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傍晚,当晚霞消退之后,天地间就变成了银灰色。大漠尽头乳白的孤烟和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像是给墙头、屋脊、树顶和街口都罩了一层薄薄的纸,使它们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很有几分奇妙的气氛。

    听寒宫里,万千枫叶都落下了,一个白衣胜雪的绝代佳人靠在雕花镂金轩窗前,看着窗外重重宫影,还有那光秃秃的枫树丫杈。在这片萧瑟寂寥的林子里,不时传来几声来不及南迁的鸟儿的哀鸣,不知那辽远的长安,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个凭轩而望的人。

    “呜呜……”

    一只雪白的小狗趴在她的脚边,无精打采的望着那个白衣女子,它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她在等待什么,但是它灵敏的小鼻子却可以嗅到淡淡的哀伤。

    南梦影回头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轻轻的说道:“你说他会来吗?”

    “汪汪!”雪球低低的叫了两声,又乖乖的趴了下去,晶莹的眼睛里有些委屈。自从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这孤寂的听寒宫里,南梦影则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来逗它了。

    “公主,皇上宣您往瑶华宫同进晚宴!”侍女灵儿轻轻的来到她身后,小心的问道,怕自己声音一大就会惊了这个神魂早已飞往远方的佳人。

    南梦影木然的转过头来,朱红的嘴唇微微抬了抬,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替我回了吧,就说我身体抱恙,已经歇了!”

    灵儿咬了咬嘴唇,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木讷的美人,心里一痛,曾经的她才貌双全,武功盖世,这滚滚红尘莫说女子无可比肩者,就是男子也找不到几个能与她齐名的人。

    可如今……

    “公主,皇上说这宴会您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而且,而且随传信公公来的还有一乘软轿,皇上嘱咐,就是抬也要把您抬去!”灵儿几乎把头埋到了胸口,又有什么勇气看着那美人说出这句话。

    “哦?”南梦影抬眼朝灵儿看了看,眼里有了些许疑惑,父皇这次是想干什么?

    “公主,是否先让他们侯着,由婢子先伺候公主梳洗宽衣?”灵儿乱跳的心好似被什么戳了一下,用蚊蚋一般的声音问道。

    “不必了,也不是要给谁看的,现在就走吧!”南梦影自嘲的看了看自己搭在肩上的有些散乱的秀发,俯身抱起雪球走了出去。

    灵儿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那素白如雪的长裙已经有些褶皱,头上本该闪烁光华的珠饰也黯淡了许多,轻叹了一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瑶华宫里灯火辉煌,百官畅饮觥筹交错,女官的六弦琴绕梁三日不绝,乐师的锦瑟如高山流水般清雅。南梦影在几十个提灯宫女的簇拥下踏进了瑶华宫中,绕是她满面憔悴,但是仍然遮掩不住她那皓月一般的光华,本来喧闹的百官也为之一震。

    大将军云逸凡坐在百官首位,一身黑衣如墨染一般,墨玉一般的眼眸只是往南梦影这边瞥了一眼便转开了,眼中泛起些许莫名的情感。如羊脂白玉雕琢的手指轻轻捻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动作潇洒高贵。

    云逸凡作为辽国开国以来第一个如此年轻的兵马元帅,他无论在哪方面都是完美得无可挑剔的,故此江湖中早有“南雪北云”之称。

    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都不知要迷倒多少思春少女,待嫁千金。

    萧皇后坐在元宗皇帝旁边,看了一眼南梦影,随即又将目光转到了云逸凡的身上,终是没有说什么。南梦影抱着雪球,莲步款款走到近前,对着皇帝施了一礼,元宗皇帝看她心不在焉,又姗姗来迟,本想发火,但毕竟为人父,平日又最宠爱这个女儿,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梦儿且先入座吧,文武百官都入席许久了,待会儿朕还有事宣告!”元宗皇帝轻叹了一口气,看着那孤独无依的少女,心里一痛,若不是身在皇家,也许她会很幸福,过着她想要的生活,陪着她喜欢的人。

    “是,谢父皇!”南梦影低低的应了一句,到元宗皇帝旁边坐下,这样一来,倒是和云逸凡正对了,四目相交,两人都有些不自然,旋即又移开了目光。

    “呜呜……”

    雪球看着满桌的美食,不安分的在南梦影怀里乱窜,抽动这一只如同黑宝石一样的小鼻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南梦影,轻哼着。

    “雪球乖,这里人太多了,待会儿姐姐会找不到钱你的!”南梦影轻轻摸了摸雪球的脑袋,想让它安分一点,可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狗又怎么能抵住美食的诱惑,趁南梦影不注意,一下子窜了出去。

    南梦影一声轻呼,想把它抱回来,可是雪球仗着身体小巧,不知钻到了哪儿去,却又哪里再看得见。南梦影料想雪球也不会跑出瑶华宫去,且让它玩一会儿也无妨,成天把它关在听寒宫里,也着实把它憋坏了。

    酒过三巡,萧皇后手里的象牙筷子一松,夹的一个吉祥如意团团球掉了下去,油渍把她凤裙的裙摆染了一片,元宗皇帝不禁眉头一皱,低声问了句:“怎么搞的,一国之母如此不小心?”萧皇后向来行事端庄谨慎,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今天竟然这么大意。

    “臣妾知错,请皇上恕罪!”皇后微微欠身,朝皇帝施了一礼,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元宗皇帝也不好让皇后下不来台,瞪了她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

    “呜呜……”

    不知什么时候,雪球已经钻到了萧皇后的桌子底下,叼起掉在地上的肉丸子,就准备离开。萧皇后本来心里就有一股火气,看到这条狗不识好歹,还敢这时候找她晦气,想也没想,一脚踹出。

    “嘭!”

    萧皇后也是习武之人,一脚踢出去,把雪球踢飞好几丈远,直落到了群臣中间的大堂里。整个瑶华宫里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呜呜呜……”一阵哀鸣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雪球毛茸茸的毛发上竟然渗出了星星血迹,它那娇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有气无力的嚎叫着,身体瑟瑟发抖。

    “这是哪个贱婢养的,如此不懂规矩,冲撞了本宫还好,如果是伤害到了皇上,我看如何担当得起!”萧皇后起身厉喝道,一双凤眼威严天成,浑身透发着一股如凤凰一般高傲的气息,眼睛有意无意地朝那白色佳人的位置瞟了一眼。

    这时,一道白色人影排开众人,跌跌撞撞地冲入宫殿中央,一把抱起雪球,一双眼睛如同充了血一般通红,回首怒视着萧皇后,这样的杀气不仅是王公大臣,就连萧皇后、云逸凡这样的高手也不禁心底一凉,像是被死神的镰刀划过脖颈。

    “它只是一条小狗,为什么伤它这么重!”南梦影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心中的怒气似将要决堤的洪流,随时会奔流出来。

    “你,你说什么?”萧皇后身体不禁往后面缩了缩。

    “雪球如果有什么闪失,我和你不死不休!”南梦影已经抱着雪球站了起来,一股柔和的内力源源不断的送入雪球娇小的身体里,可是内力无论传过去多少,都像传到空气里一样,顷刻不见。

    “梦儿,放肆,竟为了一只畜生这么跟皇后说话,看来父皇平日太宠溺你了,连上尊下卑的道理你都忘了!”元宗皇帝龙眉微皱,出声低斥道。

    “就是,一只畜生罢了,惊扰了本宫,本宫还没找它算账呢!”萧皇后随声附和道。

    “畜生,哈哈……上尊下卑,哈哈哈……”南梦影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笑声有无限的悲凉,风华绝代的她眼角渗出几滴苦涩的泪水,“它在我最孤独的时候来到我身边,在我最危险的时候救过我的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一直陪着我!它可比你们这群道貌岸然,惺惺作态的人好了许多,如果它是畜生,那你们岂不是比畜生还不如!”

    “放肆,你这话是把皇上也说进去了吗?大逆不道,当凌迟处死!”萧皇后娇声喝道。

    “梦儿,你这番话有些过了,不过一条狗而已,你要为了它悖逆父皇吗?”元宗皇帝言语中已经有了几分怒气。

    雪球的呼吸已经有些凌乱,那双如同宝石般晶莹的眼睛已经变得有些模糊,渐渐的就要闭上,南梦影心中一痛,把雪球抱得更紧了。

    她往前踏了一步,厉声道:“好,好,好!在你们眼中,一条生命竟然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凄厉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府传回来,让人魂魄战栗。

    “你,你,你要怎么样?”萧皇后也有些担心了,如果方才她还以为南梦影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动手,那么现在,她隐约有了南梦影会冲上来杀了她的错觉。

    “救活它,否则,你替它陪葬!”南梦影那有些散乱的秀发已经微微飘起,一身白色的长裙也被雪球身上的血而染得猩红。

    元宗皇帝腾身而起,那伟岸的身躯如同一座大山矗立在南梦影面前,“你竟然为了一条狗要取一国皇后的命,那是不是朕有一天惹到你,你也要取朕的命?”

    南梦影像是没有听到元宗皇帝的话,又朝皇后走了几步,冰冷的眼眸如冰刃一般割裂萧皇后的喉咙。

    “来,快,快来人,护驾,拿下这个疯子!”萧皇后身体如筛糠一般颤抖,二十年的宫廷生活,早已磨灭了她江湖锐气,论起武功,她或许不在南梦影之下,可是面对杀气腾腾的南梦影,她早已没有了一战的勇气。

    话音刚落,一群手握利剑的羽林卫冲了进来,茫然地看着大殿里的众人,文武百官早已经惊愕的不能动弹,唯有云逸凡拿着一尊酒爵气定神闲的品着酒,雍容闲适,仿佛什么事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萧皇后指着南梦影,厉喝道:“拿下她,快,快护驾!”

    众羽林卫有些迟疑的望向了怒发冲冠的皇帝,那毕竟是皇帝平日里最宠爱的公主,如今皇帝都还没发话,若是今后怪罪下来,受罚的还是他们。

    元宗皇帝把头别向一边,再不管剑拔弩张的一群人。

    南梦影用左手抱着雪球,右手已经握紧了那条索人魂魄的白绫,冷喝道:“萧皇后,平日里无论你怎样刁难于我我都没有同你计较,但是今天,哼!”

    话音刚落,人已经射了出去,如同一道白色闪电,划破疾风,鬓角的秀发在风中舞动,流落半世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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