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湖的风波已经过去了三天,南京城的街谈巷议仍是沸沸扬扬,风流儒雅的金畿名公子刘戡之居然是三起连环jiān杀案的元凶,这简直颠覆了人们一贯的认知,成为爆炸xing的新闻。

    “看,别以为那些个xiǎo白脸多了不起,论起来还不如俺老常踏踏实实呢!”常胤绪在狐朋狗友的聚会上这样得意的吹嘘着,大大的出了口鸟气当然他也不忘提到和近来大出风头的秦林秦长官的关系:“知道锦衣卫秦长官不?燕子矶单骑闯阵,活脱脱的常山赵子龙:扬州平白莲邪教,忠义无双:又查明刘戡之的罪行,神目如电哈哈,那是俺老常铁哥们!”

    夫子庙前头的南戏班子火速赶排了新戏,篇目就叫做《刘戡之人面兽心,秦长官慧眼神断》,据说是兰陵笑笑生如橼大笔写出的新剧目一人们并不知道这个笔名和应天府尹王世贞之间的关系,不过有心人发现只要南戏班子正在演这出戏,应天府那些捕快衙役是绝对不会来收茶水常例的,锦衣卫的校尉老爷们路过也会笑眯眯的洒下几把铜板,于是越来越多的戏班子开始上演,夫子庙前面一溜儿戏台上,七八个“秦长官”打擂台,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非凡。

    兰陵笑笑生文笔佳妙,戏文编得跌宕起伏,只要看了这出戏,观众必赞一句英明睿智、刚正不阿的秦长官,骂一句卑鄙无耻、禽兽不如的刘戡之。

    南京刑部侍郎刘一儒的府邸,就在骂声中渐渐倾顽。

    刘家老爷是南京刑部侍郎,在张首辅面前都拿得起架子的清流大名士,少爷是金陵城中名公子,以往朝廷官员、儒林清流、江南名士往来如织,真可谓n庭若市。

    可现在用n可罗雀来形容,还远不能形容刘府的凄凉境地:大n口那些挺胸腆肚的仆役n房早已跑了个jing光”只剩下n口两只石狮子跑不掉,但被老百姓扔了不少臭ji蛋烂菜叶,本来是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这会儿也好像垂头丧气一副倒霉相。

    府内更是空无一人,从仆役丫环到马夫厨娘,没有谁还会傻乎乎的留下来”早已卷堂大散,朱罗绮户仍在,衣香鬓影无踪,那种凄凉劲儿实在耳怜。

    刘一儒呆呆的坐在正厅中间的椅子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院子里梧桐树上仅剩的一片枯叶,也不知怎的满树叶子掉光”就剩下这一片,在北风吹拂下摇摇yu坠。

    呼一刘一儒吐出一口浊气”他的两只眼睛发木,脸上的皱玟加深了许多,头发变得更加苍白,憔悴、疲惫,三天里足足老了十岁。

    能够坐在家里,已是格外开恩,刘一儒和耿定向屈打成招,要借白莲教妖匪的口供诬陷秦林姑息养jiān,殊不知着了秦林的道儿,到头来自作自受”反把刘家父子和白莲教扯上关系”当场就傻了眼。

    幸好魏国公徐邦瑞晓得厉害,如果指控身为朝廷正三品大员、堂堂刑部侍郎的刘一儒和白莲教相勾结,无异于打朝廷的脸、打xiǎo皇帝和元辅少师张先生的脸,因此只是趁着秦林的计策直接将刘一儒草职待参”并没有以白莲教的嫌疑将他拘捕。

    而刘戡之就没那么好命了,刘一儒和耿定向nong到的证词上”白底黑字红手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字字句句指明作案之人乃白莲教高手,刘戡之还想翻身?立刻就被押入南京锦衣卫天牢,严加看守。

    刘一儒慌了神,立刻到处找关系营救儿子,什么同年同榜同乡同n找了个遍,可一来死了xiǎonv儿的杜侍郎也在活动,必要杀刘戡之为nv儿报仇,二嘛案情实在惨绝人寰为人所不齿,三来这案子又牵涉到白莲教,谁敢站出来替他说半句话?

    曾经的老朋友全都闭n谢客,为人刻薄的还故意说句:“唉呀,非是xiǎo弟不肯帮忙,刘世侄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和白莲教妖匪扯上关系了?这是朝廷深恶痛绝的,xiǎo弟嘛就只好爱莫能助啦。”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刘一儒这次终于感同身受,到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选择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在刘一儒心目中,秦林简直就是诡诈而凶残的恶魔,害得他家破人亡啊一当然,他儿子刘戡之害死三名如huā似yu的妙龄nv子,让三个家庭陷入绝望,被害者之中还有恋慕他的殷xiǎo姐、信任他的杜xiǎo姐,这些事情就被他本能的“遗忘”了。

    进爵也被抓走,人证物证口供齐全,铁证如山,今天上午传来消息,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邦瑞已和镇守太监郭升、应天府尹王世贞联名把案情奏报京师,建议对刘戡之明正典刑,以申法纪、以儆效尤。

    完了,全记了!刘一儒頹然长叹。

    这下子刘戡之必死无疑,绝对没有任何希望了,特别是刘戡之还试图蹂躏张紫萱,执掌朝政的张居正一定会施加严厉的惩罚,决不姑息。

    儿子完蛋了,刘一儒的官也做到头了,非但如此,刘家出了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儿子,下场只能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隐隐约约从夫子庙方向传来吹打,唱腔清晰的传入耳中:“秦长官打座在锦衣衙,尊一声刘公子细听端的……”

    “遗臭万年,遗臭万年啊!”,刘一儒面若死灰,路上坐马车回府,就看见夫子庙前头唱的什么戏了,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遗臭万年,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老爷,新泡的西湖龙井。”,刘一儒抬眼看去,仆人来福捧着一杯热茶奉上,他是身边仅剩的几个仆人之一。

    “难得你还没有走”,刘一儒苦笑着,让来福把茶放下,不要再到正厅上来。

    又呆坐了片刻,刘一儒将茶一饮而尽,把大厅里面挂字画的绳子取了一根,搭到房粱上,底下挽了个圈儿,踩着凳子凑过去。

    风好像更大了,院子里梧桐树仅剩的一片枯叶飘飘dàngdàng的落下,大厅中传来凳子倒地的响声……”,……

    来福并没有走远,他就待在走廊上,竖起耳朵听着大厅的动静,到这时冷笑着哼了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刘府。

    一刻钟之后,秦林的宅邸,来福跪在地下诚惶诚恐的禀报:“不出秦长官所料,那刘老儿果然羞愧难当,刚刚上吊寻了短见,刘家家眷多在老家,这边的家仆早已作鸟兽散,除了xiǎo的,就只剩两个老仆。”,“好,干得好!”秦林笑容可掬,异常亲热的拍看来福的肩膀:“从今往后,你就是南京锦衣卫庚字所的一名在编校尉了!”,来福骨头都轻了二两,喜不自胜的磕下头去,浑如鹰犬向主人献媚:“谢秦长官栽培,xiǎo的愿为长官效死,如有二心,天诛地灭……”

    哇、哈、哈、哈!秦林jiān诈的坏笑着,神情yin险毒辣,颇有史上某位厂公九千岁的气势。

    就算长期追随他的陆胖子、韩飞廉、牛大力等辈,见此情形也不免心悸:幸好是秦长官的下属,咱们今后还是老老实实忠心耿耿的吧,但凡有丁点异心,还不知落得什么下场呢!

    秦林目光一寒,脸上仍带着坏笑:“各位弟兄,刘老先生竟然上吊寻了短见,一位草职待参的正三品大员死于非命,咱们锦衣卫岂能不闻不问?”,陆胖子、韩飞廉恍然大悟,暗暗朝秦林一竖大拇指:长官的主意,高、实在是高!

    刘府的家仆丫环什么的早已树倒猢狲散,留在府中的只有两名从老家带过来的老仆人,他们发现主人上吊自尽的时候,刘一儒早就魂归地府。

    这两个仆人是老实的,没见过多大世面,正在束手无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秦林就带着锦衣校尉们上n来了。

    “哎呀不好,刘老先生怎么寻了短见?”,秦林让人把刘一儒解下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拍着大腿明知故问。

    陆胖子很配合的凑上来:“别是白莲教妖匪杀人灭口,故意陷害吧?”,刘大力、韩飞廉和游拐子开始凶神恶煞的盯着那两个老仆,吓得他们心惊rou跳,膝盖头安软,不由自主的跪下了。

    幸好秦林第一句话就让他们吃了定心丸:“这两位老人家慈眉善目,本官料定不是凶犯,说不定凶犯还躲在府中,来人呐,给我细细的搜一遍!”,两个老仆虽隐隐觉得森林没安好心,可刚从嫌疑犯的境地解脱出来,也不敢阻拦校尉们。

    大群校尉蜂拥而入,四处胡luàn翻找,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标,看到值钱的东西就往院子里搬,陆胖子则带着几个心腹,趁luàn摸到了后面刘一儒的书房和卧室……

    两个老仆看得心惊rou跳,还以为他们要抢东西呢。

    没想到秦林让校尉们把金银细软都堆在大厅正中间,拿箱子装了贴上封条,义正词严的道:“刘戡之自作孽不可活,刘老先生想不开寻了短见,但刘府并没有被朝廷查抄,这些金银细软本官便替刘府先封存了,以免遗失,好等你们老爷的亲属赶来接收。”

    “好人,好人呐!”,两个老仆感激涕零,头一次看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好的官儿,想到自家老爷少爷的所作所为,人家这真叫以德报怨了。

    当然,他俩没有注意到陆远志从后堂溜出来,一张胖脸笑得异常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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