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官府便派百姓清扫街道,而后周县令,延巴朵又与一应官吏,儒生乡绅早早来城门处候着,以待廉访使李好问的到来。这就出现了一个好笑的场景。几十位官绅儒士闲着无事,竟在看着役力们挖土运泥,饶有兴趣的,还指指点点。看着这边干的热火朝天的,那边的官绅老爷们不知在说着什么开心的事,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一骑快马疾驰在官道上,到了城门口几丈的距离,马上骑士滚鞍下马,快步跑到延巴朵面前:“报,大人,李大人依仗已到三里外。”众官吏一听,当场便有许多人互相交头接耳起来。延巴朵眉头一簇“安静,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待众人安静下来,回头道:“周县令,吴县尉,随我迎接李大人,其余人等不得喧哗,莫要失了礼数。”

    延巴朵上前几步站在吊桥前,周县令与吴县尉落后半步的距离,而其他人呆在城门前方面对吊桥。诸役力也得了吩咐,放下手头的活计,静立等待着依仗的到来。

    一阵敲锣声由远而近,依仗出现在官道上,延巴朵等待依仗走到面前时,高呼:“下官阆中达鲁花赤延巴朵”,“县令周怀朝”,“县尉吴景”,“率阖城官吏,乡绅儒生恭迎廉访使李大人。”

    “拜见李大人。”官吏乡绅,衙役民夫匍匐一地。

    官轿停住,两个轿夫压轿,一个身穿紫sè官服的老者笑盈盈走下轿来,上前扶起延巴朵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诸位请起。”

    “谢大人。”县令带头,其余人等全都称谢站起。延巴朵将身子一侧,拱手道:“李大人请。”李好问却不上前,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民夫,道:“县中可是在征发劳役。”

    延巴朵心下一惊,你个老东西,果然不出所料,一来就玩这一套。脸上却洋溢着笑意道:“遵中书省令,下官等不敢玩忽懈怠,征发一应劳役修葺城墙。”

    李好问若有所思道:“服役已有几ri。征者多少?可曾影响农时?”

    旁边周怀朝赶紧上前答话:“启禀大人,应征者五百九十二人。今ri乃是第八ri,眼下正是夏禾抽穗,因此误不得农时。”这些话乃是早已准备好了的,说的滴水不漏。

    旁边延巴朵又道:“下官已在城中备好酒宴,又请父老乡绅作陪,特为李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脸。”

    李好问却摆摆手道:“酒宴不急,现在还不到午时,本官先走访一下民情,延巴朵大人可愿作陪?”

    延巴朵笑道:“固所愿尔。李大人为官之道,真乃我等楷模啊。”

    “延巴朵大人谬赞了,本官汗颜。这里就不用这么多人候着了,请他们回了吧。”

    “李大人请。”

    “本官就不客气了。”

    延巴朵招手,身后县尉吴景快步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命诸人先行回酒楼候着。”

    ……

    郑凡他们刚刚起来,不料却见几个官带着随从径直往这里走来。

    早有监工带着里正上前“小人见过大人。”

    李好问道:“尔等不必惊慌,各自干活去吧,留几个人回话就成了。”

    哪敢有违背,除了两个答话的,其余的早已散了,而七垄村的韩成恰是其中一个。

    “尔等家中田地尚有多少,收成如何啊?家中有多少口?”一听这话,站在后面的延巴朵和周怀朝笑了,去年乃是难得的好收成,不怕你问。

    “回大人话,小人家中尚有永业水田十一亩,旱地七亩,这几年收成很好,家中颇有余粮,老幼一共七口。”

    “恩,家中孩童可入学,在哪处学舍啊?”

    周怀朝暗道一声坏了,先前也不曾会想到会问这个啊,故也没作准备啊。对于家中尚有余才的人家来说,培育出一个读书人才是追求。虽说大元朝的读书人的地位很低,可是虽考不得科举,在官府谋个小吏的差事却是绰绰有余,在乡学或县学中当个教习也比庄稼地里刨食强啊。

    “还……还不曾,小儿虽已到了入乡学的年纪,但小人家距乡学颇远,往返颇为劳累,待稍大时再入学不迟,”韩成倒也心思敏捷,回答得让一众人点头不已。不是孩子不如学,而是孩子太小,路途又远,往返奔波的,谁受得了,谁家的孩儿不是父母的心头肉。

    李好问又问了一些农家的事,韩成回答得很是得体,他家中乃是村里有数的富户,却也不是在说假话。一席话听得李好问连连点头不已,他虽不完全相信韩成的话,但也没有多大怀疑。未进城先访民夫,很少有人会料到他会这样做,就更别提做准备了。再说看此人,若不是家中情况如此,哪能答话答得这般利索。

    李好问见话也问的差不多了,午时也已到了,便道:“好了,进城吧,老夫也有些乏了,周县令,我看众人劳累,斗胆请卖老夫一个薄面,请他们先歇了吧,待用过午饭不迟。”

    周怀朝赶紧上前“李大人折杀下官了,这却是下官考虑不周。现在也到了午时,不算违制,合该如此。”

    “那老夫代众人谢过周大人了。”

    “当不得如此啊,李大人,莫要再折杀下官了。”笑话,上官的客气话哪能当真。

    “那众人,随我一起用饭去吧。”

    众役力大喜,高呼“谢大人。”延巴朵见者李好问与众人在一起谈笑自若,心中很是不安,拉过一个心腹道:“给我盯紧那些役力,莫要再他们身上出了岔子。”

    郑凡与李虎两个人在人群中东挤西挤,来到李好问身前。偷眼一瞧,他大约五旬开外,身穿紫sè官袍,上有大红团花绣纹,头戴黑sè乌纱帽,脚蹬鹿皮穿云靴,面相消瘦,一双眼眸却炯炯有神,应该是天气热的缘故,脸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延巴朵与周怀朝领着随从在前,李好问则与众役力走在后面,延巴朵不时回过头去。他有点担心有不开眼的会告诉李好问某些事,虽说无凭无据的不怕人弹劾,可终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着那与那些蛮子爽朗的样子,他很不解,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官与平民有那么多话可说么?有心上去听听说些什么,可是为官多年与蒙古人的傲气却使得他对卑贱的役力望而却步,看来只能等心腹手下的消息了。

    在所有人中,最惨的大概是李好问的那些护卫了,依仗早已上前,留下的俱是亲近护卫。由于皇太子对李好问执弟子礼,对他的学识颇为佩服,所以特地从东宫卫士中抽了一批好手保护他的安全。那些人多是军中汉子,军令如山,便片刻不离李好问左右,此时护卫在身边,但人群实在太多。他们就像大海怒涛中的一叶扁舟,就快被被汹涌澎湃的波涛淹没了。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街上没有多少行人,诸乡绅官吏早已得了吩咐,前往城中的八香楼等候。一行人堪堪进过了城门,却见一个人慌慌张张跑上街头,瞧见县令大人等都在,连忙一溜小跑过来高呼:“求大人为小人做主。”延巴朵一看,哪里来的不开眼的,有事不能去县衙吗?再说见了本官在此竟不闻不问,却只呼周县令,难道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么?当下脸上也有了不豫之sè,没等旁边的周县令发话,抢先道:“何处来的刁民,没瞧见廉访使大人在此吗?左右,与我拉到一边去。”

    那人却是旁边的客栈老板,心里听得这个话,暗暗叫苦。店里平常好好的,今天居然会出了人命案。也是自己一时疏忽,居然只看见了县令大人,这下糟了,得罪了达鲁花赤大人,不但要交公事钱,看来还得多备几份拜见钱了,这下少不得破费了。其他的事情尚好说,一般谁愿意见官啊,见官就意味着花钱,谁会跟钱过不去,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能不见官么?

    当下只得硬着头皮道:“小人实在是不知道众位大人也在此处,冲撞了各位大人,还乞恕罪。不过小人真是有急事禀告啊!”

    李好问在后面听见,说道:“不知者何罪之有?你且起来,有什么事,本官与各位大人为你做主?”

    延巴朵一听,连忙训斥道:“还不谢过李大人?”

    “不用了,尔乃何人,要本官如何为你做主呢?”李好问挥手制止延巴朵,好奇的问道。

    那掌柜的带着哭腔道:“小人乃是城中好再来客栈的掌柜,一向奉公守法,公平交易,在这县中也是有口碑的。谁料昨夜来了一对夫妻住在店中,今早小人见二人没起床,也没在意。到中午时还不见他夫妻出过房门,心中不免奇怪,特地叫小二的敲门查看,谁知道,谁知道这二人竟然被……被杀死在房中。”

    那边延巴朵早已怒不可恕,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么?混账东西,杀人大事,这不是存心折老子面子。李廉访使刚到这,就出现这杀人命案,平常时候半年都不会出现这档子事,肯定是有人在这里作祟。他刚要发怒,谁料李好问道:“竟有这等事,带本官去看看。”

    那掌柜的还不知道触怒了延巴朵,连忙弓着腰在头前引路。几个胆大的听着有吃官司的,都抱着看热闹的心里理,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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