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杏花老祖宝藏事宜丢开,小日子过得顺顺当当,反正要养果子修为上不去,钟珍也不再执着,专心打算弄齐七魄再说。

    如今画了一个月的竹子,已经炼成喜魄,她便将注意力转向剩下的哀、惧、爱、恶,还有欲等魄。

    领悟这些魄,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有时候费尽心力也无法达成。

    打坐冥想,回忆起与阿婆在云芝县的日子,一点一滴,都让她难以忘记。尤其是修炼之后,记忆力比往常要好,许多忘记了的片段,竟然在冥想的时候,又泛上心头。

    尤其是四五岁前的那些,竟然想起了不少。。。

    小小的婴儿一个人孤独的躺在床上,负责照顾婴儿的仆妇不上心,经常忘记给她喂食。婴儿腹中饥饿,难免哭闹不休,那仆妇不但呵斥而且下手掐打,恶行恶状十分不堪。

    母亲十天半个月也未必会过来看她一眼,每次来都是愁容满面,时时痛哭失声,全然陷入自己的悲痛之中。她既不会同女儿说话,也不会看婴儿身上被恶仆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三岁的幼儿,渐渐也能勉强能听得几句,但是无人与她讲话,从未开过口,甚至没学过走路,走几步都会摔倒。

    恶仆实在不堪之极,不晓得为何如此厌恶婴儿,却为了钱财,一面虐待孩子,一边奉承主人。可叹母亲全然不晓得恶仆习性,还当生了个天上呆傻的女儿,带在身边妨碍修炼,将才三岁的女儿钟珍送到阿婆身边。

    阿婆是钟珍的外祖母,是母亲的娘。在云芝县那一带,不那么讲究的小户人家,亲热些的就称呼为阿婆,疏远点的叫外祖母。

    出门修炼的女儿突然返家,可是阿婆竟然已经不认得她了。那时候阿婆已经有些疯疯癫癫不认得人,全靠几辈子都住在附近的左邻右舍接济给顿饭吃。

    母亲见老宅实在不堪住人,将它贱价买给隔壁一户人家,又新买了个安静的小院,安顿好女儿与痴傻老娘。可她本人却飘然而去,再也没有出现过。

    真真是不晓得是因为心不在焉,还是天生没有眼光。识人不清的母亲给了那表面奉承背后阴毒的仆妇不少银两,要她去买几个下人,照看祖孙女两人。

    钟珍虽在冥想,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从面孔上滚滚滑落。

    恶仆并未遵从吩咐,好在并未伤人性命,只是将银子全拿走,一个铜豆子都不剩,人也消失不见。

    留下才三岁多的钟珍和痴痴迷迷的阿婆,两人饿得几乎死去。幸而最后那一刻,阿婆神志竟然恢复,将新家中的家私叫人拖去当铺,换了些银元银豆子,买了吃食。

    也是万幸,宅子房契写的是阿婆之名,不然恶仆恐怕连房子都卖了,将祖孙女二人赶到街头。

    家中并无多余钱财,阿婆寻了牙行,出了个低价卖掉,又重新去了略微便宜的地带,置办了个小小的旧院落。

    阿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连如何喂养小孩都不记得,也不懂得做吃食,但是话却多了起来,时常对钟珍唠唠叨叨。

    “。。。相由心生这句话固然没错,但是也有句话叫做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的。你瞧斜对门的张大婶,整天笑眯眯的,可她家面馆里用的面粉都是陈年货,里面却添了不少增白的粉和鲜味粉。”

    阿婆顿了顿,“还有啊,街尾的仇屠夫,瞧着一脸凶相,可是肉却是很新鲜,从不缺斤少两,但凡有一点不新鲜的便会降价来卖。”

    幼小的钟珍坐在小马扎上,看着阿婆用那个黑漆漆的烧火棍,桶着灶里的柴火,似懂非懂。

    如此磕磕碰碰的,幼儿学说话,学走路,学习字,不知何故,却钟爱绘画雕刻。

    她终于慢慢成长,或许是为了弥补幼时无人与她说话的缘故。一张嘴极其能讲,街坊上的孩子无一是其对手。并且总不爱呆在家中,喜好四处乱走。

    而后结交了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学了些拳脚功夫。倘若不是阿婆提着耳朵教导她如何为人,恐怕会成为当地一霸。

    何为善恶?阿婆总有一些出人意表的解释,曾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与对方掉过来,再想想便知道如何行事了。然而这世上总有些人,心坏恶念,却是不得不防,也不得不用其他的法子对付。”

    阿婆从前应该读过很多书,写得一手好字,讲得一口的好道理,虽然这些道理在钟珍看来,经常的自相矛盾。

    祖孙女两人都喜欢逛街,喜欢看来来往往的人,偷偷在背后议论人家的来历。议论完了,阿婆偏偏又转头对钟珍说:背后说人不是君子之风。

    那么不做君子就好了,钟珍是这样理解的。

    这样的事情很多,比如阿婆也说:传言传言,都是传来之言,当不得真。然后在另外一个不同的时间她又会说:传言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一些真相在后面。

    那么传音到底该不该信?

    于是阿婆便说对待不同的人和事,要用不同的道理的理解。

    这句话仿佛更加的难以理解。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没有阿婆,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或许被恶仆虐待而亡,又或者母亲终有一日会多看她一眼,然后在母亲的期盼下修行。

    母亲为何而悲伤,在暗墓门刚刚学会冥想的时候,钟珍已经隐隐记起了,是因为父亲不在了。那人是死了?是离开母亲了?她实在搞不懂,也根本不想去追寻这个答案。

    生儿育女却不履行为人母亲的责任,假若心中悲痛又或者沉迷修炼,何必又生下孩子,不如一碗堕胎药下去,杀了便是。何必多此一举,将小儿丢到他人之手,让其自生自灭。

    这点无法让钟珍释怀。所以她压根都没想过去找找母亲,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阿婆身子越来越弱,手里越发的总是握着那根黑漆漆的烧火棍,总也离不开。仿佛从钟珍记事,那棍子就一直在她身边。

    最后的那半年,总有一小半的时间,阿婆又仿佛回到从前的痴傻。或许是实在舍不得小孙女,硬生生的撑了几个月,千叮万嘱的叫她往后如何独自过活,终于无奈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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