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行省,成都。

    一骑快马风驰电掣般直冲城门,城门处不少人正在进进出出,见他马来势凶猛,纷纷避让,几个大头兵正骂骂咧咧地准备拦截,马上骑士早已大喊:“让开,让开,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几个大头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一个牌子头脸sè一变,大声骂道:“他娘的,你们快让开……”

    几个人堪堪让过,那骑快马早已卷着满身的尘土而去,匆匆冲过城门,马速却是不减,骑士在马上大喊道:“行人避让,紧急军情……行人避让,紧急军情……”

    一个兵卒嘴里恨恨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鸟人,赶着去投胎,差点没撞着老子。”

    “撞着你又怎么样,撞死了活该。”那小军官对着他们恶狠狠道:“以后长点眼睛,这可是军情快驿,撞死了没人怜惜你娃子……”

    说完,他望着快马远去的身影早带起一条街的鸡飞狗跳,嘴里念叨:“紧急军情?哪来的军情,值得这般急火……”

    成都路万户府,那骑快马到了万户府才停下,早有值班扈从官兵接着马匹。骑士已然是疲劳之至,下马的时候腿都明显一软,旁边扈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关切道:“兄弟,你还好吧?”

    那骑士笑着摇摇头,只是道:“劳老哥通报,就说有广元紧急军情送到。”

    “不能送与我们上呈?”那扈从也是一片好心。

    骑士喘着粗气道:“老哥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兄弟领的是死命,军情紧急,军法无情,务必亲自送呈万户大人之手……”

    “既如此,你且宽心,我等马上通报。”门卒回过头一挥手,早有值班的扈从迈着快步,朝里堂跑去。

    那骑快马是广元路前往成都报信的快驿,保宁阆中之变虽说李少渊一开始就将四城封锁,有意封锁消息泄露。可是这种事根本瞒不了多久,才一天工夫,广元路总管府就接到了密报。

    广元若按照人口户数而言,当属上路(元制定十万户以上为上路,以下为下路),不过兵力却是不足。元朝在四川行省设有五个万户府,分别是夔州万户府、成都路万户府、chong qing路万户府、嘉定府路万户府和四川南道万户府。

    广元只有一个上千户府,听闻“贼势颇大,乱民有数千之众”,而最近民怨沸腾,轻易不敢出兵。

    这种事自然要呈报省台知晓,并请求行省调兵围剿,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正当快马风尘仆仆赶往成都的时候,李少渊也在忙个不停。

    自从他揭竿而起的时候,辖下各乡镇的反应各有不同,不过相对来说那些地主大户是忧心忡忡。

    他们早听闻了李少渊带领的义军在河溪镇的暴行,王大户遭受的待遇使得他们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该死的贼厮,早早晚晚官军都得收拾了你们,一个个都送去砍头。

    他们努力咒骂着这些可恶的贼厮,骂是解决不了事的,看来得早做准备了。有胆小的,风闻这个消息后,卷起金银细软,携家带口逃离阆中。田地,庄园,院子统统不要了,只要人还在就好。

    凭着自己的手头的金钱和人缘,即使这些都没有了又何妨,等官军剿灭了这货贼厮,照样回来过快活。

    不甘心的,舍不得的家产的,都留了下来,能怎么样?与乱贼对着干!

    这些都是地方上的地主老财,哪个家里没有多多少少几百上千的佃户?还有那些每天饿着肚子的穷苦人,只要敞开了供应饭食,那个不听自己的话。

    各有各的手段,各有各的想法,他们抱着不同的目的,却做着同样一种事情——结寨自保。

    简单而言,就是召集自己的佃户,发给他们兵器,在各个乡镇的险要和隘口构筑寨子,以防止乱民的侵扰,在乱世之中也是一种颇为有效的自保方法。

    实际上,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乱世一起,各世家豪族,大户都会构筑坞堡寨子,稍微强势的还敢与义军厮杀。在历史上,他们的专有名词叫地主武装。

    只是由于唐宋以来,选官制度由九品中正制代之以科举制zhèng fu将选官任官的权力收归zhong yāngzhèng fu,这才遏制了从汉末以来的世家大族的势力的急剧膨胀。饶是如此,这些豪门的势力仍是不敢小觑。

    鼓锣寨、文成寨、万年寨、护山寨、羊还寨,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些寨子就拔地而起,地主豪门似乎铁了心要跟义军对抗到底,他们对自己的敌视使得李少渊颇为头疼。

    看来还是自己冲动了啊!

    虽说他斩杀了狗官和蒙古鞑子,暂时收拢了城里一干民众的心,可是这只是暂时。

    内部,力量太弱,兵不过两千之众,将不过三员,尤其是士子文人的急剧匮乏。到现在他身边甚至连一个文书都没有,所有的事都是自己在勉力cāo持。他是用逼迫的办法使得一部分原阆中官佐继续留任,可是还是有一大部分硬骨头仍然不与自己合作,就算肯留任的也是出工不出力,敷衍而为。

    前阆中县尉吴成,县令周怀朝两人是其中最为倔强的。从他们眼中,李少渊看到了他们对自己的不屑。蒙元统治中原百年,其正统的地位也逐渐被世人接受。对他们这些拿着朝廷的俸禄而言的人来说,李少渊就是一个永远成不得气候的乱匪,他们,不可能为他效力。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李少渊并不是起来反抗蒙古统治的第一人,蒙古统治百余年,起义是此起彼伏,一直未有消亡。后世所说的“石人背后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只是揭开了大规模农民起义的序幕而已。

    在这之前,起义军力量大多很弱小,没有明确的目标,相互间更缺少联系,往往被元军很快消灭。

    而从这之后,起义军互通声息,相互支援,更是有了明确的目标,这才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元末农民起义,覆灭了元朝。

    李少渊现在只能是苦笑。

    他这次揭竿而起闹了一个大乌龙。

    原本杀了蒙古人的征粮队以后,他就有去山上落草的想法,实际上这也是当时最明智的选择,先活下来,等天下大乱时在建功立业不迟。可是他听到了元帝下令修治河道的时候,却突然改变了想法,这才敢攻击县城。

    修河是在四月,刘福通起义是在五月,中间足足隔了一个月的时间。

    他本来的想法是只要刘福通韩山童二人揭竿而起的时候,天下就会大乱,元廷就会顾此失彼,可是现在……

    造化弄人。

    直到几十年后,史官在撰写《太祖本纪》时,李少渊看到“太祖时颇有勇略,毅然举义旗,敢为天下先……”这一句时,李少渊才笑着对太子说了一句:“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李少渊现在不在阆中县,他正率领着五百义军,准备在这些寨子还未反应过来时,拿下它。实际上对于他来说,刚刚起事成功,都没有站稳脚跟,此时离开,实属大不智。

    虽说如此,李少渊还是力排众议,毅然决定出兵。他的意图是,趁官军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清除异己,彻底拔掉这些地主建立的寨子。众人之中只有他才清楚的明白,这些寨子,这些弱小的地主武装,一旦他们情势危急的时刻,这些家伙甚至可以左右全局。

    君不见,东汉末年,地主武装镇压了黄巾起义;君不见明末闯王李自成被地主武装在九通山绞杀,而近代的淮军,湘军,楚军,一个个都是地主武装。

    内部不稳,何以御敌,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未尝没有道理,他所做的就是保证上下一心,在官军兵锋到达之前,将隐患消除与未然。

    他将自己的带出来的四百名弟兄分成了四个百户,他与李虎、耿二愣子、万胜各领一部。同时将在城中招募的一千多名青壮,编入了这四部之中。

    他这次带出来的只有耿二愣子和二百老弟兄,其余的三百人也都是身强体壮。在阆中,他留下了自己的大部分力量,李虎的骁勇加上万胜的稳重,相信没有什么大碍吧?

    更何况他还将李季恒这个老狐狸拉上了自己的战车,现在几乎所有的阆中人都知道了自己与他的叔侄关系,他们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相信李季恒会知道他该怎么做的。

    五百壮士疾驰,看到他们个个挺拔的身姿,憨厚的笑容,他顿时豪情万丈.

    男儿,当如此,搅动苍穹天地动,纵马棹刀且横行,大丈夫,生当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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