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早,草长莺飞,暖阳三月,万物复苏,但空气中仍有寒冬萧索之意,阳城之郊,由此到庭山的大路上,早已是行人匆匆,官道两旁农田阡陌,树木摇曳,春风飕然,祥和之极.

    树上飞燕忽惊,阳城太平门口忽然隐隐传来车辚马嘶之声,片刻功夫,走出一车三马,车马不急不缓,不似寻常人那般往来甚急,使得牲口的口角,都喷出浓浓的白沫子,一望而知,是阳春三月,赶到庭山去观赏山色的官宦人家。

    前面马上那人穿着一件蓝色长衫,后背长剑,面面容清瘦,两眼却是炯炯有神,顾盼之间,宛如利刃,虽然眉带笑意,却也掩饰不住那满脸的肃杀之气。紧跟在他后面的一人,却刚好相反,一副方面大耳,富态模样,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容,满面和气。只有他那都已被脸颊上的肥肉,挤压成一条细缝的小眼,偶尔闪过一丝精光,犹如毒蛇。走在最后面的那人却是白净面皮,搭配一身白衫,手拿折扇,颇有几分温文儒雅。

    此时树影绰绰,已是巳时,路旁也早有不少往来行人,马蹄踏在官道的青石板上,塔塔之声,使得过往之人,急忙避到路旁,深怕被那骏马一个不小心伤着。马上那白衫之人,把手里缰绳微微一紧,**骏马快走两步,赶上前面两人,侧脸对着蓝色长衫那人说:“老三,把马儿放的缓些,此刻刚过城门口,来往的多是普通之人,要小心才是。”

    听了白衫所说的活,另外两人像是并不十分在意,**马儿仍然并行不避行人,只是那方面大耳,笑着说:“老二,也是太过矫情了,咱们在这阳城,虽不能一手遮天,可跺跺脚,那也是要天塌的人物,去游个春,本是开心的事情,你还这样那样的约束,岂不是要扰人兴致。”话语刚落,便微微一提缰绳,让那马儿又快了几分。

    白衫男子微摇了摇头,张口像是想说什么,却向后面的车子侧睨了一眼,又忍了下来,不在言语。

    那蓝衣见白衫男子不在说话,忽地将马鞭随手一打,此时,他也是面露笑容,大声地对后面喊了句:“咱们赶路,又和别人不相干,就算有个不开眼的,来找咱们的碴,硬是要往咱的马头上撞,那也是他们自己活该倒霉,在这阳城的几百里地界,还有咱们兄弟应付不了的人吗?”

    他话声方歇,忽听远处有人冷冷地说了句:“好大的口气。”

    这语音也不大,却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入耳更是及其清晰,一字一句,锵然如在耳边一般。

    蓝色长衫脸色顿时一变,手朝马鞍微微轻按,人已如箭般直窜了出去,宽大的衣袂,随风而起,隐隐有风雷之声。他人在空中微一顿挫,将手里拿着的马鞭,向身旁的一棵巨树一抡,人又向上窜出丈许高,放眼一看,那巨树嘎然而倒,只是四周除了慌乱躲避的行人,却不见树上有半条人影。

    白衣和那胖子都是端坐未动,两人回头相互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此时那蓝衣人用使出极快的身法,又在四周略一察看,并未所获,这才又冲天而起,飘回马上,狠狠的哼了一声,说道:“此人虽然武功厉害,却一直藏头露尾,想是知道我们兄弟名头,不敢得罪,暗地里说句风言风语的鼠辈罢了?”

    白衫男子此时笑容已敛,长叹了口气,接口说道:“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岂是你我兄弟都能比得了的,咱们在这阳城虽然薄有势力,还是低调些的好,老话说的好,小心使得万年船。”

    白衫男子说完,手中缰绳一紧,车马又向前赶去。仿佛那倒在路旁的巨树和他们毫无关系。

    骑在马上的那白衫男子名叫贾梦宦,前面那蓝衣男子是他的义弟陆白,中间的胖子是他俩人的义兄冯宝山。贾梦宦本是阳城豪族,其家族前辈族人,更是六代相八帝,被称为大梁国的百年望族,宰辅世家。贾梦宦本人如今便是这阳城郡守。冯宝山和陆白两人却是后来搬到阳城居住的外地人,据两人说,他们本是姑表兄弟,弟兄俩均是羡慕阳城景物,这才搬来定居。只是他们年轻之时,偶得奇缘,被隐居的一位世外高人看中,收为弟子。只是这位高人隐居已久,从不示人姓名,也是他弟兄有此机缘,学的一身功夫。二十年前他弟兄初入江湖,在广陵两人剑歼广陵六恶,广陵六恶也算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竟在两人手里未能搪过十招。广陵六恶也算江湖上风云一时的人物,竟被一举而灭,没逃出一个活口来,江湖闻讯大惊,两人也藉此饮誉江湖。

    后来这两人忽然一齐失踪,江湖更是上传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他们被仇家毒计陷害,已经亡命,也有人说他们又有机缘,遇到神仙去修长生,各有说法。越传越广,两人亦正亦邪,生性傲岸又兼武功高强,突一失踪,于是江湖中人各个拊掌称快。却是没有想到两人会隐居阳城,还进入宰相府邸。

    车子里坐的是三人家眷,其中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儿,正爬在车子的门帘后面,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一切,特别是看到陆白那一鞭之下,居然将一颗数人合抱的大树拦腰抽断,更是一脸神气,却不曾觉到马车骤然启动,人便朝后面摔去,马车左脚下一男孩见她跌倒,飞步过去,伸手去接。这女孩儿身子虽轻,可一跌之力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也算甚大,那男孩一把抱住了她腰身,两人却重重的一齐摔倒。只听喀一响,那个男孩迎面摔在马车底板上,女孩儿却由于他在下面垫底,反倒没事。

    一旁的三个女人,见两人倒地,慌忙起身将两人从车板上拉了起来。

    众人见两人无事,才都放了心,只是想到刚才那男孩子出手之快,更在三个大人的反应之上,不免打趣道:“羽儿真是得了冯大哥真传,这才不过八岁,便已学会英雄救美了。”

    其他人一听也是跟着哈哈一笑,另外一个女子道:“二妹你就不要取笑羽儿了,他要真有凡儿那般一半的乖巧,我也不用整天为他操碎了心。”说这话的那妇人正是冯宝山的老婆王娉婷。他们口里的羽儿则是冯宝山的儿子冯羽,凡儿却是贾梦宦之子贾一凡,而打趣冯羽的正是贾梦宦的夫人赵依。贾梦宦自己依托家族,仕途之上也算一路顺风,年龄不过刚过四旬,便已官拜一郡太守,却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凡字,可见他早已厌倦官场争斗,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罢了。

    另外一个妇人自然是陆白的老婆,叫何赛花,本是阳城一名风尘女子,后被陆白看中赎了身,便跟了陆白。不出经年居然先后给陆白添下两位千金,长女今年九岁,取名陆水月,次女今年五岁,唤陆冰月,水月年长,已通晓人情,加之平日不善言语,一上马车便独自坐在何赛花的身边,不说一句话。冰月便是那跌了一跤的女孩儿,却是生性玩略,又是幼女平日陆白夫妇更是宠溺,便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来。

    听到王娉婷夸奖贾一凡,何赛花也忙接了句,“凡哥儿,身出望族,将来也定然是出相入将的人物。”

    王娉婷嘴角一笑,看了眼一上车便心无旁骛正在看书的贾一凡,才接了句道:“你知道就好啦!快把你这个女儿许了过去,就等着下辈子享女儿福吧,免得日后后悔。”她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不徐不疾,却是暗中挤兑了赵依一下。

    赵依听了这几句话,只是轻轻一笑,说道:“只怕三妹不肯舍得,若是能娶了冰月儿,那可真是凡儿三生修来的福气。”她也是出身官宦世家,如何不懂二人心事,陆水月自小就许配了冯玉,两家也算亲上加亲,结成儿女亲家。才听王娉婷一开口,赵依心里便知道他们是想攀附自家,依着陆白和王赛花的出身,本要拒绝,却又想起平日贾梦宦对两位义兄弟最为照顾,她们今天忽然提出此事,应是他先应下过的,只是并未对自己提起罢了。这些年他仕途也颇为不顺当,若是能笼络了这两个义兄弟的心,有些事情由他们从旁帮衬一下,也是一大助力,这才临时改口应了下来。

    何赛花一听她应了下来,当下狂喜,慌忙翻身起来,从贴身衣服里取出一面玉佩,递与赵依。“这个就当是我们家冰儿的信物。”

    赵依既然应下婚事,便也不娇气。接过何塞花的玉佩,看都没有看一眼,便收了起来。只是对身边的贾一凡喊了句:“凡儿,还不快去给你岳母磕头?”

    一旁正看书入迷的贾一凡,被母亲这一喝,才抬起头,一脸疑惑的看着三位长辈。显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在刚才定了下来。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身边忽然有人微微冷哼一声,抢在他前面说道:“娘,我才不要嫁给他这个大笨蛋,平日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一点意思也没有。就是要嫁,我也要嫁给玉哥哥,好让他教我功夫。”

    这声音来的快,何赛花见她开口,就要阻止,哪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又听她居然如此说话,便喝道:“快些住嘴!”陆冰月虽然平时被宠溺的惯了,却毕竟是个孩子,此刻见到母亲一脸怒气,虽然两眼含泪,还是依言在一边坐下。只是在坐下的瞬间,拿眼望了一下还呆立在一旁的贾一凡,更是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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