祖坟来哭?”

    “不用你管!”云树不想揭出自己云家家主的身份,索性耍起小脾气。

    “呦!还来脾气了?我可没招你!”田壮后退一步,像是唯恐云树赖上他。

    见云树不理他,才注意到云树身边的余宏面色不善,稍微来了几分好心,“是他欺负你了吗?”

    早前听说云树家来了个长得很俊的少年,只是很少外出,有人猜测是云树的哥哥。唯一去过云树家逛游的李大,却绝不向他们吐露更多信息,如今看,怕就是这个人了。

    云树听到这话很意外,“他我哥哥,怎么会欺负我?”

    “又没人欺负你,那你哭什么?”田壮理解不了云树文弱唧唧的感情,“好了,好了,你好久没出来玩了,今儿壮哥去掏鸟窝,你要不要去?”

    云树看着后面的三个小的,都是爬树的好手。以往跟他们出去,他们爬树摘果子,掏鸟窝,她只有在底下看的份儿。学来学去,也只能爬上去两步而已,还每每不是划破了手,就是蹭掉了皮,让这些人笑了许久。

    今天,田壮竟然主动邀请她这个拖累跟着去掏鸟窝。云树真想去,但还是摇摇头,“我家中还有事。”

    难得给这小子好脸,竟然还被拒绝了!田壮心情不爽,“也是,你家人多事多,这刚住了几个月就又要盖大宅子!咱们就不打扰云公子的正事了!”

    说罢也不待云树回话,一挥手,众人又跟着他重回山林,迅捷的像一群山猴子。

    云树盯着林子,愣怔了好久。他们的喜怒哀乐总是那么简单直接,为什么自己的好像不是?自己是一再去做用力跳起来才能触到的事,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可是自己明明能力有限,却。。。想起师父的话。操心的命?

    天下的土地都是皇帝的,百姓也是皇帝的,皇帝不拿父亲当回事,自己这么卖力,又是为了什么?以天下为己任?好像没那么高尚。心太软,见不得那么多百姓受苦?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因女儿之身,就直接被拒绝在朝廷之外?或许都有吧。

    回头再看墓碑。父亲,眉儿心中有那么多的疑问,眉儿多想听听父亲的指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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