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进客厅的时候,赵小丽正在打电话:“徐工,你叫你侄女下个月来学校报道就行。23us”

    老梁摇头顿足,嗤笑一声:“女人就是眼皮子浅,一瓶小小的外国香水就把你给收买啦?还老党员,意志力这样薄弱,巴巴地给人家办病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收了人家多少好处呢!你说就每月那百来块,可能还不够人家下海赚的一个小指头,至于吗?”

    赵小丽放下电话,双手抱胸,道“诶诶,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会不会说话啊!没错,我就觉得舒梅人好,我就是愿意帮她。一瓶香水是不算什么,可是你呢?这么多年,你连枝玫瑰花都没给我买过。人家外人都比你关心我。一百来块的工资或许也算不上锦上添花,但天有不测风云,说不定以后就是救命稻草。前几年金融风暴香江那边多少人跳楼啊,啊?你们男人是不是就见不得我们女人好,强过你们男人?”

    “诶哟,不过是个小分歧嘛,怎么就上岗上线啦。我这不是闲在家有点不习惯吗?”老梁低头哈腰,道:“你赵女侠仁义无双可是全校皆知,不然怎么会那么多人有事第一个就想起你呢?再说了,你想要什么可以自己买嘛,我每月的工资不全都上交了?”看老婆依然气鼓鼓的腮帮,老梁连连抱拳:“我错了,我忏悔,我改过。今晚我做饭,煲你最喜欢的酸萝卜老鸭汤好不好?”

    “算你识相”,赵小丽瞟了他一眼,嗔道:“不就是放五天的假嘛,看你抓脑挠腮的样!放心,我已经跟徐工谈好了,误不了后天回乡的汽车!你银行那边贷款的事怎样?”

    “舒梅有房子和店铺做抵押,贷款二十万问题不大。我给贷款科打声招呼,你叫她明天带齐材料去银行”,老梁抓抓他那斑秃的头顶,道,“我说奇了怪了,不就是个图书管理员嘛,小学生都能做的事,怎么那么多大学生挤破了头来抢?”

    赵小丽笑道:“你没管过人事,所以不知道——现在的小青年精得很,个个都想留在大城市。哪像我们那时候,甘愿做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前几天才从人事处的徐工那里听到一件事,一个学德语的竟然申请到郊外的养猪场去养猪,就因为她想把户口从农村转到城市,你说这叫什么事?算了,不提这些,我们走。”

    “去哪?”

    “买鸭子啊!”

    侯公子觉得自己最近真是流年不利:前两个多月一直忙着谈一笔大生意,在关键时刻被老对头捷足先登;跟手下的兄弟吃饭,特意点了眼下时兴的基围虾,一时多喝了几杯冰啤,上吐下泻地躺进医院。等他白里透青的面色转红,已是桂花飘香的八月。

    这日侯公子约本地新任的银行行长去按摩中心潇洒,为表重视亲自来接。银行是个相对独立的系统,他身在省府的父亲的影响力有限。新行长倒是很给面子地坐进了他那辆香槟色的宝马。还没关上车门,一抹月牙白的倩影出现他眼帘。

    他关上车门,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似乎现在好像还到五点半,怎么普通科员就可以四围走动?”

    新行长回头一望,笑道:“哦,是营业科负责小额贷款的小李。国家出台了新政策鼓励个体私营经济的发展,我们这里有个试点。”

    侯公子若有所思。

    第二天,和舒梅沟通的小李换成一个描眼弄眉的女人,姓绍,妆容稍浓,却很合适那“黑里俏”的肤色。她挂着公事公办的微笑,说话毫无重点,云里雾里,东拉西扯了一大堆国家政策,最后才点明贷款的批复过程会很长,有个非常有实力地老板偶然得知这个项目,想同舒梅合作。

    舒梅几乎是被她拖拉至郊外这个有几分苏式意味的庭园。

    没进园门就见一池绿水,园内篑土为台,拳石为山,环水为池,高低树俯仰生姿,游廊小径蜿蜒其中。身穿旗袍的服务员将她们带至池沿一带的竹栏棚,直通由千百竿翠竹遮映的数楹修舍,若有若无的弹词声穿林渡木而来。

    阶下石子漫成甬道,上面是一间小小的房舍。门栏窗几,并无朱粉涂饰,雪白粉墙,虎皮石下载着几丛书带草。

    舒梅一进屋就感觉一股凉意迎面扑来。

    屋内十分古意,到处是字画条幅,红木桌椅,紫檀折叠屏风,云石香几。香几上没供香炉,只摆了两个黄澄澄的大佛手。屏风有四片:或“一本万利”,一颗荔枝树上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荔枝,或“幸福美满”,一株杏花、五只蝙蝠、落英缤纷,或“喜鹊登枝”,或“竹报平安”,十分雅致。

    舒梅没有细看。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主位瘦瘦的中年人身上,隐隐生起股不妙的感觉。

    中年人其貌不扬,眉宇间有种盛气凌人的气势,眼梢瞟着,象是鄙夷不屑,又象冷眼旁观,却在转向她时变得热切。

    邵女士唇边漾起一个略显谄媚的笑,自动前一步介绍道:“舒女士,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侯总。”

    舒梅神色自若,落落大方,“原来是候总,我们在知青会上见过。”

    侯公子眼底掠过一丝讶然与得意,嘴角微翘:“没想到小舒你这么好记性,一年前的事都记得。大家都是熟人,随便坐,别客气。时间不早了,我就自作主张地把菜给点好了,免得耽误小邵下午上班。”他向侍立在一旁的服务员点头示意。

    既来之则安之。

    先上了几碟小菜。舒梅用红木筷夹过面前的两碟,细细品尝:桂花糖芋艿糍糯香甜,鸡脚脂膏很厚,又软又糯,吃完嘴唇都黏一块。

    随后松鼠桂鱼、水晶肴蹄、鸡油菜心、西瓜鸡、巴肺汤一一端上。

    邵女士打开桌上玻璃瓶的泸州老窖特曲,将白酒斟满三人面前的崇祯青花鱼藻瓷杯。舒梅右手以拇指、食指、中指捏在一起,指尖朝桌面轻叩三下。

    邵女士手拿酒杯起身站立,朝侯公子娇滴滴地说:“难为侯总这样为我着想。心儿颤,手儿抖,我给这位爷端个酒,这爷喝了俺高兴,这也不喝俺不走,就是不走,就是不走。”

    “哈哈,小邵还是这么喜欢为难人。”侯公子将酒杯举到眼睛的高度,象征性地跟她碰了碰酒杯,就了一口,然后别有深意地看了舒梅一眼,道:“结实新朋友,不忘老朋友,大家干杯。”

    舒梅只能端起杯子。

    一轮应酬下来,她双颊染上浅浅的红晕。

    侯公子舍不得舒梅这块肥肉,却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捡了别人的破鞋。至于舒梅会不会就范,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认为她顶多欲擒还拒一番。他突发奇想,道:“小舒,你既然一要开连锁店,有没有想过在花城发展?那里毕竟是首府,有钱人多,我在京都路和西街口还有几个铺子。我们一起把它做大怎样?”

    舒梅摸不清他的意图,只能婉拒道:“候总的好意心领了。我这是小本经营,赚个奶粉钱而已。”

    “别急着拒绝,你再考虑一段时间。这是我的名片。什么时候改变心意,什么时候联络。”侯公子递来一张名片,趁机捏了捏舒梅柔若无骨的手。舒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旁的邵女士眼底闪过一丝嫉妒的光。她飞快地掩饰下去,态度更加痴缠起来,侯公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舒梅懒得说话,闷头吃菜。侯公子也有耐心,不说就不说。

    在邵女士的插科打诨下,气氛并不沉闷。舒梅吃得七分饱便放下筷子,自动将杯子斟满,举杯道:“候总,邵小姐,家里还有两个小孩,我现在得回去看一趟。承蒙候总看得起我舒梅,我无以为报,先干为敬。日出江花红似火,祝君生意更红火!”说完一饮而尽。

    侯公子看看邵女士一副“我还饿我不想走”的表情,只好让服务员将舒梅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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