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翰在皇帝跟前,一时不好抽身。唐昭遇便借了御药房的名头,让心腹之人将严世真送出宫。

    严世真回到云宅的感觉很是奇妙,有一个小女儿,依赖着他,在等着他回来。

    “眉儿呢?”书房外,焕梨有些打盹。

    “小姐一直担心您,这会儿在里面呢。”焕梨指指书房。

    严世真心中暖暖,走进书房,却见云姝趴在桌上睡着了。

    严世真摇头笑,正要走过去,想把她抱回卧房,让她好好睡,却听云姝以极冷的声音道:“谁害了我父亲?你害了我父亲!我也一定让你痛不欲生!”听得严世真心头一跳。

    云姝说完,哭了起来。

    “眉儿,眉儿,快醒醒。”严世真摇醒了她。

    “义父,你回来了?”云姝揉揉自己的眼睛,却觉满脸湿凉。

    “嗯,义父回来了。眉儿梦到了什么?”严世真从袖中拿出帕子,为她擦去眼泪。

    义父必然是听到了自己的梦语,她也藏不住了。这些日子严世真的循序教导,云姝的心中明晰了许多。“义父,为什么父亲会不明不白的死在狱中?为什么朝廷给出的说法那么含糊?”

    “眉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梦中,是在怨怪着谁?”严世真眼中尽是关心。

    “是谁,害了父亲?是皇上?义父,我是不是应该努力变得强大,为父亲报仇,就如赵氏孤儿一般?”云姝红着眼睛问道。

    严世真心痛不已,把她抱进怀里。与这个孩子朝夕相处这么久,竟然没发现她心中竟然有这么大的心结,而且隐藏的这样严实。

    因为今日去给长公主看诊,揭开了她的伤疤?她还忍着,只在梦中发作?

    供奉御药资格?入资济世堂?一切,真如她所说的,那么简单吗?不不,她只是个孩子,没有那么深远的心思。严世真这样告诉自己。

    “你不是孤儿,你还有义父。你父亲的死是个意外,不要被仇恨蒙了眼睛。”

    他严世真不是程婴,他不愿意云姝小小年纪背负着深仇大恨。说云进同死于酷吏之手,死于皇帝的偏执,还是死于他心中的理想?不管再去做些什么,云进同也回不来了。而他,不能毁了眉儿的一生。

    “我怎么能安常度日,任凭父亲就那样离去?我怎么对得起父亲母亲?”云姝的声音变得嘶厉。

    “你父亲不希望你这样的。”

    “真的吗?义父,父亲他不会怪我吗?我眼睁睁看他在我面前被带走啊!”

    严世真可以感受到她对复仇之路的惧意、愧疚、退缩与坚持的矛盾。

    “你父亲,一直是希望你能平安快乐的长大。义父会陪着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严世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安抚住云姝。心中却思量:这孩子,心思这么重,以后一定要好好开解。

    云姝的这个噩梦,再未被提起,二人都极力回避开,当成没有发生过。云姝恢复了以往的乖巧懂事。

    严世真用药如神。那一剂药,长公主全用下去,期间抽搐再未发作。

    晚间,唐昭遇再诊,长公主之前淋漓的冷汗已经收敛,呼吸和匀,已经可以吃些东西了。依据严世真的交代,唐昭遇缩减药量,让长公主继续服用。

    长公主眼见好转,皇帝心中大喜,李维翰才得以从宫中出来。

    回到李府向父亲回禀了长公主的病情,极为难得的得了李文声的夸奖,说他这件事办的倒是有些模样。

    虽然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对于李维翰来说,可贵之处,便是,他想不起来父亲上次夸他是什么时候了。

    满心的激动的李维翰迫切的想找人分享,虽然夜幕暗生,他仍然打马来到了云宅。

    云姝与严世真正在用饭,听报说李维翰来了,慌忙把口中的菜吐出来,急急跑了出来。

    严世真让她不用急,她全听不进去。事关义父,事关长公主,事关维翰哥哥,她如何不急?浑听不到,严世真在身后摇头笑道:“一饭三吐哺没看到,一吐哺倒是见识了。”

    “维翰哥哥,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长公主可还好?”云姝喘息未定,就急忙问道。

    “长公主很好,你不要着急。”李维翰伸手扶住她道。

    云姝察觉他神色异样,似有掩不住的欢喜。“维翰哥哥,你怎么了?”

    “眉儿,前日你的话说得很对。因为今日之事,父亲他竟然夸奖我了!”李维翰禁不住抓住云姝的胳膊摇晃起来。

    云姝闻言粲然笑起来,“恭喜维翰哥哥了。”

    “我从未有如此成就感!谢谢你眉儿。”

    眼见李维翰要揽住云姝,却被严世真抓住后领给拎开。

    “小子,我今日刚跟你说过,我家眉儿是女孩子,不许你再叫眉儿,更不许你这样抓住她!你可不长记性啊!”严世真护犊深情起来,才不管他是不是宰辅之子。

    李维翰的跟班虽然明知不是严世真的对手,但主子就这么被人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要是不上前动手,那便是护主不力了。众兄弟正要冲上来,却被李维翰挥手止住。

    被拎起来的李维翰模样很是尴尬,可是他又不愿意放弃叫眉儿的权利,遂与严世真有些杠上,并不松口。

    还是云姝上前解围,“义父,维翰哥哥是今日太过高兴,一时忘了。”

    严世真这才松手。

    云姝为他理过衣袍道:“维翰哥哥这么晚过来,怕是还没用饭吧?我这里正好有现成的,维翰哥哥要不要赏光?”

    “今日跑了一整天,都没好好用饭,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多谢。。。”又看看严世真的眼色,“多谢姝妹妹留我用饭。”

    严世真总算没再跟他计较。

    李维翰也转身对严世真正色道:“多谢严先生今日冒着风险相助之情,长公主用过药,情况大为好转。宫中的赏赐严先生无法领受,严先生想要李某如何感谢?”

    “你不是饿了吗?先吃饭。”严世真甩甩袖子向内宅走去。

    “义父是嘴硬心软的。”云姝在李维翰耳边悄声道。

    “我发现了。”李维翰悄声道。

    两人偷笑。

    李维翰并不知道在他满心欢喜的在云宅用饭时,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李文声当晚心情不错,又难得在家中养病,便叫李维翰一起用晚饭,顺带要再教导教导他,却到处找不到他。门房说他骑马出去了。李文声好一通咆哮,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才夸他一句,又跑出去瞎胡混。

    李维翰从云宅出来已经很晚了,晚风冷起来,他却浑然不觉。虽然茶饭算不得精致,但是他吃得很开心,一路上唇角都浸着笑,胸中满是上进心。

    想着,回去求了父亲,去做皇帝的伴读。皇帝的老师必是这全天下最好的,要为父亲争气,为父亲分忧,这才是男儿的担当。

    三日后,长公主病愈。唐昭遇受到厚赏。

    又四日,供奉御药资格公布,济世堂入选。

    隔日,薛蘅受邀,带着厚礼登门。

    这次出现在薛蘅面前的,却是个一身白衣的翩翩俏公子。薛蘅一时不敢相认,试探道:“云姝小姐?”

    云树笑,“正是。”

    “云小姐为何这般装扮?”

    “薛公子先请进。”云树让开身子。

    薛蘅让江阔把礼物搬进来,自己跟云树进了偏厅。紫韵捧了茶,又退出去,留二人议事。

    见薛蘅仍面带惊奇,云树笑道:“我这身装扮,可是吓到薛公子了?”

    “那倒没有,只是薛某好奇,云小姐为何作这般装扮?想了半天,仍不得解。”

    “薛公子知道我家中之变,如今能够支撑门户的,只有我。女装多有不便,是以,以后云姝便改为男装,化名云树。薛公子以后唤我云树便好。”

    “云树公子的才能、谋算,令薛某刮目。今日特登门感谢,也是为了践行当日承诺。不知薛某能为云树公子做些什么?”

    “我还没恭喜薛公子得偿所愿呢。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济世堂之今日,全赖云树公子相助。薛某本意是想通过云树公子向严神医购买秘方,没想到云树公子竟有如此大的能量,还能得唐典御青眼。薛某空长一把年纪,自叹不如。”

    “薛公子过誉了。云树当日也说,做这件事,是有所求的。是以,自然尽全力而为。”

    “薛某若是有能帮助云树公子的地方,自当尽力。云树公子请讲。”

    “我父亲母亲新丧不久,我自是要扶灵回老家,安葬二老,并守孝三年。”

    “为人子,自当如此。”

    “我云家人丁单薄,我若离开,云宅无人,恐为贼人惦记。云树想为父母留下的家资,找一个安置之所。”

    “薛某能做些什么呢?”

    “如今济世堂的生意蒸蒸日上,我想将家资入注济世堂。不知薛公子意下如何?”

    小小年纪,胃口倒是不小。

    “这个,云树公子恕罪,您这个想法有些突然,薛某还要思量一二。”

    “这个是自然。”云姝看看薛蘅,淡笑道,“不过,薛公子,也该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

    “云树公子何意?”

    “济世堂虽然赢得供奉御药的资格,前路看是光明一片,可是一切真会如愿吗?毕竟我们都知道,世事无常。”

    “云树公子?”薛蘅心惊:莫不是云树公子见自己不答应,想要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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