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雁兀自低头伤心,浑然不知石海已经折返回来,站在她身边。

    “冰雁。”石海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冰雁的肩膀,问,“冰雁,你伤心并非是因为公子的惩处吧?”

    冰雁点头,道:“是,犯了夜离公子的规矩,我便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若不是那个苏诺语出言求情,只怕夜离公子不会这样轻轻放过。”

    石海脸上露出一丝悲悯来,于冰雁而言,这大概也是一种讽刺吧!她因爱公子而同苏小姐起了争执,无意间犯了公子的规矩,又伤了苏小姐,要被公子责罚,却也是因为苏小姐的一句话,便让向来不徇私情的公子破了例!这种种纠缠,是对冰雁一颗痴心最大的伤害!

    石海轻声说:“冰雁,公子方才之所以没有看你一眼,也是因为心有不忍。方才我随公子出去的时候,公子还说要大夫好好给你疗伤。其实,公子并非那么绝情……”

    “于你而言,夜离公子的确并非绝情。但是,于我,夜离公子已经不留一丝情分。”所谓绝情,是指伤心,而非伤身。若是伤了身便可以换回夜离公子的心,那么她宁愿粉身碎骨!

    石海嗫嚅了半晌,不知如何回应。站在冰雁的角度上来看,公子向来都是绝情的。这一次,大概更是说了许多绝情之语。石海想要出言相劝,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冰雁若是执迷不悟,只会使自己越陷越深,直至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冰雁说:“石头,你说方才夜离公子嘱咐要大夫好好为我疗伤。”

    石海点头:“我不骗你,这真是公子亲口所说。”

    “可是,他更多的便是叮嘱你苏诺语脚受伤,行动不便,要你好好照顾,是不是?”冰雁心灰意冷地问。

    世上的感情中最令人绝望的并非是得知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你明知他不爱你,却仍旧无法减少一丝一毫对他的爱,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泥潭深处,无力自拔!

    石海没有说话,冰雁是个心思灵透的女子,才能将所有事情看得这般清晰。只是在这个情况下,他宁愿她笨一些,傻一些,那么便不会这么心痛了。

    “好了,不说了,我还要回去上药。先走一步。”冰雁低声说着。

    “冰雁。”石海唤她,在她背后说道,“冰雁,你是个聪明人,为何在这种事情要如此执迷不悟?你明明知道,公子他……”

    “是,我明知道。”冰雁转过身来,“我明明知道夜离公子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对我动情,但是我依旧执迷不悟。其实,你以为我不想迷途知返吗?可是,现在的我已经迷路。石头,我找不到走出来的路了。所以,哪怕知道前方是荆棘坎坷,是万丈悬崖,我也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也许,摔得粉身碎骨之后,我才能重获新生吧!”

    石海震惊地看着她,这样的话,字字锥心,冰雁一字一句说来,想必早已心中滴血!

    “谢谢你的好意,石头。”冰雁冲他露出一记哀婉的笑,转身离去。

    愣了许久之后,再度回味她的话和她的笑,石海只觉得那真像是一朵开在悬崖峭壁上的雪莲花……

    回到住处,冰雁并未找大夫来。这点小伤,她自己便可以处理。她无暇顾及一路走回来时,当那些下属们见到她血肉模糊的手臂时,眼睛中惊诧万分的神情。心不在焉地想着,一开始是不是自己便表现得太过勇猛彪悍,没有一丁点女儿家该有的娇羞,所以夜离公子才会不喜欢她?若是她也能不时地表现出弱不禁风,是不是今日夜离公子就不会说出“我们是兄弟”这种刺她心的话了?

    还记得刚进默贤阁的时候,她为了引起夜离公子的注意,所有的训练她都不打折扣,同男子完成一样的程度,甚至更多。每次出任务,她必定是最不要命、最不怕死的那一个。在他面前,无论多苦多累多痛,她从不抱怨。她想将最好的自己展现在夜离公子面前,叫他知道,她是最棒的!

    后来,她的确做到了,她是那一批唯一获两位公子青睐的,甚至被夜尘公子挑中,做了心腹之人。她一度令默贤阁中的那些最初看不起她的男人们也刮目相看,不敢小觑。

    她真的做到了!

    她真的得到了夜离公子的称赞之语,却也将他彻底推远!只怕,从那时开始,在夜离公子心中,便再也没有将她视为女子!

    冰雁苦笑,会有今日的情形,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正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冰雁的思绪。她抬手拭干泪水,清了清嗓子,方才问道:“是谁?”在人前,她已然习惯了汉子般坚强的一面,这样的梨花带雨,她并不想被人瞧见。

    “冰雁,是我。”石海的声音传进来。

    冰雁愣了下,连忙起身去开门,诧异地看着他:“石头?你来找我有事吗?”两个人才分开,又各自带着伤,他不回住处,到这里来干什么?

    石海看一眼她依旧没有处理的伤势,用一种笃定的口吻说:“我就知道你回来定也不会看重这点伤,所以特意给你拿了药。走吧!”冰雁的住处石海来的次数多,早已熟稔地像走自己的屋子。

    冰雁并不领情:“那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管!”她绝非是故意和自己过意不去,实在是回来后又胡思乱想一阵,将伤势给忘在了脑后。

    石海也没有好脸色:“我也不愿管你,若非是公子临行前交代了一句,你以为我会来管你?我知道,对于大名鼎鼎的冰雁来说,这点小伤又不伤筋又不动骨的,自然是不在话下。”

    冰雁惊讶地看一眼石海,这家伙什么情况,说话这么冲!“你怎么了?”她问。事实上,不是应该她更郁闷,不是吗?

    石海烦躁地耙耙头发,对于心底这压抑不住的怒火也觉得莫名其妙,他冷静了片刻,方才说:“没什么,好了,你快上药,我也算是完成公子的嘱咐。”

    “多管闲事。”冰雁小声嘀咕着,随即点点头说,“行,那便上药吧!”

    说话间,石海已经将她摁在椅子上,抬起她的手,动作粗暴地从怀中取出药,放在桌子上。按说,这样的情绪之下,下手必定是没轻重的。冰雁看着他,也不在意,轻重于她而言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差别不大。

    然而,等到抹药时,冰雁才发现石海的动作其实是极温柔的。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涂抹在她的伤势上,一丝不苟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不同以往。

    冰雁将全副心思皆放在了反常的石海身上,全然不知是何时药已经上完。石海抬起头,看她目光灼灼,问:“干什么?看我看得都入了迷,难不成是迷上我了?”

    “想得美!”冰雁抽回手臂,说,“如此,便麻烦你了!”

    石海见她方才上药时哼都不哼,忍不住质疑:“冰雁,你到底是不是女子?”

    一听这话,冰雁狠狠瞪他一眼,说:“你在怀疑我的性别?”

    “不是,只是你似乎同别的女子不一样。”在冰雁面前,石海难得有几分嘴拙。

    冰雁嗤之以鼻地睨着他,反问:“你是指上药一事吗?那别的女子会怎么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是失声尖叫?是不是只有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来,才是女子?”

    石海听着冰雁的总结,石海蹙了蹙眉,那样的确是女子,却也是令人头疼的。石海在脑子里努力想象冰雁变成那个样子,只觉得浑身发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罢了,还是这样子的冰雁正常些。

    冰雁见他那一连串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冰雁,你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更好些!”石海中肯地说,“那种或哭或叫的女子,都不适合你!”

    冰雁神情暗了暗,问:“可是这个样子的我表现得过于强悍,激不起男人的保护欲来。石头,我问你,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种小鸟依人的女子?”

    石海被她的问题问的怔怔,这还真是难倒了他。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耸耸肩,表示这个问题他无能为力。

    冰雁撇撇嘴,说:“当我没有问过。”

    石海知道冰雁心中的芥蒂,安慰道:“冰雁,你不必改变,日后必定有会欣赏你的那个男人出现!”

    冰雁挥挥手:“算了吧,这种话我已经听了无数次。即便有那个男人出现,只要不是我喜欢的,我依旧不要!”她是典型的“宁缺毋滥”的性子,在感情事情上,绝不将就!

    石海见她如此说,索性闭了嘴。

    两人面对面站着,相顾无言。冰雁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你任务也完成了,还不走吗?”

    石海将药都放在她的桌子上,说:“药放在这儿,你自己注意换药。好歹是个女儿家,也别太大大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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