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敏边往里面走,边大声喊,“九姑,我回来了!”

    一直走进屋里,都没听到任何回应。前厅没人,周嘉敏走到后院厨房,也没人。周嘉敏再走回前厅旁边,阴九姑的卧室,她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屋里没亮灯,周嘉敏借着微弱的光线朝床上看去,形销骨瘦、气息奄奄的阴九姑躺在那昏昏睡着。

    “九姑,你怎么了?”周嘉敏走上前拉着阴九姑骨瘦如柴的手,心中极为担忧,走时还好好的,半年多不见何以至此?

    九姑感觉到手上传来温度,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嘉敏,孩子你怎么回来了?你,你不该回来的!”

    “九姑你这是怎么了?”

    阴九姑用另一只手拍拍周嘉敏的手,“肺癌晚期,你走那会儿就查收来了。当初走,不让你回来,就是怕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怎么突然就回来……”

    周嘉敏眼中流着泪,“我是你的孩子, 你生病怎么不告诉我。才半年就病成这样子,怎么不去治病,你又不是没有钱,你挣那些钱估计几辈子都花不完。”

    阴九姑摇摇头,“活着是见鬼,死了也是见鬼,不都是一样。九姑活够了,嘉敏你……”

    阴九姑话说一半,盯着周嘉敏看看,又伸手在周嘉敏手腕上搭了一会儿,“唉,你真不该回来啊!你腹中有新生命啊,我怕是挺不过这一两日了,亡魂感应到新生的味道,就会奔着你肚里娃娃去,借婴儿身转世投胎。你这会儿回来,你这是断了娃的未来啊……”九姑说着老泪纵横。

    周嘉敏伸手擦擦九姑脸上的泪,“我不知道九姑病成这样子,我打算回来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九姑没事,到我这来,我孕育你重生。”

    阴九姑一下推开周嘉敏的手,“胡说,你就是个见不得光的身世,你还让肚子里孩子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嘉敏,你,唉,真让我操心。我本以为就这么死了,结束阴家不见天日和鬼打交道的日子,就安心了。我不成家,就是不想我的子子孙孙过我这样的日子。你,你却这时带着个胎儿回来……”

    阴九姑说完,睁大浑浊的眼睛,盯着周嘉敏的身后看一会儿,“嘉敏,你这,你这自身就带着冤魂回来的!教你好几年,怎么这点事都忘了,怀孕的人切忌去灵堂、墓场、死人之宅,你这是去了哪?它一直跟着你,你怎么一点没都察觉!你的胃肯定会有反应的,你胃不疼、不呕不吐吗?你借的肉身命门在胃上。”

    周嘉敏无奈地摇摇头,心道都忘了,为个季予乾都忘了自己是谁。“我没忘,我不知道自己怀孕……”

    周嘉敏话没说完,却见阴九姑颤巍巍坐起身,伸手要拿桌上的还魂香,她一急拉住阴九姑的手,转身抬头看看自己身后虚幻的楚荆,“九姑不要,别送他走……”

    阴九姑收回自己的手,定定地看着周嘉敏,“你知道他在,却不让我送走他!”周嘉敏扶着阴九姑躺下,“我认识他,一个对我照顾有加的哥哥。”

    阴九姑刚躺下就一阵狂咳,周嘉敏刚扶她坐起来,九姑就咳出血来。周嘉敏坐在床边,让九姑靠在自己身上,“九姑,我带你去医院吧。”

    九姑虚弱地摇摇头,“不用去,治不好。嘉敏你就像我亲生的孩子,我走了,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现在又是这副样子回来,身前新生,身后亡魂!我人走了魂都走不掉,只怕要跟着你。”

    周嘉敏凄楚地笑笑,“跟着我吧,知道你在身边我会安心。”

    阴九姑带着无奈回头看看周嘉敏的脸,又伸手摸摸她胳膊,再度把手搭在周嘉敏比以前更加纤细的手腕上,“虽说现在试不出什么,你最近月余见两个亡魂,腹中胎儿想躲都躲不掉,只怕生出来要体弱多病。这样还算好,若我阴家亡魂上你的身,它的命运就变了。难道你想让它日后黑不黑白不白地活着,和孤魂野鬼打交道?”

    “这,我……”周嘉敏不知该做何回应。

    阴九姑唉口气,“我这辈子不嫁,不成家,就是想结束了阴家世世代代不人不鬼的命运,我又怎能让你沾染上。摸你脉象,就你现在体虚宫寒,脾亏胃火,我若在现闭上眼,你自己只怕走不出丰都城,外面那些没法投胎的小鬼都得缠死你。”

    周嘉敏用双臂抱住阴九姑,“我不怕,只要在九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死我就和九姑死在一起。”

    “你孕育新生,孩子投胎不易,得好好活着。找个大富大贵的好人家嫁出去,用喜事冲冲孩子身上的阴气,贵相之人,能阵住孩子身上的阴气,你才能避免流产。”阴九姑看着周嘉敏身后楚荆的冤魂说。“把他送回家吧,他走了,你身体能好起来。”

    周嘉敏点点头,“我知道了。”

    阴九姑坐直身,看看周嘉敏,“去柜子里,把我的存折和我给自己准备的寿衣拿出来,收拾一下,咱们走。”

    周嘉敏看着一瞬间有了精气神的阴九姑,“走,去哪?九姑你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

    阴九姑又唉口气,“我送你出丰都,咱们去重庆。”

    “去重庆,你的身体能受得了吗?”周嘉敏极为诧异地看着正下床的阴九姑。

    “原本我就打算等回光返照时,烧了这,自己去重庆。我想日后看着嘉陵江,在水上自由游弋,任谁也找不到我。从此黑白两界再无阴家。你既然回来了,就帮九姑完成最后的心院吧。”

    周嘉敏站在那着着阴九姑换衣服、拿东西,又一场死别!不同于平凡人的死别。这在九姑眼里似乎是逃开命运的解脱。回光返照,就意味着她还有不到24小时的阳寿。周嘉敏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

    九姑准备好后,转身看看呆立着一动不动的周嘉敏,“走吧。”

    周嘉敏拿起地上的背包,扶着阴九姑机械地往外走。走出卧室,阴九姑转身进了厨房,“嘉敏去院外等我。”

    周嘉敏点点头,她走两步回头看看,九姑正在开煤气。周嘉敏无奈地转回身往外走,只当什么都没看到。阴九姑后走出院子,转身看看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听小院,“从此世人眼中再无丰都阴家。”

    周嘉敏上前扶着阴九姑,“接下来我们要干嘛?”

    “打辆车,咱们去车站。估计咱们走出一半,火才能烧起来,到时自然有人报警,这个地方经历完水火,再剩什么,不剩什么都有我们无关了。走出丰都,你就是个普通人,我就是个重病患。”阴九姑看着暗黑的天空说。

    周嘉敏抬头看看无星无月的天空,“九姑,今晚丰都的夜好静。”

    阴九姑伸手拦下一车出租车,“走吧。到重庆后,找家靠城边的医院送我住进去。”

    周嘉敏扶着阴九姑坐上出租车,“好,之后都听您的。”

    ……

    汤俊臣和沐又安吃完晚餐,二人回到酒店房间,准备就寝。汤俊臣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汤总,你让我们跟的人在丰都接了个老太太,又买了去重庆的票。马上要去重庆。”

    “我知道了,你们也跟着去。她们到那后,又去哪,干什么随时通知我。”

    “听她们说话,那个老太太好像是重病,走路一直得扶着。她们可能要去大医院看病。”汤俊臣派去的人汇报说。

    汤俊臣听完挂断电话,看看刚刚躺在床上的沐又安,“哥们儿,周嘉敏要去重庆。”

    沐又安坐起来,“怎么?又去重庆!她在折腾什么?”

    汤俊臣扬扬手机,“应当是她什么亲人病了,她急急忙忙接人去看病。我派去跟周嘉敏的人,刚刚来消息。”

    沐又安起身准备下床,“那咱们也去重庆。”

    “急什么,有人跟着她,丢不了。再说若是去看病,就不会那么快再走。先睡一觉,明天一早出发。”

    沐又安点点头,重新躺下,看着天花板,虽说是累,他却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周嘉敏。沐又安翻个身叹口气,嘉敏我彻底被你俘虏了!

    ……

    重庆x医院,周嘉敏办完住院手续,坐在病房里看看已经睡去的阴九姑,满是辛酸地摇摇头,不管人有什么样的能力,终究是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像九姑这样安静地躺着等待死神,会是什么感觉?她又看看窗外,天已经放亮了,还是睡一会儿吧,那怕是为了孩子。

    周嘉敏睡梦中,感觉身边有人小声说话。她睁开眼睛,看到九姑床边的身影,猛然坐起来,“又安!你怎么在这?”

    沐又安闻声转身看着周嘉敏,温和地笑着,“我来找你。九姑生病了你怎么不和我说,一个人跑回来真叫人担心,我一路追过来,都快成间谍了。”

    阴九姑凝神静气地盯着沐又安后脑看了好一会儿,长长地叹口气,心道孽缘,怎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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