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骁,你敢!”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脸色铁青的靖安王赵承德,另一个是来自赵承德身后,充满了威严,不容置喙。

    赵承德弯了弯腰,侧过身子,低声请安:“母后!”

    头发花白的太后拄着拐杖从静安王府里走出来,眼中对于杀死自己两个孩子的徐骁充满了恨意,当年的事情仿若作昔,没到深夜时分,太后总是被噩梦惊醒,看到赵建成和赵元吉身首异处的样子。

    徐骁继续握刀,眼中精光阵阵,没有因为太后的出现而显露丝毫震惊,反而恨意更浓。

    往日的西凉王徐骁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即使做出出格荒唐事情,都给旁人一种豪爽的感觉,但是自从看到太后之后,他毫不掩饰心中的杀意。

    太后居高临下瞄了一眼嚣张跋扈的徐骁,冷哼一声:“徐骁,当年你杀了这么多人,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朱雀门事变中,徐骁提刀杀人,下手绝辣,赵建成和赵元吉的妻室近八百人,不分男女,无论老少,皆是一刀毙命,血流成河,杀红眼的徐骁如同浴血的邪煞阎罗,刚刚从地狱里走出来,逢人便杀,赵氏皇族,四去其三。这是太后心中永远的痛,她这些年也在埋怨皇帝陛下为什么不砍了徐骁的头儿,剥了他的皮,于是多年不回京,一直住在洛阳行宫。

    “报应?哈哈,我徐骁还怕报应?”徐骁张狂大笑。格外嚣张,正是这份嚣张,魏松看到了义父恨意。感觉到了义父的脆弱,被隐藏很深的脆弱。

    头发花白的太后此时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指指了指大笑的徐骁:“徐骁,不用你这么张狂,现在不能为我两个孩儿报仇,死了,哀家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去。”

    徐骁恨太后。太后也格外的恨徐骁。

    “厉鬼?!好啊,老东西,到时候看是你杀我徐骁。还是我徐骁再取你老命一次。”徐骁眯眼说道。

    在场众人皆震惊无比,谁也没有想到西凉王徐骁竟然会说出如此诛九族的的大逆不道之话,世人皆知西凉王霸道,可是没想到竟然霸道到如此程度。

    金銮殿上撒泼打诨。耍无赖。宰相府内,逼迫宰相潘春伟下跪认错,王爷府前,持刀威胁靖安王,都可以看作徐骁张狂,但是还都在可允许和接受的范围内,因为你是掌握西凉三十万铁骑的西凉王徐骁。

    但是太后是谁?是当今陛下的亲生母亲,是大魏国唯一的寿星。

    徐骁下面的话更是让众人震惊:“老而不死是为贼。你个老东西竟然活了这么长时间,别以为这么多年。本王不知道你私底下和这个老小子做过什么!”

    称呼太后为老东西,称呼靖安王为老小子,已经有不少人愤愤不平。

    站在赵承德身旁、身手极好的王府管家出声道:“徐骁,你怎敢对太后和王爷……”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然而至的魏松单手掐住了脖子,凌空提起:“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轻轻一丢,那管家就倒飞出去,跌砸在地上,生死不明。

    西凉王徐骁嚣张,西凉“虎熊”不逞多让。

    “老东西,你和赵承德合计这么多年,每年都以选妃为名,掩人耳目,私底下召死士潜入西凉行刺暗杀。你以为我不知道幕后一直都是在操持吗?”徐骁将女子入凉行刺的事情揭穿。

    “不错,都是哀家一手操持,那又怎么样?哀家恨不得扒了你徐骁的皮,喝了你的血,只恨没能刺死你。”太后颤颤巍巍的说道,“但凡当年你徐晓手下留情,哀家至于如此?”

    正是当年徐骁的铁血无情,让太后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对徐骁的恨意已经超脱了常人能够想象的程度。

    “当年?你个老东西也好意思提当年?”徐骁恶狠狠的说道,心中那团积郁很久的往事不吐不快,“当年陛下、本王和夏侯征战沙场,任劳任怨,大魏军队势如破竹,你个老东西和赵建成背后使坏,怕我徐骁和夏侯功高盖主,下懿旨引诱素素和文武大臣的家眷入京,然后软禁了他们,想以此为要挟,等天下大定,就杀了我徐骁和夏侯,辅助赵建成登基称帝,你以为我不知道?”

    被人提起陈年旧事,已经很是苍老的太后好像瞬间老了十岁,当初赵建成已经贵为太子,但是他看到战功赫赫,手下名将如云的陛下,心里不安稳,逼迫太后下懿旨,诱使文武百官家眷进京。

    但是当时的自己没有办法啊,建成那孩子太想称帝了,太想当皇帝了。自己只是想保全几个孩子的性命,保护好一个家而已。

    “老东西,你赵家人的性命是性命,难道其他人的性命不是性命吗?何况他们是替你们赵家打天下。可怜素素身怀六甲,被你们骗入宫里,朝不保夕,你们何曾想过他人?”徐骁提到了王妃白素,再次攥了攥手里的凉刀,好像下一刻就会走上前去。

    “老东西,你大可以用赵建成胁迫你来搪塞,但是你心里很明白,即使天下大定,赵建成也不会允许当今陛下活着,也不会让文武百官家眷活着。到了后来你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哈哈。”

    徐骁的话像是一根根的针扎在太后的心中,每一针都能让她感受到钻心的疼痛,她不断摇着头:“你说的不对,建成只是想要你和夏侯的性命,他不会杀皇帝的,不会的。”

    “不会?哈哈,老东西到了今天你还在自欺,不妨实话告诉你,事后赵建成会杀了陛下,然后毫无怜惜再宰了你这个老东西和这个老小子。”

    “别否认,当初赵建成为什么会把那个‘上京城杀人第一’的疯老太监送到你身边。还不是希望这个魔头有一天魔性大发一不留神取了你这老太婆的性命。”

    赵承德听到徐骁的话,双手泛白,青筋暴起:“徐骁你胡说。大哥和三哥不会这样做的!”

    “我胡说?哈哈,比起我这个外人,你们做亲兄弟不是更加相互了解吗?别以为你的那个大哥和三哥就是推心置腹的兄弟,没有间隙,杀了你和这个老东西之后,这两个畜生就会自相残杀。世人都知晓十死士,但是却不知道这十死士是赵元吉训练专门对付赵建成的。等得就是一个天下看似平静的机会,然后杀了赵建成,自己登基称帝。”

    “赵承德。前些日子去西蜀无非是想做两件事情,一是想要找到我徐家祖坟,然后刨了,可是你不知道战火连年。我徐骁都不知道自家煮沸在何处。当年背母亲入西蜀,骨灰无处安放,只能洒在大江之上。另一件事情就是因为十死士出自西蜀剑阁,你想查一查那十死士的来龙去脉,想来结果也没让你失望吧!”

    太后头发更白,如同雪霜,两鬓银白,花白触目。她扭头死死抓住赵承德的臂膀:“承德,你告诉母后。徐骁说的对不对,对不对?”

    赵承德嘴唇发抖,最后说不出来,只能跪在地上,痛苦的喊一声:“母后!”

    “这么多年你个老东西躲在洛阳行宫不想见陛下,你以为陛下就想见你吗?若不是你和这个老小子一同引诱百官家眷入京,也就不会有陛下装死入京,也不会有朱雀门事变,我的素素也不会失踪。说到底,是你这个老东西逼死的赵建成和赵元吉,也是你一手造就了今天这个局面。陛下不恨你吗?陛下能不恨你吗?你们应该庆幸,庆幸陛下是个好人,若是像赵建成和赵元吉那样,你们两个早就在阴曹地府了。”

    话语如刀,徐骁的话就是一把把最锋利的刀,刀刀致命,让太后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徐骁缓缓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眼睛,魏松紧握着手中银枪,只要义父一声令下,他绝对不介意杀了在场所有人,女子也不例外。

    但是徐骁平复了一下心情,将刀重新插回刀鞘,仰头看了一眼天空,那里明月当空,那里星光灿烂,老东西你刚刚说报应,我徐骁的报应很多年前就已经来了,没了素素,这就是对我徐骁最大的报应——这狗日的报应啊。

    朱雀门事变之后,素素不见了,他醉生梦死,时常在醉与不醉之间看到自己那一身白衣的老婆浅浅对自己微笑,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像是一个私塾教书先生一般责令自己读书写字。

    徐骁不服:“我一个带兵打仗的写字读书作甚?”

    挺着大肚子的白素反问:“你不想写?”

    徐家家法就是白素,徐骁嘀咕一声“我没说不写啊”,然后低头再写,身旁的儿子徐云枫抿嘴偷笑,父亲英雄,但是古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然不欺今人啊。

    他转身,不再去看王府前的众人:“如果宝玉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当年本王所说的那句话依旧奏效。”

    那句话?那句话——杀光赵家人。

    魏松驾车,渐渐远去,坐在车上的徐骁没有一丝痛快感,而是满满的悲伤,当年,当年若是能改变,只要能够改变一点点也是好的啊。白素给予徐骁的温柔和温暖不是其他人能够体会得到的,而那已经成永远不能再体会的了,只能在梦里、在回忆里体会了。

    若不是皇后牵着徐云枫的小手走进房间,提醒自己“徐骁你这个样子素姐姐见了不喜”,徐骁不晓得自己会不会醉死。

    等徐骁的马车离开之后,一辆明黄色马车缓缓驶来,一身明黄色衣衫的陛下缓缓下车,望了一眼徐骁远去的方向,没由来叹了一口气,似乎这一口气吐出了多年积郁之气,以及心中的无奈。

    太后看陛下来了,眼中悲伤更浓,她想象不到多年一直策划的事情原来都是一场空,她想让陛下知道自己想杀徐骁,但是她不知道陛下恨自己。

    陛下走到太后身前,挽起太后的臂膀:“娘亲,我们回宫吧!”

    朱雀门事变之后,陛下就用“母后”代替了“娘亲”,今夜这一声“娘亲”似乎唤起了太后多年之前的记忆,那时候他们兄弟四人还没有间隙,相互之间嬉戏玩闹,一起读书写字,一同举着写好的大字让自己评价,可是如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皇帝,徐骁说你恨哀家?他说的对吗?”太后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似乎很害怕听到最后的答案。

    陛下满脸悲伤,轻轻摇了摇头:“哪有做孩子恨母亲的?”

    太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如同听到最好听的话语,心中有了一丝安慰和慰藉,然后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般:“皇帝,你听母后一句话,杀了徐骁,杀了他,替你的两个哥哥报仇,不然哀家死了没法给你的父王交代。”

    随即她又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不能杀,徐骁不能杀,他还掌控着西凉三十万铁骑,杀了,天下大乱。你父王当年起兵为得就是天下太平,人民安居乐业,若是杀了徐骁,哀家也没脸面再见你父王了。都是哀家的错啊,一切都是哀家的错。”

    陛下抬头看了一眼赵承德,赵承德不敢和自己皇兄相对视,就似乎像年少时候做了亏心事一般,打坏父亲喜爱的花瓶,嫁祸给皇兄一般。

    陛下浅笑,伸手拍了拍靖安王的肩膀:“这些年辛苦了。”

    赵承德身子一僵,自责和懊恼涌上心头,皇兄自小谦让,当年自己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顺着大哥赵建成和赵元吉的意思将百官家属劫持到上京城的,哪里会想到事情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承德,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即使过不去,也要想办法迈过去。”陛下边说边扶着太后上车,“即使做了皇帝有些事情也不能完全把控,天下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靖安王。”

    天下还有很多事情?什么事情?陛下好像预测到了某些事情,但是并没有挑破,只是粗略的提到了一下,像是浮光掠影一般。

    “退一步再讲,为了赵凤和妍儿,你也应该做好靖安王。”陛下的声音从马车上传下来,轻轻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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