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项人最近可是“冬瓜皮做草帽,一圈一圈的霉”,地震地裂就不说了,萧合达举兵叛luàn也不说了。但是经过这两件事情一闹,让西夏权贵们胆战心惊的事发生了。进入三月之后,chun荒在西夏各地蔓延,尤其以首都兴庆府周边为最。百姓青黄不接,没有饭吃,怎么办?

    这世上最具忍耐力的当属汉民族,只要有口饱饭吃,还能活得下去,是绝计不会去造反。但你要是让他连饭都不吃上,那就真的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汉人尚且如此,何况剽悍的党项羌?

    于是,历代统治者们最害怕的事情,揭竿而起,发生了。最先闹起来的,是临近陕西的威州,这里是党项大斌部聚居区,有人登高一呼,估计是大喊了“均田地,免赋税”,之类的话,于是部众群起响应。先是纠集起来抗拒赋税,而后攻击城市,抢夺粮食牲口。

    威州luàn后,任得敬的地盘,静州的埋庆部也起兵作luàn。紧接着,在兴庆府北部的定州治下,乞làng部富儿部,同时起义。这些起义部队,大的至少上万人马,少的也有四五千。夏军在横山大战以后,本来就已经元气大伤。任得敬进攻萧合达,又带走了大量的夏军主力。叛luàn一起,在兴庆皇宫里的李仁孝慌了神,急忙派出他的叔父,夏崇宗李乾顺的弟弟,晋王察哥领兵〖镇〗压。

    但党项人起义,已呈星火燎原之势,哪里扑灭得了?年轻的李仁孝没有办法,只能火速召任得敬回去,萧合达暂时不管了,先把静州的叛luàn弹压下去再说,毕竟这里临近都城。

    这正中任得敬下怀”他的族弟任得仁去了一趟兴元府,被人家好一顿教市。西军摆明了支持萧合达,他虽然不把萧合达放在眼里,但绝不敢不把西军打上眼。夏主的命令一来,他毫不迟疑”领着大军就从铁门关回去了。

    徐卫却在偷着乐,人一辈子难免有倒霉的时候,但像李仁孝这么倒霉,还真是少见。天灾**他都占齐了。威州挨着泾原路,徐卫怎么可能不打它主意?一道命令发给王禀和徐成,有机会,把威州也给我夺过来,咱们占尽横山天险,以后党项人的命运,就攥在咱们手里了。

    “太尉,好消息。”,张庆喜笑颜开地走进徐卫的办公堂,眼睛却一直盯着手里的文书。

    徐卫抬头问道:“什么好消息?”,张庆笑而不答,直接将那道文书交到他手上,紫金虎拿来一看,却是泾原帅司发来的军报。言威州举义之羌人,攻州城不破”被官军击败,求助于泾原边境上的诸羌部落。王禀和徐成动用了番兵万余,又周济粮草,合力击溃威州平luàn之兵,眼下正准备再去攻城”估计难度不大。

    “哈哈!威州一下,则西夏缘边诸州尽在我军掌控之中,横山之利我已尽占!党项人还能怎么蹦哒?”徐卫看罢笑道。

    张庆在旁边坐了下来”感叹道:“想想咱们小时候,常听大人说起西边的战事。那叫一个痛苦,反反复复,得得失失,纠缠上百年呐!可没想到,咱们得来却如此容易!莫非天意?”,徐卫是个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确实”若非西夏局势混luàn,我们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手”党项人也真够倒霉的。”,“他们更倒霉的是,自己发生如此巨变的同时”宗主国却将大军尽数南发,也无力帮他们维持。我就在想,如果兀术再不回来,金人再不干预局势,西夏可能就真的……”,张庆道。

    徐卫听了这话正sè道:“女真人不会坐视不理,兀术想必很快就会回来,咱们得提早作准备。让廊延帅司加强麟府路的防务,也要让萧合达练兵积粮,以备有变。”,张庆刚要说话,只见一名佐吏走了进来,报道:“宣抚相公,新任宣抚判官已经进城。”,“万俟商?”,张庆问道。

    “正芜”那佐吏答道。

    徐卫略一思索,站了起来,张庆一见:“怎地?太尉还要去迎他?”,徐卫点了点头,张庆也跟着起身,却道:“太尉是川陕长官,他一个判官不过协助长官处理事务,何需亲自去迎?至多,让张参议走一遭,要不然,卑职去也行。”,“万俊商曾经作过陕西提点刑狱,熟悉地方情况,又在中枢作过大理寺卿,朝廷选他来给辅助我,还是有些用意的。我不能把话交给别人去说,反正礼多人不怪,希望以后和和气气的才好。”,徐卫道。

    “既如此,我陪太尉一起去。”张庆道。

    “叫上张浚马扩,咱们给他做足面子。”徐卫笑道。

    “既然做足面子,干脆,连住处一并给他找了,奴仆一并给他雇了,家什也一并给他买了,岂不更好?”,张庆打趣道。

    徐卫轻笑一声:“没到那份上,再说了,人家跟不跟咱niào一个壶,还不知道呢。”

    万俟卨,开封人,道君政和二年由上舍登第。因为当时实行的是,“三舍法”,取士,所以没经过科举。万俊这个姓,据说是源于鲜卑,这么论起来,万俟卨的祖先应该是胡人。不守,就算再胡,经过这么多代的同化,万俟卨本人也已经和汉人无异了。

    年近六十,人很精瘦,偏生又留着一大把半尺长的胡须,让脸看起来更小。眯着眼睛,在车厢内随意车子的颠簸而摇摇晃晃。老实说,大理寺卿,全国最高司法长官,而且是在中枢要地,何等的惬意?唉,也是时运不济呐,朝中风云一变,新君登基,就给贬到外地去了。

    就算被朱胜非一把提回来,这屁股还没坐热,又给打发到陕西来,而且是给徐卫作幕僚!唉,想当年,自己作陕西提点刑狱时,徐九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军”现在居然成了自己的长官!这叫什么事?

    临行之时,朱相再三交待,徐子昂功劳大,威望高,辅助他一定要坚持原则”不可坏了法度。其实自己很清楚,选我来作川陕宣抚处置司的*官,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在陕西呆过。更重要的是,自己是执法出身,到川陕来,可以盯着徐卫一点。

    毕竟,这厮手里握着二十万西军,又兼管着行政”已然有藩镇的架势。虽说现在的局势需要这样,但上头到底还是有顾忌的。

    “敢问,可是万俟判官的车?”正思索时,忽听外头有人问道。

    “正是,你有事?”这是自己仆人的声音。

    “听闻万俟判官抵达兴元,宣抚相公率本司同僚前来迎接。”那人洪声道。

    万俟卨在车里听了,先是一惊,徐卫带领宣抚司官员亲自来迎?继而一喜”看来他们是知道我大有来头,故意示好!

    抱着这种心态,他并没有马上下来,而是坐了一阵,方才掀起车帘子,也不去张望,在仆人搀扶下落了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又四周打量了一下府城的街景”这才向馆驿大门看去。

    “看到没有,这就是活生生的装腔作势。”张庆在徐卫背后小声道。

    马扩也是紧皱着眉头,明知道我们宣抚司主要长官都来迎接,你端着个架子作甚?哎,你对我们端就罢了,徐太尉是什么人?亲自来迎接你,这面子够大了吧”你这人怎么不识抬举?

    就连同样正经出身的张浚也觉得万俟判官不该如此,你虽然年长”虽然是文臣,可徐宣抚是最高长官”如今以礼相迎,你是读书人,怎么如此失礼?

    倒是徐卫面sè不改,自然地站在馆驿门口,看着万俟商缓缓走过来。昔日,他两人同在陕西任职时,估计没见过面,就算见过,也没什么印象了。所以,万俟商走过来,先没急着行礼,而是打量着徐卫。

    张庆马扩lu出不满的神sè,张浚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问道:“可是元中公?”元中,是万俟离的表字。

    “正是。”万俟商答道。

    “这位便是徐宣抚。”张浚介绍道。

    万俟卨这才抬起手,淡淡道:“见过宣抚相公,我受天子派遣,掌赞使务,今后便要与相公同衙理事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开场白”,不如说是“提醒”。宣抚判官,属于寄级幕僚,你再怎么高级,终究还是幕僚,你是辅助长官处理公事,并非什么“同衙理事”。而且,他特意点明自己是受天子派遣,颇有些意味在。

    徐卫显然听出来了,还礼笑道:“昔年元中公在陕西主管刑狱,卫坐镇关中,只恨无缘得见。如今官家派遣万俟判官来佐助,定能助我一臂之力。”

    万俟卨敷衍地笑笑,张浚又相见了张庆和马扩两个。在面对徐卫时,他还能有点礼数,但当张庆这个草民出身,而居高位,马扩这个联金祸首,而官参谋的人向他行礼时,万俟离显然就不太乐意了。

    也不还礼,也不客套,只微微领首而已。

    “万俟判官一路劳顿,今日就算了,且歇息着,等来日再设宴与元中公洗尘。”徐卫道。

    万俟商听了,不冷不热道:“这些俗套就免了罢,明日我便到宣抚司坐堂。”

    “好,既然如此,那先在馆驿歇息,就不打扰了。”徐卫客气地一礼,便领着几人上马离去。

    刚走出没几步,马扩就怒了:“这厮简直目中无人!”

    “你看他那德性!岂止没把你我放在眼里,便是对太尉,他也是夹枪带bāng,话中有话!哼!”张庆也一肚皮火。

    当着张浚的面,徐卫也不好说其他,只道:“他年长,又作过大理寺卿,下放在地方上来,难免有些情绪。”

    张德远显然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说,立即道:“元中公今日确实有些失礼,正如宣抚相公所说,怕是有些情绪,可能也没别的意思。”

    徐卫笑笑,没再多说。但这首次见面,就打消了他跟万俟离和和气气的想法。

    建武八年三月,赵谌“听从”宰相们的建议,派李若水为使,前往邦州与宗弼会晤,正式达成停战协议,宋金两国,一切比照战前,金军遂退兵。

    可兀术终究是兀术,他退兵是无可奈何,但却防备着宋军趁他率军北撤之后,发动反攻。而且他认为,如果换成是自己,肯定也会这么作。遂留乌延蒲卢浑坐镇东京,主持军事,又以悍将赤盏晖领精兵驻唐州蔡州,防备荆湖淮西。

    安排好以后,兀术才领着部队黯然北归。

    此次南征,兀术集结了他所能集结的所有精锐,本来是志得气满,可出征时,他决想不到,会这样收场。尽管这次并没有什么较大失利,甚至击溃何灌还可称作一大军功,但在他看来,还是败了。因为夺取襄汉的战略目标,根本毫无进展。

    尽管,宗弼不得不承认,这十年来,宋军在与金军屡次交战中,战力上升很快,早已经不是开战之初那种一触即溃的烂部队。但这羊非此次失败的主要原因。

    主要的原因是西夏内luàn,作为宗主国,大金不能不管。另外还有“……徐卫!该死遭瘟的徐卫!为什么每每重大关键的时刻!这头紫金!从我二哥当年兵临黄河开始,徐卫这厮,已不知坏了大金国多少好事!此番,他竟趁西夏内luàn之机,出兵夺取麟府,将兵锋指到了幽云!以至于燕京震恐!上到皇帝,下到百官,都催促我回去!若非如此,我怎能轻易罢手?

    昔日没能攻取全陕,没能打残西军,终于使其逐渐坐大了。现在徐卫不止自保无虞,甚至还到处chā一杠子,甚至还妄图左右西夏局势!大金国如何能够容忍!

    兀术带着满腔的愤怒、无奈、失望,到达的黄河边。当经过紫金虎浮桥时,他驻马河上,回望南方,不禁暗叹:这次回去,大金国恐怕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南征了。灭宋而一统天下的宏图霸业,只怕自己是完成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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