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独孤棠为首的数百道身影驰进黑暗,那还不是自由的方向,而是另一个包围圈,但至少,是采蘩用她的承诺为他们换来的,离出口很近的包围圈。

    采蘩回身,正对上望山阴森得意的目光。是了,到现在,她在这个人的眼里已经是死人了吧。她也不跟他啰嗦,甚至谁都不能让她多看一眼,随在乌睿身后走进他的营帐去了。

    “老爷子,您真打算放独孤棠那些人走吗?童采蘩说以诺换诺,但她有那么重的分量?独孤棠也许在乎他妻子,可其他人呢?”采蘩再不是威胁,让望山可以对别人下狠手。

    向老爷子望望两头,摸着胡须,呵笑,“望山,你心里至今还没忘记你那位夫人吧?”

    望山一怔,“多少年前的事了,您怎么突然提起她?何况她尚无夏,多半已经不在人世。”

    “只是好奇,好奇她在你心里有多重的分量。”向老爷子白眉挑高,“望山,你已经够冷情的了,但心里还装着她,仍有但愿她还活着的愿望。连你都这样的话,那两只小的一定会很听话。”

    “老爷子,我没有惦记那个女人。”望山眯眸。

    “是吗?既然如此,我不告诉那女人现在在哪儿,你也不会怪我吧?”向老爷子一双老眼中有精光闪过。

    望山那张刻板的脸顿时变得生动起来,居然还有急切和怀念的情绪惊现,“老爷子!”

    “瞧。人有心就可操控,丫头和独孤棠只要对彼此有一丝牵念,就注定斗不过我。你心里想的那个人,还活着。”向老爷子转身走了。

    暗中,一双眼敛去冷光。

    尉迟觉得报,说有数百人靠近,本以为是西穆人马,谁知再报却是独孤棠率众前来,连忙出去迎,但诧异得很。

    “四周包得密不透风。老大你们怎么进来的?”

    独孤棠还没说话。央抢言,“别提了,一肚子窝囊气。西穆王明明心生叛意,可以就地正法。我们却偏偏没有援军。被人凉在这儿等着削脑袋。”

    尉迟觉道。“我也奇怪为何我们的人没动静,庄王肃公他们应该跟我们前后脚才对。”

    “没有救兵了。太子靠这些人顺利登基,打算牺牲我们当谢礼。估摸庄王和我姐夫还在长安城里干着急。”独孤棠走进尉迟觉的将帐,集中了身边所有蛟盟的人,把向老爷子设下的陷阱告诉了他们。

    尉迟觉的第一反应是,“对大嫂下毒控制,到时候真能给解药?这些人野心勃勃,不会讲什么信义承诺,就怕利用完大嫂仍是一个不留。”

    独孤棠隐瞒了采蘩尚无解之毒的真相,“现在由不得我们选。尉迟你继续守在这儿,其余人听他指挥,我带个人走。这个包围圈就算密不透风,我也要给它钻风眼出来。”

    大伙儿一愣,外面两三万的人和马,密密麻麻,别说风眼,连苍蝇缝都没有。

    尉迟觉最清楚被困的形势,且他并非没有做过找出路的努力,“老大,对手狡猾,连皇帝都被他们算计到了,怎可能不防备我们闯出去?再说,就算真能成功,又能往哪里求助?西大营离此四百里,五日能来回一趟,但守将关河是余求的老部下,别说帮忙,不横插一刀就不错了。”

    “我知道。”但采蘩以性命争取到的五日,独孤棠无论如何不会坐享,“可是余求已死,对死人效忠是愚蠢的,而且我们别无选择。谁跟我去?我不能保证活着回来。”

    “让央留下,他有喜欢的女人了。我孤家寡人,我去。”别看尉迟觉是在脂粉堆里长大的,涂白了脸,身材也有那么点妖娆,但他内心再爷们不过,甚至比独孤棠还多些大男子主义。

    “谁--谁有喜欢的女人?”央几乎窜起来,“论剑我未必输给你,论轻功我比你高得多。你不是爱老大不在充老大吗?机会来了。”

    “老大,我跟你去。”央将尉迟觉挤开。

    独孤棠谁也没看,游蛟在背,他的拇指摩挲着刀鞘。他垂着眸,面部每一条线都硬都冷,神情仿佛刀刻。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他心里想杀人,之所以还忍着,因为现在仍未放弃生路。

    “小妖。”他点了名。

    “是。”麦子从来笑容明亮,现在眼睛也亮。

    “尉迟,央,如果五日后我和小妖没回来,就带着兄弟们突围,能活一个是一个。不用--”独孤棠吐口气,“管采蘩。”敌众我寡,没有战术,没有兵法,活着就是胜利。

    “老大,你开玩笑呢吧。你为我们讨救兵,大嫂我们却不救,这是要我们活着却被人刮脸皮羞死。”央还有意见,“为什么带小妖?她的功夫是我们当中最差的。”

    “但她最能走远路,夜识星日识树,与生俱来的适应力强过每个人。我们是去讨救兵,不是去找架打。轻功好,能在草原上乱窜,可五天不够用。”该嘱咐的嘱咐完,独孤棠起身,对麦子点头示意。

    两人往外走得很快,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去挽留劝阻。因为,走的人未必能生,留的人未必能活,他们这些人没有支持,已被背叛,是随时埋在这片荒原都不会让人惦记的活死人。但要他们等死,是怎么都不可能的。恰恰好的是,连采蘩在内,所有人最相似处就是根根傲骨。

    “尉迟,老大说不用管采蘩,你真听吗?”别的没所谓,打从跟师父学功夫开始,央就不在乎自己的命。自闯江湖以来,蛟盟没输过,得意那么久,总要踢到铁板,这回显然是大劫数。

    “你听吗?”尉迟觉反问央,“老大的话要绝对服从,可是师父收咱们的时候就说清楚的。”

    “去,师父都没当像,还把他的话当圣旨?老大娶妻了,大嫂的话也要绝对服从。她的命比我们的命值钱。”央不打算听。

    “行,真到那时候,这个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尉迟觉拍拍央的肩,“至于我,守,死守,我就不信天地不应,生得窝囊,死还窝囊。”

    央笑得很痞,“老大不在,大嫂在。说服了她,老大还能跟咱们急眼?”

    这两人其实都爱自作主张,在无伤大雅,非原则性问题上。

    且不管独孤棠和麦子怎么混出去搬救兵,也不说央和尉迟觉如何准备生死一搏,此时的采蘩在乌睿的营帐里却很自在。她这是惯性了,在造纸的地方不自觉得自在,哪怕火烧眉毛。

    “乌大匠,你输给我很不甘心吧?”她拿了桌案上的青藤纸,正反两面得看。

    “我说过,你跟我之间最后输的那个会死,一年后死的人难道是我?”乌睿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定在采蘩的手上,嘴角一撇,似乎冷笑,“去造你的帝王书吧,你只有五天,而主公不喜欢败品。”

    采蘩垂眼,在乌睿以为她想心思的时候,抬头却显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乌大匠这儿有令我心安的纸香,而且五日后我走了,你们再想找人造纸怎么办?不如你看我造,学会好了。”

    “你有工夫羞辱我,不如想想身后事。”乌睿表情死青。

    “你不想同我比高下了?”一个以天下第一为目标的人,突然意兴阑珊,是何道理?采蘩之前就有的异样感觉,这时更强烈起来。

    “还比什么?最多只能活一年的人。”乌睿叫来笑面,让他带采蘩离开。

    采蘩竟有些厚颜,“乌大匠,不管今后,这五日你我都是为老人家效力,你这儿东西全,我借用一半地方,不行吗?”

    “不行。”乌睿走进里帐去了。

    笑面看采蘩面冲里一动不动,就催她快走,“一个阶下囚要求那么多,而且折腾了一天你不累,还造纸哪?快走,主公吩咐,请你早些休息。”

    采蘩见乌睿仍那么警觉,不好过度纠缠,免得他心中怀疑,便静静跟笑面走了。

    笑面将她带到一顶小灰包前,“少帅夫人睡个好觉,明天才有力气干活。”

    采蘩看两边有彪形大汉守着,一笑,“我夫君的命在那位老人家手里,还怕我跑?”

    “而且你是想立刻死,还是再活一阵,也在他手里捏着。”笑面接采蘩的话,“所以,他们不是看守你的。”

    采蘩看笑面走了,在那两名大汉的无视中进了小包。她真是活死人了吗?心中冷笑。即便是只有一年命的活死人,她也一定会带他们一起下地狱的。

    小包,顾名思义很小。因为不是为她准备的,而是像小混蛋这样的。然而,她看到小混蛋的样子时,觉得还是应该换顶西穆王帐大小的才行。能砸的都被砸了,没有一件完整物什。

    “你不但人小想老,力气也惊人啊。总说不动手只动脑,其实想掩盖自己力大无穷的粗相?”采蘩掂着脚尖,小心翼翼避过满地碎片,清理出一块能坐能靠的地儿。

    小混蛋眨眼间冲到采蘩面前,大叫一声小姐姐。

    差点,把采蘩的耳朵震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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