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锦帕字虽然小,李元宏倒是看的清,只见第一列正是“致知在格物者,言yu致吾之知。”他一下就呆了,这不是这次乡试的第一场第一题嘛!!!

    会不会看错了?李元宏连忙又翻开墨卷,没错啊!一摸一样的考题,再看锦帕的第二列,却是一篇正章八股文,破题、承题、起讲、领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一应俱全,他虽然不会做八股文,但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私塾的先生不知拿出过多少份正经八百的八股文让他揣摩,所以一篇文章的好坏他还是看的出来的。

    只见这篇八股不侵上,不犯下,严谨工整,恢弘大气,破题新颖而又全面,言简意明而又灵活工巧,实在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章。再看墨卷上的二、三题,题目在锦帕上全都有,当然,每题后面都会跟着一篇八股文。

    李元宏又是惊异又是纳闷,那个胖子还没有入场考试就有这个锦帕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次乡试的考题肯定已经泄漏,那胖子必定是找来抢手提前做好了文,估计也是他记xing不好,所以写在锦帕上准备夹带入场,但有清一代对考场舞弊惩罚都是极为严酷的,所以那胖子做贼心虚,竟然在检查衣物的时候吓得晕倒了。

    李元宏倒并不欣喜若狂,他一不想中举,二不想当官,他有几斤几两他自己太清楚了,真要中举了迟早总会露馅。到时候只会丢人现眼。

    不过嘛,反正自己已经进了考场了,一个字不写也不象话,反正有现成的文章可抄,胡乱抄了交上去,也算对得起老爹那一百两银子了。

    主意拿定,李元宏立即研墨蘸笔,没用一个时辰便将三篇八股文工工整整的抄在墨卷之上,吹了吹墨迹,他满意的哈哈一笑,心情舒畅之下困意渐起,干脆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的论经,第三天的时策,全是现成的,李元宏抄完就睡觉,别的考生考的是晕头转向,而他则是睡得昏天黑地,第三天傍晚,贡院门大开,李元宏和所有考生鱼贯出场,老爹早已在门前望眼yu穿了。

    李根农扫了一眼,只见其他考生个个累得面黄肌瘦,jing神萎靡,而自己的儿子竟然——竟然变胖了。

    人一胖皮肤也显得白了许多,不仅白了,jing神也格外的好,还哼着小曲悠哉游哉的逛了出来,好像他不是来考试的,倒像是来疗养的。

    这能说明什么?儿子又不是天才,那只能说明这个小兔崽子根本就没用心考。

    老爹气不打一处来,考之前儿子是爷,现在李根农还顾忌什么,上去照儿子的屁股上就是一巴掌,打那叫一个响,四周的考生们听见巨响都向这边望来,一看又是这对活宝父子鸡飞狗跳的在上演全武行,不禁又是诧异又是好笑。

    “我叫你不好好考,我叫你考试的时候睡觉,我叫你不争气……”

    “啪、啪、啪……”

    一通剧烈运动后,李元宏屁股朝上被老爹一肩扛走了。

    回到客栈老爹又是一阵刑事逼供,李元宏当然不好意思说他的考卷全是抄来的,只说是胡乱写了交上去,至此,李根农是彻底绝望了,看来也不用浪费时间等发榜了,让仆人收拾了行礼,雇了一辆车回同州府老家了。

    李根农住在同州府的宏远镇,镇里只有两个大户地主,一个是他李家,另一个是黄家,两家虽然都不是深宅大户,但在贫穷的宏远镇却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李黄两家一向不合,而黄家的大儿子黄挺研前两年考上了秀才,这也是宏远镇几百年来第一个秀才,为黄家挣足了面子,从此黄家也算步入“书香门第”的行列了,至此以后,黄家总是压李家一头。

    李根农为了和黄家斗气,一咬牙一跺脚,干脆花了一百两银子给儿子捐了监生,理论上讲,秀才和监生是平起平坐的,都可以参加乡试,但在世人眼中,花钱买来的毕竟不硬棒,李家还是低了黄家一头,所以李根农干脆逼着儿子考乡试,如果儿子中了举人,就压黄家一头了。

    但是现在,李家父子两个灰头土脸的回来了,镇里的明眼人一看二人的表情就知道——李元宏这次是歇菜了,连秀才都考不上,更别说举人了,于是讥笑声,讽刺者不绝于耳,气的李根农进了家门就躺在床上,一连三天都不敢出门。

    而黄家的儿子黄挺研也参加了这次乡试,人家是正儿八经秀才啊,中举人的概率大的多,所以他刚一回来,镇里人立即就忙活开了,巴结的,送礼的,没事串门联络感情的,直把黄家的门槛都踩烂了。

    虽然老爹气的不行,李元宏却跟没事人一样,该吃照吃该玩照玩,这样过了二十多天,到了九月初七早上,整个镇子忽然沸腾起来,宏远镇本来就不大,喧闹声很快惊动了李根农,他立即让家仆李满福出去打听一下。

    不一会儿,李满福哭丧着脸回来了,却原来是黄家的黄挺研桂榜高中,现在已是举人老爷了,整个黄家正在张灯结彩、摆设酒席呢,而远近的镇民村民也都到黄家看热闹去了。

    刚从屋外进来的李元宏一听说有热闹可瞧,一脸兴奋的说:“爹,我也去瞅瞅去。”

    李根农正愁一肚子气没处发泄,这倒霉孩子就送上门了,当即大吼一声:“人家中了举,你他娘的高兴个屁,老子花了一百两银子让你考举人,你个小王八犊子只会挺尸偷懒,我打死你个不学无术的东西,打死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李满福知道一场武斗又开始了,害怕殃及池鱼,屁滚尿流的跑了,留下父子两个在屋里“乒乒乓乓”的折腾起来。

    李满福刚走出大院,就见宏远镇的里正(镇长)魏宝财一脸兴奋的跑了过来,劈头就问:“老李头在家不?”

    “在啊,不过嘛……”李满福不知该不该去叫李根农,毕竟那父子正“忙”着呢。

    倒是魏宝财一点都不客气,撇下李满福径直跑进院内,正好撞见李元宏在前面跑,李根农在后面举着板凳追。

    魏宝财一把拉住气喘吁吁的李根农说道:“您老先歇歇,等会儿再打,我给你说个正事。那个……黄家大儿子中举了,这对咱们镇来说可是件大喜事啊,我盘算着好歹得庆贺一下,你又是咱镇里数的上的人物,这事得和你商量一下啊。”

    李根农正为这事生气呢,他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即一甩手,也不理魏宝财,就往屋里走。

    魏宝财身为一镇之长,哪能不知他的心思,劈口就道:“只怕李家从此将要多灾多难了啊!”

    李根农一愣,转过身来怒道:“我李家招你惹你了,你这样咒我。”

    魏宝财呵呵一笑:“您想啊,黄家出了举人啊!举人是什么?那是文曲星下凡,和县令老爷都是平起平坐的,谁敢惹啊!李家这次正是与黄家修好的时机,否则怨越结越深,以后备不住黄家给你扔两只小鞋穿穿,一旦出了官司,您斗得过黄家吗?”

    魏宝财不愧是秀才出身,说出的话头头是道,李根农虽然生气,但人还是很jing明的,道理一听就懂,这会儿一口怒气立即卸了下来,踌躇道:“那你说咋办?”

    魏宝财呵呵道:“这次您老给他送个大礼,本来大喜的ri子送礼也是理所当然的,你老不会失了面子,乡里乡亲也都得说您老胸怀宽广、不计前嫌,黄家自然也会承这份情,两家的关系不是就好起来了吗?如此一举三得岂不是好!”

    李根农一想也对,既不失面子,又能得个好名声,还能和黄家搞好关系,真是一举三得的好事,不过让他给别人送礼真是要了他老命了,平时自己可是连猪肉都舍不得吃啊!

    魏宝财见李根农想通了,也不再多言,赶紧回去忙活去了,镇里出了举人,必定会有一场面上的人物前来,这些人物是不能怠慢的,所以要早些准备准备,以免失了礼。

    李根农回屋想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叫满福把屋里的二只老母鸡杀了,用篮子装了,带着儿子一起给黄家送礼去了。

    黄家在宏远镇东头,此时早已是人山人海了,有的是前来看热闹,更多的是提着礼前来磕头巴结的,送礼的人群在黄宅前面排成一条长队,由黄宅的仆人招呼着。

    李根农看到这情形,心里憋闷,真想甩手而去,但为了李家的前途,只好无可奈何的走了过去。

    黄家的管家名叫黄展,长得尖嘴猴腮,脖子细长,大老远就看到了李根农提着篮子过来了,知道也是来送礼的,嘿嘿一笑,上来傲慢的一抱拳道:“老李头您也来了,过来,送礼的到这边。”

    李根农和儿子跟着黄展走到受礼案前,把二只老母鸡拿了出来,黄展看了一眼,脸sè顿时就不好看了,心道:你好歹也是镇里数的上的大户人家,送的礼还没佃户送的多,我倒要让你难看难看。

    黄展怂怂鼻,提起两只剥洗干净的裸鸡一扬,大声吆喝道:“老李头送瘟鸡两只,破篮一个啦!”

    周围佃户村民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大家想到李根农以前吝啬的模样,更是笑不可抑。

    李根农气的脸sè都青了,李元宏见到父亲受辱,顿时怒不可抑,冲上前一把抓住黄展的衣领,照脸上就是一巴掌:“你***什么东西,敢说我家送的是瘟鸡,我打死你个下贱坯子……”说着就是几击好拳。

    黄展知道这个李元宏一向胆大妄为,可没想到他上来就打,疼得屁滚尿流的爬进宅门。

    李根农不但没有责怪儿子,反而破天荒第一次一拍儿子肩膀,夸道:“好儿子,老子没白养你!”

    李元宏得意的扬扬拳头:“打不过老爹您,我还打不过他嘛?”周围人一听就晕了,这父子俩够暴力。

    正在这时,镇长魏宝财一路小跑出来,一把拉着李根农说:“别和这些下人怄气,走,跟我进去说说好话,对了,你送两只鸡实在太少了,再加几角银子吧,大家面子上也过得去,否则您来送礼反倒结了怨,何苦来着!”说完赶紧跑进黄宅。

    李根农一想也是,白白搭上两只鸡,反而和黄家结怨,实在划不来,算了,反正也亏了,干脆再拿出几角银子了事。

    正当李根农从怀里掏银子的时候,忽然从黄宅冲出六个提着水火棒的衙役,没等父子二人反应过来便将二人打翻在地,也亏着李元宏父子身体强壮,仅仅皮肉受了点伤,倒是没有被打成重伤。但李元宏哪里被人这般欺负过,又见父亲被打,气的怒声高叫。

    四周乡邻见此倒是不忍了,虽然李根农平ri吝啬成xing,但说到底却从无仗势欺人之事,无非就是在收租收谷的时候斤斤计较而已,比其他镇子那些土豪劣绅好的太多了,所以立即有几个镇民上前劝解起来。

    “好了,住手吧!”一个身着七品五蟒五爪鸳鸯补服,下穿黑灯绒马裤,脚蹬踢死牛官靴的的人摇摇摆摆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肥硕的老头,却是黄家的当家的——黄琏隆。

    镇民中有人见过世面,认出前面这个就是陕西同州府大荔县的县令——王封义,虽然县令品级七品,是最小的正印官,但却是这里的土皇帝了,即使出行也是鸣锣开道,禁牌扫街,前呼后拥,从者如云,当真是八面威风,平ri里百姓想见一面难比登天,却没想到今天出现在这里了,于是认出来的镇民赶紧跪倒磕头,“县太老爷、知县大人”的乱叫一气。

    黄家出了举人,也是县里的一件大事,以后黄家儿子的前程可能还不止于此,所以王知县不惜屈尊,应邀前来,也有结交之意,官场上风卷云涌,一旦黄家儿子也入了仕,说不定哪天还要求到人家呢。

    王知县走到李氏父子身边,低头道:“刚才就是你们打人的?”

    李元宏挣了一下,怒道:“我和我爹是来送礼的,黄宅的下人黄展侮辱我爹,我才动手的,要打要罚只管冲我来,放开我爹。”

    “倒是个孝子!”王知县看了一眼身边的黄琏隆,意思是你看怎么办。

    黄琏隆嘴角上翘,冷笑道:“打了人还有理了!看在你们是来送礼的份上,我也不打还你了,你们父子给我的下人黄展磕三个头,这事就算完了!”

    “什么?让我给一个下人磕头,你做梦!”李根农气得两眼通红,今天要是给黄家的一个下人磕头,那李家就彻底栽了,以后也就不用在宏远镇混了。

    “哼哼!我家儿子可是中了举人的,现在我也算是老爷了,你给我家下人磕个头也不算辱没你啊!”黄琏隆冷笑一声,向王知县一努嘴,王知县满不在乎的对衙役们喝道:“按住他两个磕头。”

    衙役们当即按住李氏父子的脖子,给站在前面洋洋得意的黄展磕了起来。

    李元宏气得快疯了,使劲挣扎着,但无奈脖子被压着,硬生生的磕在黄土地上,泥土塞的他满嘴都是,差点让他憋过气去,但最让他心如刀绞的是,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像狗一样被人揪倒在地,像狗一样被人把脸压到泥土上,这一刻,他看到父亲哭了,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年了,他从没见父亲像今天这样无力,像今天这样可怜,像今天这样流泪!!!

    在人格尊严被人践踏而无力反抗的时候,父亲第一次哭了。

    磕了三个头,父子二人才被放开,黄琏隆和王知县笑嘻嘻的互相挽着手走进黄宅,留下父子二人相对无语,两边的镇民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去扶起二人。

    李元宏扶着父亲的肩膀,气血翻滚,咬着已经流血的嘴唇,一字一顿的说:“爹,我!要!当!官!”

    正在这时,忽然从镇外驿道上传来一阵锣声,一队衙役护着两顶大轿向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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