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开三十四年末。

    持续蔓延一年的睦州战火,终于在鄂川那个不起眼的地方结束。消息在深寒的腊月传进楚都,真真切切的在百官心中添了一把火,丝丝暖意涌上心头。从睦州乱开始,楚国经历了太多事情……

    今ri皇家摆宴,庆大胜。席上百官饮酒,气氛却是异常沉默,此情此景他们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已故去的楚建业。

    楚子骁如今坐在皇位,皇太后于他平坐。如今的皇后上封号延喜,比之当年似乎衰老了很多,在这沉默的气氛中,她显得神伤气嘘,怕是也想起了故去的先皇。

    墨良细观着楚子骁,他发现对方表情有些难看。这样难怪,他都主朝一年,百官还想着先皇,楚子骁心中不舒服就怪了,这倒是非常正常的事。随即目光一转,看向了李选,他知道很快李选就要站出来了……想到此处,墨良笑着摇了摇头,独饮了一杯酒。

    果不其然!说墨公把这朝堂看得清清楚楚,一点不假,就在他酒杯放下时,李选站了出来。在百官沉默的注视下,李选开口说道:“殿下,臣有话要说。”

    “说吧。”楚子骁挑着眼眉。

    “如今睦州战事以定,边境覃国主动修和,还划出了赤关这处要地。殿下一年之内可谓丰功伟业,也到继位开典,祭天明志之时了!”李选说得义正言辞。

    楚子骁听后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任何人露出不满或者不愿之sè,他们清楚这是早晚的问题。楚子骁裹着双手,身子微微向前,语气似乎在试探,又像是真正的谦言莞尔:“你们说,我能比先皇做得更好吗?”

    面对这个问题,大部分人是沉默,也有人开口说“能”李选贼眼一转,开口说道:“殿下与先皇都是贤明的君主,何许做比较?”

    这话入耳,延喜皇太后打量了李选一眼,心想“这李选还真会说话”

    楚子骁总算露出一丝笑容,但是,他摇了摇头:“不急,我要等睦州军队回朝。”

    墨良突然站了起来:“殿下,臣觉得你应该在他们回来之前继位。”

    墨良的话,楚子骁不得不多想想:“墨公,你这意思是指?”

    “迎前方大胜归军,当然要皇帝为首。李选大人的话,说的不错啊,现在是时候了。”墨良拱手说道。

    楚子骁微微仰头,半响侧脸看向延喜太后:“母后,你觉得呢?”

    “就听两位大人的吧。”延喜太后点头说道。

    事已至此,楚子骁却还是犹豫了:“归军大概在正月中旬回师,此事在容我想想。”

    众人都是不解疑惑,楚子骁似乎在等什么,而且,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绝不是单纯的等归军。

    李选坐回位子,低眉细细打量楚子骁,他心中也是纳闷,楚子骁面对皇位怎能做到如此平静,丝毫不急!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楚子骁的目光盯着那大门口,最特殊的位子,只是,此时那位子放着酒肉,却空荡荡。李选愣神,心中暗道“殿下不会是想等夏伐回来吧?”一时间,李选有些犯嘀咕“为何先皇去后,殿下对夏伐如此依赖呢?这甚至还超过了对墨良的倚重”李选觉得,这事一定得弄清楚。

    这一出过后,国宴也算是热闹起来,李选的话提醒众人,现在的皇帝虽然没继位,却是稳稳的抓牢了皇权,他们不应该老去惦记着先皇。

    楚子骁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因为,大家想明白这点,耳边恭维不断……

    延喜太后坐在一旁,低声问道:“皇儿,你在等夏伐吗?”

    “恩……父皇在去世前三天给儿臣说过,夏伐可托楚两代。”

    延喜太后微微皱眉,疑声道:“为何?”

    “因为他年轻啊。”

    …………

    宴席结束后,夏门风埋着头快步往家中赶去。

    现在夏家可热闹得很,岳父岳母全来了,还连同杨戬家几个闺女。有些事,他这个做女婿的,是必须担待,何况他夏门风的xing格本就忠孝两全。得知杨戬的事后,便主动告诉妻子,把岳父一家接到楚都来照顾。

    府上一片惨淡景象。虽说,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但,这却痛尽了那白发人送黑发人。杨老夫人如今是病下床榻,杨桓善虽平静,心中悲伤却也由面而生。好在,夏伐舅母比较坚强,这些ri子一直与杨慧一同照顾着两位老人。

    至于还留待闺中的六个小女,几乎流干了眼泪。

    这些情景,夏门风都不敢看,入府之后快步到了夏伐书房。这些ri子,杨桓善基本都待在这,夏门风很清楚,杨桓善是想等着夏伐回来。

    “岳父大人。”

    杨桓善转过头,他这年纪原本就满面风霜,如今,这风霜还加上了刀削的痕迹:“今ri国宴如何啊?”杨桓善笑着问道。楚子骁单独发出邀请,请他,不过老人家现在这心情,怎么去得了。

    “李选大人提出让殿下在归军回来之前继位的想法。”

    杨桓善微微点头:“早该如此了,皇帝之位已空上一年之久,成何体统。嗯……可有伐儿的消息?”

    “二十ri大军归都。”

    杨桓善的手不受控制有些颤抖,夏伐带回来的不单单是胜利,还有杨戬的遗体。他深吸一口气,颤声说道:“睦州郡,睦州尽……尽头烧白发,亲子边关葬啊。”

    “岳父,您……哎。”夏门风不知该如何开口。

    杨桓善摆手:“事情总会过去的,你就不要安慰我了。还有,明天我就带着儿郎家闺,去他楚都的府上,老待在这也不好。”

    “岳父,有何不好?家中空着的地方多得是。杨慧当初就盼着能接二老来此安度晚年。”夏门风皱着眉头说道。

    “我知道你不会介意这些,但是,逝者得有一个归处。”

    这话是指遗体归家,楚国的传统。夏门风觉得确实应该如此:“岳父不如这样吧。等兄之事结束,我便找隔户的刘大人商量一下,和他交换一座宅子,您和岳母就搬到旁边来,还有兄嫂、几位之女,我与杨慧也好照顾。”

    杨桓善带着笑容:“杨慧嫁给你,真是福气。之后的事就按你的安排吧。”

    “好,我明ri就去找刘大人商量。”

    ……

    杨妍房间内,坐着她的几位姐姐,姐杨玲、三姐杨雪、四姐杨琴、五姐杨芬、六姐杨悦还连带嫂嫂岚枝。

    丫头低着小脑袋,不吭不响,其余人皆是如此。

    在这其中,二姐杨玲在去年说了一门亲事,这事情夏伐也不知道。而男方是普州官宦人家的子弟,两人当初好像就是在楚都认识,一下就看对眼了,既然门当户对,其余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听说,男方也在往这赶,未来岳父的丧礼,必须得来拜祭。

    杨玲算是最先抹掉眼泪的人,照顾自己几位妹妹。她与岚枝坐在一起:“嫂嫂,表哥什么时能回来。”

    “快了吧。”

    杨玲揉了揉眼睛,颤声说道:“嫂嫂,我好怕。”

    岚枝也清楚,杨玲所指的怕是什么。拍了拍她的手,岚枝说道:“怕,也要去面对现实。”没过多的安慰她们,只是帮着她们早些面对现实。

    在看杨妍那丫头,鼻子一抽,想到伤心处,似乎又要哭起来,她一哭几个闺女可就全忍不住了。岚枝连忙坐过去,搂着她:“妍儿,别哭了。老夫人现在病床前,舅母身体又不好,你也该做些能让她们宽心的事。”

    杨妍头挤在岚枝怀中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嫂嫂,表哥什么时候回来?”

    显然,这个问题岚枝每天都要面对无数遍。她却没有表现丝毫不耐烦,依旧好言好语。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进屋的是位俏丽少妇,这就是杨家大闺女杨萍。虽说已经嫁出去,但,家中出了这样的事,她在兴元府还是跟着回到了楚都,要不是因为丈夫是兴元府守君,恐怕也跟着过来了:“嫂嫂,小姨让你过去。”

    岚枝点头起身,走到杨萍身边低声说道:“你在这照顾好妹妹。”

    “恩。”已为人妇的杨萍自然比几位妹妹要坚强得多,懂事得多。

    就在岚枝出门,夏吉突然急急忙忙从院中跑过,向主院走廊跑去。岚枝瞧见,连忙出声喊道:“夏吉!”

    夏吉回目,转身就向她跑过来:“小姐,少爷来信了!”

    岚枝美眸泛光:“信给我。”

    夏吉也不犹豫,立马拿出信递给岚枝,他可清楚的很,这是将来夏家少夫人。

    岚枝接过后展开一看,神sè接连闪动:“我去给主夫人说,你去忙其他事吧”

    “好。”

    就在这时,皇宫内还在御书房中辛劳朝事的楚子骁,同样收到一封信。

    李选站在一旁,勾着头打量。

    楚子骁斜眼:“做什么呢?”

    “殿下,是夏伐大人的信?”

    “你这眼神挺好啊。”

    “呵呵,我见殿下笑了,猜的。”李选呵呵笑道。

    楚子骁一愣,接连叹声:“夏伐提前十ri回来了。”

    听此言,李选立马察觉其中含义:“他不与归军同行?”

    “他要先送杨戬大将军回来啊……”

    李选顿时就沉默了。

    楚子骁琢磨片刻,开口说道:“去帮我准备准备,到那天我要亲自去一趟。”

    “好。”这事情不单单楚子骁要准备,李选也得好好准备下,于是乎,他提前告退了。没花多少时间回到家中,李选正要开口对管家吩咐。

    管家临面,抢先一步开口说道:“老爷你可回来了,家中来人,等一天了!”

    “什么人?”李选楞然问道。

    “不知道啊,是个年轻公子。我说去找你,他又说不用。就坐在后院……”话到此处,他压低了声音:“在后院和小姐聊天,聊了一天!我看小姐那表情,不对劲!”

    李选大惊:“走!”他倒要看看,谁胆子这么大,一来就“调戏”他李选的闺女。李选快步来到后院,夜深视野不明,远处看不清楚,待靠近之后,这位公子扭过头来看着他,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李叔伯,好久不见了。”

    李选表情放大,瞳孔收缩,惊呼道:“谢冬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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