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卫青者,平阳人也。其父郑季,为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侯妾卫媪通,生青。青同母兄卫长子,而姊卫子夫自平阳公主家得幸天子,故冒姓为卫氏。帝出游,遇袭,奋力救驾,帝爱其勇武,封羽林郎,从羽林将军公孙贺、中郎将公孙敖、中郎将苏任交好。晓兵书、知战阵,数次北击匈奴皆胜,赐爵常平候,又赐长公主下嫁,封大司马大将军,四十七岁病卒。因司马迁下狱,接替史官的司马迁女婿杨倘这样记录这卫青。

    卫青的死让整个大汉出现了短暂的失声,即便是热闹的东市、西市都在一瞬间不再吵嚷。皇帝陛下亲自下诏,追认卫青为烈候,陪葬于茂陵,他要让这个自己最欣赏最忠心的将军和自己一起接受后世的铭记。甚至于,皇帝着素服亲自祭奠,并命百官拜祭整个天下禁娱三月,同时大赦天下,以求自己身边别的什么人不要步卫青的后尘。

    卫青的葬礼延续了十五天,无论是卫青这些年在军中的威望,还是长平公主自己的亲朋,亦或是别的带着什么目的的人,怎么的都要来祭奠一下,更有甚者借着卫青的葬礼还需要多见几个人,联络一下感情之类。都需要将卫青或者卫青的尸骨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苏任是卫青病逝第三天才去的常平候府,因为他的卫青病逝前曾经染疾,整个人看着都瘦了一大圈。以往见到苏任总是意气风发,要么面带微笑的带着朋友、孩子招摇过市,要么纵马疾驰跋扈异常,最不济也在商贾群众如同一只仙鹤。而现在的苏任,两眼深陷,双腮坍塌,脸上的病气还没有完全褪去,看上去只要一阵风便能将其刮跑。

    苏任没有流泪,只在卫青灵位钱的火盆中添了一把纸钱,既没有和长平公主说什么,也没有理会跪在一旁的卫亢,轻轻的在卫青的棺椁上拍了三掌,叹了三口气,又一摇三晃的往回走。有人看见在常平候府的大门口,苏任将卫青的老管家叫过去低声说了些什么。老管家立刻泪流满面长躬不起。

    从塞外赶回来的霍去病是最为悲痛的人,在有些人看来甚至比卫青的亲儿子卫亢都要难过。尚未进入灵堂便哭晕了三次,若不是有人搀扶就只能爬这进去。对于霍去病的难过众人都理解,霍去病虽然姓霍,却从小养在卫家。卫青这个舅舅比霍去病大不了多少,关系自然从小就好。后来卫青进入羽林,霍去病便直接搬到舅舅家直到自己被陛下封为郎官。可以说霍去病和卫青即是舅舅和外甥,也是父子,更是朋友。三层关系相互叠加起来,自然要比旁人更加难过。自从来到常平候府,霍去病便再也没有回去,他以子侄礼和卫亢兄弟一起为卫青守灵,其间水米不进。等到安葬的那一日走路都不稳了,直接是被抬着去的。

    令人奇怪的是,苏任并没有给卫青送葬。自那日回去之后永安侯府的大门就再也没有打开。直到后来流传出来,苏任当日祭奠完卫青之后便对常平候府的管家吩咐,安葬的时候不要叫他,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兄弟就这么走了。此言一出,众人愕然,虽然话语很短,那种兄弟的难舍之情除了这句话旁的语言实在难以描述。自此之后这句话便成为长安城最能表达情意的模板。

    在卫青病逝之前,苏任便在家里疯了一次。焦急的家人特意从楼观将淳于先生请来,替苏任又是施针,又是吃药,好不容易稳住了苏任的病情。卫青病逝之后,苏任不顾任何人的劝阻又去常平候府走了一遭,回来之后病情越发严重。每日里躺在榻上,瞪大眼睛盯着屋顶毫无反应,若不是淳于意一直没走,苏家的人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刘彻眉头紧皱,早已无心批阅奏折:“真的病了?”

    刘如意连忙道:“真的病了,奴才看了一眼,人都脱像了,淳于先生说是气结之症。”

    “何为气结?”

    “说是苏候一直在压抑自己,时间长了心中便有淤积,后来大将军病逝,苏候便也随即发作。”

    刘彻不再问了。其实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段时间以来苏任一直在压抑自己内心的某种东西,被卫青的死刺激之后爆发出来,随之而来的自然便是身体承受不住。那压抑苏任的症结在哪里?这已经不言自明了。

    公孙贺听的汗流浃背,将本来还要汇报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刘彻挥挥手,公孙贺才反应过来。

    刘彻道:“去吧!给他说,今后他要干什么朕不问了,让他安心养病。”

    公孙贺连忙施礼:“诺!臣这就去永安候府。”

    足足一月,苏任在床上躺了一月。有好几次连淳于意都束手无策,若不是董倩拼命硬挺着,苏家人都准备去报丧了。幸好,苏任最后还是挺过来了。

    躺在榻上,一边享受三个老婆无微不至的关怀,苏任心满意得的露出笑脸,抓住董倩的手:“辛苦你了!”

    董倩微微一笑:“你好着,再辛苦我们几个也不怕。”

    冷月有准备流眼泪,绿倚连忙用袖子帮她擦干净:“谁都不能哭,应该笑,淳于先生都说了笑一笑身体轻松了,无病无灾。”冷月连忙点头,勉力露出一个笑脸。

    苏任深吸一口气:“还是活着好,死了怎么对得起我的三个如花似玉的妻子?等我病好了,咱们就回蜀中如何?”

    冷月连忙点头:“好呀!好多年没看见过老君观后崖上的那株杏花了,也不知道长大了没有,还有师傅他老人家身体可好,还有,还有……”

    “是呀!”绿倚也跟着点头:“自从父亲来了之后却更想家了,那间屋子虽没有长安的好,却温暖;那里的人虽然没有长安人多,却心好,那像这里全都不是好人。”

    董倩又给苏任喂了一口粥,笑道:“你去哪我们就跟到那,只要留在你身边。”

    苏任摇摇头:“不会留一辈子的,看看对门的卫青。”

    三个女人同时面色一沉,冷月道:“我不管,你要是不在了,我也跟去。”

    绿倚摇摇头:“我要好好看着家,看着我儿,看着我孙儿,重孙儿,没有儿孙绕膝,绝不跟着他去。”

    苏任想要大笑,刚吸了一口气,便连连咳嗽。好不容易在几个老婆的帮助下止住咳嗽,道:“绿倚说的对,你们都要好好活着,谁都不准跟着。”

    自从苏任离开军队,刘彻终于接到了苏任的第一份奏折。以前,看苏任的奏折刘彻觉得上面的话,每一句都有深刻的道理,都是自己最想做事情的方法。后来,看到苏任的奏折便知道自己的大汉又获取了多少利润,或者又得到了多少土地。总之苏任的奏折总是能让刘彻快乐的,能够最大限度满足一个皇帝最迫切需求的。但是这份奏折却是刘彻最不希望看到的,并不是因为这封奏折太长,也不是因为苏任在这封奏折中骗了皇帝,更不是因为苏任希望皇帝给自己什么东西,而是苏任准备走了。

    从字迹上看,这封奏折苏任写了很长很长时间,因为前半段和后半段无论在用笔还是心神方面都在便的更好。从字里行间看,这封奏折苏任写的非常非常诚恳,每一句都实事求是,既没有夸大也没有缩小,都可以经得起调查。从语气上看,这封奏折苏任在写的时候非常非常平静,既没有急切的恳求,也没有过多的炫耀,如同和你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刘彻从这封奏折中看出了不耐烦,看出了不屑,看不了轻蔑,甚至看出了敌视。那对于苏任自己的描写就像一把刀在不断的将刘彻全身的血肉剥光,露出里面那些肮脏的坏心眼。对于大汉实际情况的说法,就已经站到了刘彻的对立面,甚至有对王权的挑衅。对于未来的设想,已经是赤果果的侮辱了,甚至是诋毁。

    “啪”!刘彻将奏折扔下来,在桌案前摊开好大一堆,指着公孙贺道:“这件事交给你,对于苏任的要求你觉得可以便执行,觉得不妥便驳回,由你一人定夺。”

    公孙贺连忙跪下:“陛下恕罪,苏候乃是列候,臣不敢妄断,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就是你!”刘彻已经发怒了:“都想走,都想走!朕不是从前的朕了吗?是朕变了还是你们变了?去让天下人说说,高官厚禄,锦衣玉食,你们还要什么?还要什么?难到还要朕的皇位不成?”

    公孙贺噤若寒蝉,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刘彻又扔下来不知道多少东西,好几样砸到公孙贺背上,公孙贺一声不吭默默承受。

    “滚,都给朕滚出去,又多远滚多远,永远不要回来!”

    内侍、宫女急匆匆退出去。幸好刘如意拉了公孙贺一把,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走还是留。拖着疲惫的身体出了大殿,公孙贺站在建章宫前高高的台阶顶上一脸苦涩,他现在非常后悔没有听苏任当初不让他做丞相的劝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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