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六月时节,也是北大荒一年之中日照时间最长的时候。在如此长的日照之下,所有的植物都开始迅速的生长。

    整个北大荒,已完全被绿色海洋给淹没了。一二十天前还趴在地上的小麦,一下子就长高了几十公分,整个麦田变成了一片翻滚着的绿色波浪。

    这个季节,也是雷雨光顾的时候。雨水充沛的庄稼地里,所有的庄稼可劲的疯长。

    此时那令人讨厌的苍蝇、蚊子和许多小昆虫也开始活跃起来了。不知道这些小东西,是怎么熬过的这北大荒的酷寒?想来可真是太令人佩服了!

    随着天气的越来越热,它们的数量会猛然巨增。到处都有它们“嘤嘤嗡嗡”的身影,没白没黑,无处不在地绕着人飞舞。

    那些大过家乡几倍的黑色蚊虫,就象一架架微形精准的小飞机,“嘤嘤”的盘旋在空中,瞅到人就直冲而下。。。。。。而且命中率极狠、极高。一口叮到身上,便是一个奇痒无比的豆大的包儿!白天还好说,总能随手拍打驱赶,让其虽饱了口福,却也难逃命丧的结局。。。。。。

    可怕的是晚上!每每晚上,乘着夜幕的降临,整个北大荒似乎成了蚊虫的领地。

    那门口弥漫着的,呛人流泪的驱蚊草的烟雾,却对蚊子起不到太大的做用。如蜂潮般狂涌的它们,逮到那疲劳至极,沾枕就眠的劳改队员,那真是一点都讲不客气!暴食暴饮的它们,都能把自己那贪婪的肚腑,给硬生生撑的皮球一般,至使自己而严重超载,失去飞行的能力。

    可怜的劳改队员们,早上起来,除了用衣服紧紧裹着的头部,整个身体,简直就是穿上了一层,用疙瘩豆豆做成的紧身服!那全身奇痒难耐的滋味,也就实在是无法用文字来形容了。

    。。。。。。

    所有的田地,都已被农作物密封不透了。大豆开始进入了盛花期;玉米也开始拔节,没几天功夫就窜到了一米多高。微风吹过,浓密的玉米地里,叶子那“刷刷”的摩擦声,和“咔嚓、咔嚓”的拔节声,让劳作的沈金贵他们,简直就象是在听美妙的交响乐。脸上,会不由自主地绽出知足的笑容。

    小麦早熟的品种,已开始由绿变黄,麦粒的白色乳浆渐渐转稠并蜡质化的硬生了起来。风过金浪翻滚的壮观景象,在向劳改队的每一个成员宣告着——丰收的小麦,就要开镰了!

    。。。。。。

    在沈金贵这个领头羊,带动感染下的劳改三队,劳动之风日益强盛着。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做好了收麦期间,与其他两个队暗中较量的心里准备。一直被自诩资深验足的一二队,溪落嘲讽着的他们,卯足了劲儿,要在此次麦收之中,彻底跌破对方的眼镜。

    无边无际的北大荒原上,站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麦田头上,手握镰刀的沈金贵他们,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和激动。

    “开镰了!。。。。。。”随着鲁管教那拖着长调的兴奋号令,早已跃跃欲试的沈金贵他们,立时弯腰,挥舞起了锋利的镰刀。。。。。。若大的麦田里,只闻割麦的“唰唰”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五六十号人的麦田里,除了不甘人后的你追我赶,竟听不到一句闲聊的话语。

    时间,随着不停歇的镰刀,一起较劲前行着。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爬至了头顶,如烧着了的大火球,炫耀着其火辣辣的威力。

    汗水早已湿透衣背的沈金贵他们,依然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而且各负一垄麦,到头才准歇的劳动纪律,使的疲累不堪的他们,也已渐次拉开距离。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吃苦耐劳的沈金贵,而落在最后面的,却是肥胖的“鳄鱼头”和瘦弱的“小毕子”。身体处于两个极端的这两个人,早已感到体力已经透支。

    尤其是“鳄鱼头”,这个从小就不知道“苦”字如何写的家伙,虽然前段劳动表现不错,但面对收麦这超负荷的挑战,安逸惯了他,又岂能通的过?

    还未割到一半,他就感觉支持不住了。那肥胖的身体,已汗如雨淋一般,双腿直打着软儿,脑袋更是在这大太阳底下,一阵阵的犯着迷糊。。。。。。而身体瘦削的“小毕子”,相较于“鳄鱼头”却好了很多。虽倒数第二,却依然努力向前追赶着,将呲牙咧嘴的“鳄鱼头”,已远远抛在了后面。

    走在最前面的沈金贵,额头上的汗珠子,亦如滚豆子似的“啪啪”直落脚下,打在炙热的土地上,感觉象是都冒着烟儿。。。。。。腰都没直一下的他,一千多米长的一垄麦,硬是咬牙,一气割到了头!

    一屁股,把自己摔坐在地头上的沈金贵,用磨的已不敢握拳的手,锤打着自己那几乎要断裂的后腰,做着稍事的休息。

    他仰头看了看刺目的阳光,重新站起身来,再次将镰刀抓在手上,开始帮着落后的“小毕子”,截着头往回割。

    。。。。。。

    此时,队员们都已陆续割到了头。疲惫至极的他们,全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头上,用手掌给着了火般炙热的脸上,徒劳地扇着风,呼呼喘着粗气。

    “哎哟!俺的娘呀!。。。。。。”正当“小毕子”的那一垄,也在沈金贵的帮助下就要完成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鳄鱼头”,一声凄厉的惨叫。

    随声望过去的沈金贵,立刻扔掉镰刀,面色恐慌地向“鳄鱼头”飞奔而去。

    只见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小腿的“鳄鱼头”,脸已吓成了白纸。鲜红的血液,从其双手指缝里,喷涌而出。

    沈金贵跑到跟前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一滩的血儿。他立刻用牙齿撕开自己的上衣,扯下结实的下翘子,用力捆扎到了“鳄鱼头”的伤口上方,尽量减轻着血流的数量。随即,高声喊过距离“鳄鱼头”最近,已吓的愣怔了的“小毕子”。。。。。。此时两位管教也已赶了过来,四个人一起抬拖着死猪般的“鳄鱼头”,向劳改农场的医务室,一路飞奔而去。

    。。。。。。

    伤口内外足足缝了二十多针的“鳄鱼头”,因失血过多处于了休克状态。

    缝合包扎结束后的医生,庆幸地告诉鲁管教说,伤者这一刀割的实在是太严重了!皮肉不用说了,单那被伤到的血管,就差一点断作了两截!若不是那及时拦扎的止血布条,只怕伤者未到医务室,就很可能因失血过多而没命了!

    。。。。。。

    “大哥!谢谢您,谢谢你救了俺的命!谢谢你!呜呜呜。。。。。。”一直守着“鳄鱼头”,等他苏醒过来好查清受伤原因的沈金贵,刚一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却被对方呜咽着的话语,给惊醒了。

    “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站起身来的沈金贵,弯腰关切地问道。

    “嗯,好多了!谢谢你大哥!谢谢你不计前嫌救了俺。。。。。。”死里逃生的“鳄鱼头”,满眼全是感激。伸出还在打着哆嗦的两只手,紧紧握住了沈金贵,感激涕零地咧着大嘴,边哭边说道。此时的他,那昔日的嚣张早已没有了半点踪影,完全就是一个劫后,恐慌无助的弱者。

    “好了,好了,没事的!好好养着吧,等拆了线你就全好了!”望着对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沈金贵勉强笑了笑,安慰道。

    “别哭了,挺大个老爷们的!还是跟我说说是怎么受伤的吧?这事儿是要向队上汇报的。。。。。。”将一杯水递到“鳄鱼头”手上的沈金贵,重新坐回到原处,和气地说。

    “嗯!号长,俺不是故意自残的!真的,你一定要相信俺。。。。。。”想到自己过去的所做所为,担心沈金贵不会相信自己的“鳄鱼头”,慌忙首先强调恳求道。因为一旦被定性为“故意自残”的话,那是要加重处罚的。

    “放心说吧,只要你说的是真话,我会相信你的!”沈金贵理解对方内心的恐慌,平和地鼓励,道。

    得到了沈金贵的首肯鼓励,“鳄鱼头”的心里感到踏实多了。于是,诚诚实实地讲述着受伤的缘由。。。。。。

    原来落在最后的“鳄鱼头”,看到同伴们都已陆陆续续完成了任务,精疲力竭的他,心里虽然特别的着急,却并没有象过去那样,想着法子耍奸溜号。而是真的想彻彻底底改头换面,下决心就算是累瘫在了地里,也要尽最大努力,完成自己的那份任务。

    虽头晕目旋,却一直没放弃往前赶的他,依然艰难地挥舞着手上的镰刀。。。。。。可当其看到沈金贵不顾自己的辛劳,如此义气地帮着毕小鹿。而一向对自己奉迎拍马,自诩生死之交的“毒结巴”他们,却一个个仰面朝天,自顾自歇息,竟没有一个肯瞅一眼自己,在乎一下自己的死活。。。。。。心生寒凉,感慨颇多的他,稍一走神,手上落下的镰刀,却偏离了方向。。。。。。“嗖”的一下,就滑到了右腿的腿梁子上。

    。。。。。。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好了张二狗,好好休息吧!我回麦田了,顺便向管教汇报一下。”听完了“鳄鱼头”的讲述,沈金贵拍了拍他的肩膀,认可地安慰着。

    “对了,我给你审请了病号饭,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过来的。吃完了就好好睡一觉吧!回头,我让毕小鹿回来照顾你。。。。。。”欲出房门的他,又转回头,冲对方补充,道。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张二狗,喉咙早已噎填住了。此时的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面对以德报怨、无私磊落的沈金贵,他真正明白了什么叫“胸怀”。。。。。。想想自己为非作歹的一生,无地自容的他,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直打着枕头——彻底洗涤着,他那悔恨的灵魂。。。。。。

    麦田里的麦收工作,继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沈金贵所在的劳改三队,干劲更是热火十足。

    从阴历的五月底,到六月初,二十多天的拚死拚活的暗中较量,晒场里成百上千吨堆积如山的麦粒,竟差点赶上了连年排行第一名的二队!而将原来的第二名,远远甩在了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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