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葛凯文离家的日子。

    “爹爹,二哥要去参军,你舍得吗?”

    “儿女出行,父母怎么会舍得,不过,男儿志在四方。”

    “娘,爹爹总说男儿志在四方,可见是重男轻女。”

    吴丽梅好笑:“这话已成了你的口头禅,只要你走得出去,爹娘不会阻拦你。”

    葛凯琳使劲点头:“还是娘亲对女儿好,不像爹爹偏心。”

    葛天俞苦笑,三个儿女里他最最宝贝的就是女儿,偏女儿总说他重男轻女,真真是冤枉。

    也就是为去镇上的事,每回去镇上,女儿缠着他要跟随,路途远,要是骑马,女儿娇嫩,他舍不得女儿吹风,要是坐马车,道路崎岖,他更是舍不得女儿受颠簸,所以十回有九回他不答应,女儿记恨在心,总都说他重男轻女。

    再来,世事险恶,镇上也不太平,自家虽不怕那家人,可也不得不防,谁让自家女儿越来越好看呢,要真碰上,受苦的还是女儿。

    看着爹爹那神情,葛凯琳也是苦笑。

    二哥离别在即,爹娘心里自然难受,她怎么会不知道爹爹最疼爱自己,只不过插科打诨,逗引爹爹转移心思罢了。

    这里父女二人打趣,一旁的葛丽娥心思恍惚。

    葛凯文和王鸿彬同在一个课堂,葛凯文已学业合格离校,王鸿彬却不知怎么样,入冬后她孝期将满。不知王鸿彬会不会真的来娶她,当日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并没定下婚事。

    和葛丽娥一样当姑姑的葛丽屏。没有露面。

    几年来,葛凯文对葛丽屏一直不理不睬,葛丽屏也知道她自己往日可恶,侄子临行在即,她怕侄子看着她不顺心,没过这边来,却也没出工放羊。而是呆在她自己院里。

    葛家庄建成,葛天俞真的给葛凯琳建了羊场,买了一大群羊。葛丽屏自愿替葛凯琳放羊。

    葛睿豪是做叔叔的,本来是要来送的,可刚好今天是要往镇上送货的日子,葛天俞去不了只有他去。他一早已来过。

    葛凯武年初去了盛城读书。因路途太远,即便满两月时有三天休息时间,来回时间还是太匆忙,他说好放暑假时再回来,却没想到竟然错过了给二哥送别。

    “伯父伯母,祥儿来了。”

    自从搬到小山隔壁住,绪祥对葛家诸人称呼也变了,改称葛天俞和吴丽梅为伯父伯母。对葛凯文三兄妹也是直呼其名。

    他也请求葛天俞夫妇唤他祥儿,要葛凯武和葛凯琳唤他祥哥。

    绪祥这是来接葛凯文出发的。他会直接将葛凯文送入军中,自己再回盛城读书。

    “伯父伯母请放心,凯文在军中只做文书,还能带小厮一起,不会太辛苦,周若发的驻地离凯文那里不远,也能照应凯文。”

    这两年他的明显变化,就是话多了些,偶尔还会说几句安慰人的话,尽管仍是言简意赅。

    只是不知他在别的地方是不是也这样。

    绪祥手里还有一个小篮,递给葛凯琳:“这是我路上摘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是野葡萄,有青有红,还有那么几个快要变紫的,葛凯琳心叹,可惜了,没几个能吃,要是再过一段时间,兴许就是美味。

    伸手去接,绪祥却将手缩回,问:“是不是不能吃?”

    这家伙,难不成他会读心术,葛凯琳心里嘀咕。

    “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绪祥轻笑。

    哦,有这么明显吗,葛凯琳摸摸脸,笑道:“这果子摘太早了,还没成熟,味道酸涩。”

    二话不说,绪祥转身就往外走。

    葛凯琳知道绪祥要作什么,赶紧唤住:“哎,不要连篮子一块扔掉。”

    那篮子编得细密小巧,看起来着实可爱。

    绪祥回头:“你是在叫我?为什么不唤我祥哥,我当不得吗。”

    呃,唤你面瘫我能张嘴就来,可唤你祥哥,我确实张不了口。

    见葛凯琳只是盯着他看,神情变幻莫测,绪祥扭头出院,摆手将篮子扔进不远处的河里。

    也没再进院,从那个永远不会变样的稚脸小厮手里接过马缰绳,木着脸在院外等候。

    刘墨早已收拾停当,也牵着两匹马等在院门外。

    葛天俞和吴丽梅没表现出依依不舍,而是像往常葛凯文上学时一样,只嘱咐他记得吃饭。

    葛凯文读书太刻苦,忘记吃饭是常事。

    直到几人打马飞奔而去,绪祥都没再看葛凯琳一眼。

    葛凯琳感觉莫名其妙,绪祥一个已十八岁的人,怎么跟个得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竟跟自己一个八岁孩童制气,真是。

    二哥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五哥近半年才回家一次,爹娘身边只剩她一个,往后更要多多逗爹娘开心,不是说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吗。

    葛凯琳正准备出门,有个妇女来到院门前,看见葛凯琳,赶紧把双手在身上搓擦几下,伸手想扶葛凯琳,又有些畏缩,葛凯琳主动把手伸给她,妇女才大着胆子来扶。

    “张嫂,你来有事吗?”葛凯琳问。

    “上课时间已过了半个时辰,没见小夫子到,大伙让我来看一下。”张嫂嗓门不低。

    这张嫂才三十出头,因常年在地里劳作,风吹日晒,看起倒像四五十的人。

    这个水珏,老也改不了记性,昨晚就吩咐她,今天一早去学堂给蓝婆子交代一声,说我会晚点去,看来她又给忘了,得赶紧给她弄个紧箍咒。

    葛凯琳一路和张嫂聊天。

    “张嫂,认字是不是有些费劲?”

    “哎哟。我这个年纪才学着认字,怎么能不费劲,不过费劲也不怕。前天去镇上卖鸡蛋,有人喜欢我的鸡蛋个儿大,说只要往后去卖,直接送去她家门房就行,还给我写了地址,哈哈,有了字条。我就不怕脑子忘记了,认了字这么方便,费劲就费些劲吧。”

    “那地址上的字你都认得?”

    “大半不认得。问我家茅草,我家茅草也认不全,这不,今天想请教小夫子。小夫子却是迟迟没到。我就自告奋勇来了。”

    “今天我家有事耽搁了些时候,我家水珏恐怕忘了去学里说一声,张嫂莫怪。”

    “不怪不怪,葛家都是好人,不欺负人还教认字,不像镇上的老爷夫人小姐少爷,见了我们就像见了野狗一样,随便处置。

    “那天我卖鸡蛋时。看到一个和小夫子一样大小的女孩子,随她爹娘在街上卖东西。有个少爷说那女孩子是她家逃奴,硬生生给抓走了,哎哟,那孩子爹娘哭得哟。

    “我家茅草求我几回要去镇上,我都不敢带他,怕也像那孩子一样被抢走。”

    “这不是强抢吗,官府不管?”

    “小夫子心善,不知外面的险恶,那家少爷既然敢抢,可见是不怕官府的,像小夫子这样好看的小姐,可千万不要自己去镇上玩,那个女孩子就是因长得好看才遭受厄运。”

    水珏收拾好东西出来,自家六小姐已经由张嫂扶着往前走,她就跟在后面。

    这种事天天都有,自家六小姐随和,说话做事又像个大人,不仅家里下人喜欢,周边乡民也喜欢和六小姐攀谈。

    刚搬来这里时,家里不管主子还是下人,早起晚归,各个都很忙。

    由于太忙,竟没人注意到六小姐的变化,还是因为六小姐生病,大夫人才发现,六小姐脸上的血瘤已快消失殆尽,只留有粉红色印子。

    年前,六小姐脸上的血瘤已全部消去,嘴鼻变得精致起来,水珏还记得自己刚进葛府时姑小姐的模样,六小姐现在越发像姑小姐那时的样子。

    还有,大夫人双眉间的绒毛也完全脱落,面貌好看了许多。

    来到这里,风吹日晒,像大老爷那样英俊白皙的美男子都晒得黑了许多,大夫人竟然越来越白,看起越来越年轻。

    刘妈说,大夫人和六小姐是好人,得上天眷顾。

    水珏内心点头,刘妈说的没错。

    葛凯琳快到学堂时,看到已有人忍不住在路上朝这边观望,看见葛凯琳由远而近,观望的人快步跑回学堂,嘴里喊着:“小夫子来了,小夫子来了。”

    在外面玩耍的人瞬间全部进入课堂,葛凯缘落在最后,还是被人硬拉进去的。

    进入课堂,眼前的景物令葛凯琳一愣。

    呃,讲桌上这是什么,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只是湿漉漉的,篮子低下还有一滩水,篮子已泡起有些变形。

    难不成,真是绪祥丢进河里的那个篮子,他不是走了吗?

    葛凯琳问台下学生:“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台下叽叽喳喳很多人说话,有的说没注意,有的说进门时就有,没人承认是自己放的,葛凯琳让水珏把篮子收起,先上课要紧。

    当院里蓝婆子摇动特质的铃铛响起来时,这表明今天的课时已结束。

    学生们给夫子行过礼,下课回家,有事的趁着这会儿说给夫子。

    “小夫子,明天我家地里活忙些,可能会晚些来。”

    “好,记着将今天学的字多写几遍。”

    “小夫子,我娘后天寿辰,我明天就得和我家那口子赶过去,恐怕得耽搁几天。”

    “没事,你今天学得不错,回来后再接着学就是。”

    “小夫子,这字条已被我弄坏,麻烦小夫子再帮我写一张。”

    “张嫂,你这字条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我太紧张,不小心就弄坏了。”

    “我这就给你写,张嫂还记不记得是哪几个字,水珏,拿识字本来。”

    “哦,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还有,哦,记不得了。”

    “是不是这个?”

    “对对对,小夫子记性真好。”

    葛家私塾的这些学生,跟正式学堂的学生不一样,都是抽时间来上学,有空就来上课,要是有事,为生计起见,只能先把上学放在一边。

    葛凯琳编了统一的识字本,都是过日子用得着的常用字。

    她因人施教,有已学完识字本上字的,就另外给编教材。

    而且,每人有什么特点,哪个人哪天学到了哪里,哪个字学起来费劲,葛凯琳都记得一点不差,从没弄混淆过。

    所以,她虽只是个八岁的女娃娃,她的学生对她却都很佩服,上课时各个认真听,除葛凯缘外很少有调皮的。

    别看现在学堂热热闹闹,当初别说有学生了,就是想看到除葛家以外的人都很难。

    两年前刚来这里时,附近几乎没有人烟,偶尔有几户居民,也像那月朗时天上的星星般,稀稀拉拉,相隔很远,建设葛家庄招募民工,还得去远处才能招到人来。

    随着时间过去,渐渐有人开始注意这里,继而有人搬来附近,葛家庄初具规模时,有人来打听能不能租种葛家庄的耕地,怎么分成。

    新开的荒地是谓生地,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不高,最少要三年时间生地才能变成熟地。

    当初买地时,官府准葛天俞的荒地开垦好后才算时间,头三年免除赋税,葛天俞本身有功名在身,可再加三年,六年后收的税也是平民的一半,因此,葛天俞收佃户的租子较低。

    头三年只收佃户产量的一成,三年后收取两成,六年后,官府开始征收地税,葛家就再加收一成,收取三成,无论以后官府的地税是不是加重,分成都不会再变。

    而且,葛家有牲口和农具可提供给佃户租用,佃户要是卖粮给葛家粮铺,收购价比别处的粮食价钱稍高,还能直接在庄里成交,葛家自己运去镇上的粮铺。

    也就是说,买家负责运费。

    比起其他富户,葛家头六年索要的租金实在够低,六年后租金也比别人家低一成,还提供额外的便利,有人就动了心,搬来附近租种葛家的耕地。

    渐渐租的人多起来,搬来的人也多起来,久而久之,两年下来,就形成现在的葛家庄。

    确如葛凯琳说的那样,家人各个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她因长着双小脚,又是个孩子,农事上帮不了忙,家事上她也没什么可忙,闲极无聊,想起教人认字。

    当时只是在葛家授课,人也不多。

    开始时没人来学,慢慢有人来试探。

    葛凯琳上课不像学堂夫子那样讲究很多规矩,讲的课也通俗易懂,又因人施教,来学的人各个觉得小夫子很重视自己,慢慢开始有更多人想学。

    有一次葛凯琳开玩笑说,干脆开个学堂,她来当夫子。

    她本以为又像五岁时对葛凯文说起时那样,会被当做孩子话没人理会,没想到爹娘还真给她盖了学堂,还派了专人打理。

    不在葛府里上课,学生自在许多,原本还在犹豫的人也来正式上课。

    来上学的人只管来,葛家并不收费,葛家也没指望赚这份钱,学堂只是建来给女儿打发时间用的,学生们过意不去,葛家有事时争着帮忙,葛家要发工钱给他们,他们也各个不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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