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浅栖笑而不语,静静的看着宋言,耳畔是淋漓的雨声,经久不停。

    好一会,宋言才恢复了脸色,平静的看着月浅栖,问道:“月家主为何,也要争江南之地?难不成,你也想要这天下,想登基帝座?”宋言的话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也是不愿意相信的,月家若要争,那能抗衡的,绝对不是吕国。

    “宋大人,你多想了。”月浅栖扯扯嘴角,目光澄澈,里面没有一丝杂质,或是,一丝欲念。

    争天下?这天下本就够乱了,已经残破不堪了,她要来何用?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将它打理回如画江山。再则,她的身后,还有一个看似坚固,实则不然的月家。

    纵你在强大,在能一剑走天下,都敌不过千军万马。

    “我对你们感兴趣的东西,不感兴趣。宋大人不觉得,将江南这块肥肉让给居心叵测的夏国,或其它诸国,会比给我来的好?”

    “在宋某眼里,他们是豺狼虎豹,您便是暗处的狐狸天空的鹰,并没有哪个好那个不好之分。”宋言一笑,看着月浅栖,一字一顿的说道:“但是,在下觉得,与其交给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倒不如给会留下点东西的鹰和狐狸。”

    “那么,就多谢宋大人了。”

    月浅栖没有意外,方才宋言的话不过是试探,各国都知道,她玄月小筑,是最不可能争天下的。

    毕竟,玄月小筑,不是玄月国,没有那么多的兵马和财力。

    所以,月家是个致命的弱点,并且天下皆知。

    “我可以答应给月家主,但您要怎么得到,怎么守住,宋某可就管不了了。”宋言说这话的,笑的有点幸灾乐祸。

    他是没那个能耐守得住,单月浅栖,可也未必能抓住多少。

    月浅栖微微一笑,没说话。

    “大人。”这时,随宋言一起来的老管家慌忙的跑了过来,一身素色袍子,在普通不过,或许是因为太过匆忙,没有撑伞,衣服已经打湿了大半。

    见此,月浅栖和司马铎的嘴角,都不由弯了弯。

    来的,可真是时候。

    “怎么了?”宋言眼皮跳了跳,这个老管家跟在他身边不短了,是很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候的。

    “大人,灾民安置区域那边,出现了两队人,一队是玄月小筑的弟子,还有队是宴江楼的人,都在救治患了瘟疫的人,现在百姓们,已经在那边围了起来了。”老管家说道,眼里亮晶晶的,全是惊喜的光。

    本来宋言也是带了药材和御医来的,可那些御医们,常年在宫里,从未在民间出过诊,又自持清高,完全不愿意去灾民区,就算去了,也是不情不愿,根本治不好什么,反而浪费了大把的药材。

    而晏倾雪这次带来的赈灾银两,用在正途上的,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则不知去了那儿。刚开始宋言接管时,看到账单,又听了百姓所说,气的脑袋疼了半天。

    “原来,月家主这是早就计算好了的。只是不知,月家主带来的弟子,真的能治好瘟疫?”宋言转头看向月浅栖,莫名的,就不在觉的紧张了。

    这次晏娇娆让他来扬州,他除了高兴,就剩下紧张和忐忑,毕竟,这次只要他一个做不好,失去的,可不止是性命,而是吕国的半壁江山。

    吕国本就四面楚歌,若还失去了扬州,就只能为人鱼肉。

    “那不是瘟疫。”月浅栖淡淡说道。

    “不是?”这个宋言从晏娇娆那儿就知道了,如今听月浅栖说的如此肯定,便有了疑惑。

    “可是我带来的御医和那些民间大夫都说,这就是瘟疫。”

    “这个,宋大人就不必管那么多了。病症之事,我会遵守约定,替宋大人解决好。那么日后我在扬州这边的人,就还请宋大人多关照了。”

    月浅栖浅浅福了一礼,直起身子,带着司马铎缓步离开。

    走了几步,司马铎回头看了眼宋言,见他还盯着月浅栖,冷哼了一声。

    他不喜欢的人很多,因该说,他喜欢的人很少,恰好他就不喜欢宋言。

    两人出了知府府邸,并未上门口停着的马车,而是沿着街道向东城哪边灾民区走去。

    雨小了很多,宛如牛毛,天空中的乌云,已经隐隐透露出了微光。

    “月浅栖,宴江楼是谁旗下的,也要插手这件事吗?”司马铎自顾自拉着月浅栖的手,抬头问道。尽管如此,他也只能看到月浅栖的侧脸轮廓。

    “嗯。”月浅栖淡淡说道:“它是白景的。”

    “白景公子?”司马铎眯了眯眼,他在玄月小筑也听说了白景不少事,加上江湖中的传闻,倒也不陌生。

    “白景公子在帮夏国?”

    “为何这么说?”月浅栖微微低头看着他,笑问道。

    “因为,这次插手的人虽然很多,但真请的动白景公子的,大概就只有夏国啊。”司马铎说道。

    闻言,月浅栖笑而不语,拉着他慢慢往前走。

    扬州城本就是个柔美的地方,没有朝歌城那般的灯火喧嚣,纸醉金迷,加上连绵不绝的雨水,这古老街道上的行人,也三三两两,并不是很多,只给人一种安静,沉寂的感觉。

    街道旁的商铺,客栈等门前,都摆放着花草树木,寒冬快过,树枝上已经冒出了小巧的绿芽,被雨水灌溉,显得生机勃勃。

    “我说的不对吗?难不成他想为自己争?他身后又没有国家。”司马铎不解风情,闭不上嘴,唧唧喳喳的问道。

    此话,却让月浅栖震了一下,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精光和豁然,随即,身上的冷意不自觉散出。

    司马铎愣了一下,紧了紧抓着她手指的小手,小脸上满是担心:“月浅栖…”

    “你怎么真像个孩子一样?拿去的那些药材,难不成你都丢了?”月浅栖瞬间收敛了气息,蹲下身子,平视着司马铎。

    她觉得,最近司马铎有点奇怪,越来越像小孩子,似乎忘了自己的年岁。

    “怎么可能!那么贵,我可舍不得丟,这可是你坑我的证据。”司马铎连忙摇头大叫道。

    月浅栖轻笑,站起身,却是往回走。

    司马铎眨眨眼,不解道:“我们不去东城了?”

    “嗯。”月浅栖牵着他,神色淡淡。

    入夜,细雨稍稍停了,外头一片安静,时不时可以听见几声鸟叫,清脆悠扬,城中亮起了灯火,却不喧嚣,透着几分寂寥。

    房间中,入眼的,是一片朦胧的水雾,透过轻纱,可见一道身影缓缓从水中站起,犹如夜晚的昙花,绽开时刹那芳华无双。

    月浅栖穿好衣裙从屏风后走出,及腰的长发滴落着颗颗水珠,披散在身后,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微红,如星的双眸里依旧清冷一片。

    “小姐。”虞娘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将子舒送回去了?”

    “嗯。”虞娘点点头,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信,递到月浅栖面前。

    “薄逸公子的,今日才接到。”

    月浅栖微微惊讶,伸手接了过来,拆开,一目十行,罢了笑而不语。

    信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是一纸药方,最后落款时,才写了珍重二字。

    “子舒今日来,说那是什么病症?”

    “骨缠,染上就形同瘟疫,缠人至死,化骨为止,所以取了这名。这种东西,是从一些**尸体中提炼出来,在混合十三味毒药形成,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不是瘟疫。要不是今日子舒不小心掉到了水里,怕也不知道那些人竟然是将这东西撒在水里,顺流而下。”虞娘将方才刘子舒等人的话重复了一遍,脸上神色有点寒。

    刘子舒掉到了水里,怕也会染上骨缠那种东西。

    “我带出来的人,定然要完好无损的回去。”月浅栖晃了晃手里的信纸,笑意不散。

    虞娘顿时反应过来了:“薄逸公子写了解决骨缠的药方?太好了,这样百姓也能少受点苦了。”

    “带去给子舒他们,让子舒先试试,所有用,在给百姓们。”月浅栖说着,提笔重新抄了一份,交给虞娘。

    虞娘应了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事关人命,自然是要快。

    待她离去,月浅栖站在窗前,看着手中的信纸良久不语,冷风吹起她的发丝,带来淡淡的雨后清香。

    窗外,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薄逸的方子果真是有用的,半个月的时间,灾民区的大部分患了骨缠的百姓都已经康复如初,只有少部分病情过重的还在继续治疗,却也已经好了太多。

    而宴江楼依旧每日送来食物,和玄月小筑的弟子打了照面,也不言不语,双方就像在一个交点的两条平行线。

    瘟疫之事解决了,宋言放下心,便开始着手查封各个曾经和前任知府私相授受的官商,一时间,整个扬州境内,所有官员人人自危。

    听到消息,晏倾雪还没发脾气了,吕皇的圣旨就到达了扬州城。

    “奉天承运,吾皇诏曰,长公主赈灾失职,不即时上报瘟疫之事,致百姓苦难万分,重重罪责,朕心盛怒,其必即日回京领罚,不得延误。”

    苏公公念完,将圣旨递给跪着的晏倾雪,拂尘一扫,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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