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其实已经站在门外好一阵子了,周子欢和御医的对话她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朵里。今日她本是因为没有见到周子欢便去书房寻他,却听说出了这样的事情,连忙赶了过来。不就是刮骨疗毒吗?既然没人试过,那为什么她不能试一试?就算是医不活,也是尽全力一试了,总比等死来的强。

    “你敢试?”此时此刻,任何能够医治欧阳烈的消息都是他的希望,无论面前的人是谁,他都会让其一试。

    “你缝在斗篷里的那把锋利匕首呢?你快去派人取来,并将上面的毒处理干净。”说完这些话,余香又转身对着腿已发软的御医道:“御医,刚才侯爷的话也是情急所致,还望见谅。这刮骨疗毒全程由我亲手来做,并不用您经手,您只需站在身旁指点一二便好。如此不至于因为医死统领而殃及您的名声,也不至于因为我无知鲁莽而过失伤人,您看可否?”

    御医犹豫再三,点了点头,心中却丝毫不信任面前瘦弱的小姑娘。果然是鲁莽,也好,只当送上门了一只替罪羊。

    御医随即开出了治疗剑伤的方子:当归、枣树皮、汉三七按照1:3:1的比例取药,分别细炒,共研制成极细的粉末。

    周子欢当即命飞鹰去他的房内取来匕首,涂过解药之后,又用炭火将其烧红。

    经过御医的提示,余香将手中的帕子塞在欧阳统领口中,以免一会儿因为疼痛过度而咬舌身亡。又命人将其四肢全部用布条捆绑在床上,以免乱动。

    余香拿过匕首,深吸了一口气,道:“欧阳统领,对不住了。”然后照着他肋骨上的剑伤就滑了下去,顷刻间黑血便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嘶——”欧阳烈人虽还在昏迷,但却感到疼痛,倒抽了一口凉气。

    “下手一定要稳,且要快,免得时间过长,统领再因失血过多……。”御医在一旁着急道。

    余香此时已经紧张的听不进任何话,她努力的让自己的手不要颤抖,以免滑到欧阳烈身上完好的皮肤。

    此时,那整条刀伤都被划开,有些腐烂的肉已经向外翻了出来,乌黑的骨头已是隐约可见。

    余香睁大双眼,努力让自己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那块骨头上。她用匕首尖在欧阳烈的肋骨上轻轻刮了下去。

    “啊!”欧阳烈大叫了一声,整个人疼的几乎坐了起来。

    欧阳烈的这一举动完全在余香的预料之外,她怕匕首伤到欧阳烈的其他地方,下意识的往回一缩,直接将自己的手掌划出了个口子。

    “欧阳,你忍忍,就快好了。”周子欢安慰着欧阳烈,又试图去转移的他的注意力,但下一刻,欧阳烈却再度疼昏了过去。

    余香用袖子摁住自己手上的伤口,又咬着嘴唇将匕首再一次放在欧阳烈的伤口位置,来回刮。那匕首与骨头触及所发出的“悉悉”声已经成为屋内此刻唯一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那骨头上的乌黑被刮去了,露出了原有的白骨。

    “御医,接下来还劳烦你为统领缝制伤口,我的手刚才被刮伤了,拿不住针。”余香见自己的伤口还在流血,才知道刚才那匕首划的有多深。

    御医本不想趟这一趟浑水,但见过余香的胆识,身为医者不禁佩服。二话不说便从药箱中取出针线,为其缝上伤口。

    “你没事吧?”周子欢似乎松了一口气,见余香的手被划破,便过去询问。

    余香笑笑,“没事,跟这床上躺着的人比起来,真是好得不得了。我先回房了,今日我为欧阳统领刮骨疗伤一事,无论成败,还是别让旁人知道了。”

    周子欢点点头,面露感激之情。

    御医为欧阳统领缝合了伤口,上好药粉,包扎完毕后道:“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欧阳统领的造化了。如若三日之内欧阳统领醒过来,便无大碍,只需开药静养即可。”

    “今日之事,本侯多有得罪,在此谢过御医。”周子欢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在御医手里。

    御医连连摆手,不敢要这银票,自己能有命回去已是好事,这周府,他是断断不敢再来了。

    周子欢望着床榻上欧阳烈昏迷时依然痛苦皱眉的样子,心道:欧阳,无论是谁害你变成这个样子,我都要亲手撕碎了他。

    余香回到屋子的时候,心中有些后怕,若是欧阳统领真的死在自己手中,岂不是身上又背负了一条人命?

    “春月,快去给我找点止血的药来。刚才我见花园里月季开的好看,就伸手去摘,谁想到那月季枝上长满了刺,将我的手都扎破了。”余香坐到桌旁,见春月、冬湘紧紧盯着她手上的血痕询问,便随口扯了个理由。

    其实仔细琢磨这理由着实有点假,真要是手被花刺扎破,哪里会流那么多血?但是她们两人也不敢废话,连忙取药帮助余香清洗伤口,又上了药。

    “这怕是会留疤痕。”冬湘见那口子很深,便关切道。

    余香看着手心那一道口子,心中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心不在焉道:“留就留吧,没那么金贵。”

    春月、冬湘对望一眼,默默用布条帮余香将手伤缠上,没再多言。

    “今儿怎么不去练舞,躲在屋子里做什么?”莎罗人还没到,铃铛声便已先到,她无论穿什么身上都会系一串金铃铛,说是家乡习俗,保人平安。

    “这便去,方才觉得闷,出去散心耽搁了。”余香起身微笑,手却悄悄背到身后。

    她越是不想让人看见手上包扎的伤口,莎罗却越是瞧的清楚。她走过去握住余香被布条包扎的手,关心的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是刚才去花园中不小心被花刺扎到了手,不碍事。”余香的眼神有些闪躲,都被莎罗看在眼中。

    “花刺都扎到手心去了,你怎么这般不小心,下次可要注意着些。”莎罗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却将余香的谎言一语道破。

    “谢谢师傅关心,当时也不知心思飞到哪儿去了,我这人总是冒冒失失的。走啦,咱们去练舞,好不好?”余香笑着挎过莎罗的胳膊撒娇,心中却暗暗长了个心眼,这莎罗绝非只是一个舞娘。有些话她不该说,有些事情她不该做。侯爷与自己的行踪莎罗总是十分关心,她是不是侯爷的人,还要仔细分辨才行。

    不过,无论莎罗到底是谁的人,她对于余香习舞的要求从不含糊。例如现在,即使看到余香的手上已有伤痕,却依然让她下腰,且在余香的小腹上放了个瓷碟子,那碟子里还盛满了水。一刻钟的时间,如果这瓷碟子内的水洒了出来,或是瓷碟子掉下来摔碎了,那余香就要受到惩戒,去墙角倒立半个时辰。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基本功练习好了都是自己的,谁都抢不去。所以不可以偷半点懒。”对于舞蹈,莎罗的心中满是赤诚,这不仅仅是她懒以生存的资本,更是一种灵魂信仰。

    余香咬着嘴唇努力绷紧着小腹,这短短的一刻钟却如同一个季节那么漫长。手上的伤口杵在地上还在隐隐作痛,每日练习的这些基本功都让自己浑身变得酸麻无力,但她知道逃避不得。今日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明日少吃点苦,那就咬着牙做吧,先苦后甜也是好的。

    “好了,坚持的不错。”莎罗将余香小腹上的碟子取下来,赞赏的看着她。这丫头骨子里的倔强颇有她当年的样子,不,似乎更胜她的当年。

    余香皱着眉将自己缩成一团,腰部酸麻的好似要折断了,但仅仅是这一刻,下一刻她便又微笑着站起身。

    “今日我教你柘枝舞,这是我们西域特有的舞蹈,京都是见不到的。天宁,我先跳给你看一遍,一定要看仔细。”说完这话,莎罗又对着春月、冬湘道:“你们数着拍子为我击鼓,每两拍敲一下,可懂?”

    春月、冬湘觉得有趣,跑到屋内里测的鼓前拿起鼓槌,口中默念着“一、二”,试着敲了一声,然后对着莎罗点点头。

    余香也退到一旁,她喜欢看莎罗跳舞,莎罗每一次跳出的舞蹈都是她平生闻所未闻,甚至想也想不出的。

    “咚——咚——”

    鼓声开始的一瞬间,莎罗就跳了起来,那舞步刚健明快,舞袖时而低垂,时而翘起。身上的金铃随着舞姿发出清脆的响声,那身段软如蛇,那踏步快如箭,待舞蹈结束时,莎罗猛地一个下腰稳稳停在原地,那铃铛响了一声,忽而消失,很是新奇。

    这拓枝舞本非寻常舞蹈,后来唐朝有诗人白居易曾为这舞蹈写过一首名为《柘枝妓》的诗,诗中这样写道: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红蜡烛移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带垂钿胯花腰重,帽转金铃雪面回。看即曲终留不住,云飘雨送向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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