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转走官道?采蘩听云朝转达主船那边的意思。她虽醒得早,却一直在房里看自己记录的造纸心得,而她又交待蟒花尽可能离使船停靠得远些,因此那边发生什么,传到她这儿都要迟上一会儿。

    云朝说一个时辰后就出发,陆路带不了那么多行李,所以要轻车从简。说完,赶紧也去收拾了。

    “前阵子非要从汉水转嘉陵,结果多出了这么些事,姐姐差点丢掉性命。现在要从水路换陆路,我心里惴惴得。虽然东葛傻了,已经害不了姐姐,但我看暮暮黄昏眼神似狼,姐姐拒绝过他的求亲,他不会变成第二个东葛青云吧?我们干脆别理会了,要不是他,我们既畅游了山水,这时也早到长安了。”因为在船上,不用上学也没那么多的功课,姬钥有时间和雅雅玩,心血来潮跟杏枝学怎么给小妹扎辫子。一心二用,拉疼了雅雅。

    雅雅啊啊叫痛,推开哥哥,不稀罕他,“二哥笨!不要二哥!”

    姬钥平时烦雅雅黏他,但这时雅雅不睬他,他却反而不乐意,拽着那根惨不忍睹的辫子不放,拿过发带往上打死结,“不行,我给你扎好了,你一整天都不能解开头发。”

    雅雅一照镜子,姬钥扎得那半边让自己看起来像疯丫头,哪怕是亲哥头回给她扎的,都不愿珍惜下下,立刻去拉发带,“二哥扎得丑死了,我不喜欢,我要大姐扎。”

    两孩子揪成一团,一个硬要留,一个硬要拆,谁也不肯妥协,跟小牛一样互顶犄角。

    采蘩不劝,还起哄,帮雅雅鼓劲,“雅雅。敲哥哥的头。他最怕被敲笨了,所以一定抱头窜。然后,你就趁机踩他踢他踹他。”

    姬钥不及瞪眼,雅雅的小拳头就到了。别看她人小,因为还不是懂收敛的年纪,打起来真疼,又急。感觉脑壳咚咚响,他只有窜走。一转身,腿疼得要命,低头看见雅雅的头,半边小疯子是自己的杰作,可他笑不了。大叫不能咬人。

    采蘩却笑弯了腰,翘大拇指夸,“雅雅聪明。”灵活变通,出其不意。

    雅雅不松口,抬眼眯成月牙儿,对着采蘩发出唔唔声,晃晃小脑袋,好不得意。

    采蘩看差不多了。招手让雅雅过来。抱到腿上坐着,给她重新扎小辫。同时跟姬钥道,“离腊月没几日,蟒老大也跟我提到,因耽搁了不少天,再往北水路就很不好走了,风势劲水流急,还怕冻水或浮冰。而且你也听到了,北周派了四方少将领兵迎使护团,恐怕这次变更不是向琚的主意。我们都已经跟到这儿了,就算有人再想耍花样,那些周将却不至于起哄。你赶紧收拾行李去,只有一个时辰,别让人说我们是拖累。”原来东葛一人代表北周,想怎么折腾也没人反对,再加上向琚暗中推波助澜,绕了这一路的远。

    姬钥耸耸肩,摸着腿嘟哝几次偏心,冲雅雅作个鬼脸,走了。

    一个时辰后,行李都上了马车,采蘩和蟒花话别。使团的船会继续北上,但她决定让蟒花回去过年。她这次出来行李不多,但银票带足了,所以船上没什么东西非要装到长安去,若不走水路,蟒花就不必再跟着。年节是一家团圆的日子,更何况这些够义气的汉子多是有老有小有家的人。

    蟒花虽然惦记老婆孩子,但知轻重,问道,“采蘩姑娘,你真不要我们跟去长安吗?回程怎么办?”

    采蘩笑了笑,半晌不语。

    蟒花一双什么眼,心中突然敞亮,“采蘩姑娘,你该不会——”不回南陈了。

    “蟒老大,使船好几艘,难道还没地方给我们住?你就安心回家过年吧,我不想嫂子辛苦一年,除夕却不能跟你团圆。若有需要,我会写信给你的,估摸着也得开了春等水路通畅。”

    蟒花见她截断自己的话,其实就有数了,低声道,“采蘩姑娘,日后老蟒要是在康城混不下去,可得投靠你,到时候我让媳妇也别当什么老板娘,费神,不如在你手底下干活。”

    “蟒老大不懂嫂子的心思了吧?但凡有点傲气有点本事的女子,未必要做惊天动地的宏图伟业,可至少得当家作主。放着好好的老板娘不当,要低头给别人做工,嫂子是肯定不愿意的。她为你操持家里,平时省吃俭用得存银子,就是为了有一日你不用辛苦跑船,又能说话算数。费神,她喜欢,你就别管了。”采蘩知牛红的要强性子,“若真有一日我在别处安身,你来投奔,再帮你找间铺子当老板就是。在我手底下便免了,你的好兄弟阿肆,我请了才几天,娶个好媳妇就跑没影了。所以,我也算明白了,成家的好汉我留不住,都得立业去。”

    蟒花哈哈大笑,“说到阿肆,我还奇怪呢。男人娶媳妇进家门,他却是娶媳妇出家门,当上门女婿了吧。”

    “他如今也该在长安,等我见着人,帮你问问。”如此话别,并无伤感。海阔天高,心里都宽。

    蟒花一抱拳,“行,采蘩姑娘义气,老蟒能交你这个朋友,幸运。我再说一句话,只要你想坐老蟒的船,传个信,立刻来接。”千里之遥,因此也不远。

    采蘩不客气,点头称是,这才下船去了。

    胡子在一旁目送她,说道,“老大,觉不觉得这姑娘越活越出滋味儿来了?”

    蟒花翻白眼,“你吃萝卜干啊,越嚼越香?”

    胡子嗨一声,“我不是说嚼她有滋味。”解释道,“当初她一上船,长得那个妖,但就是不能让人看着顺心的模样。带着俩孩子,眼神却如刀,看谁都防,跟谁都不亲近,冷冰冰的就像——”怎么说呢?

    “半死不活的人。”美,但没有生气。蟒花还记得。胡子说得对,这姑娘如今不但活得好,还活得精彩,不见得平顺,但充满希望。

    胡子感叹,“不过一年而已。这要再过两年,咱们得抬头才能望得见她了。”

    “我们也许要抬头望她,但她不会看低了我们。没有几个像她这样的姑娘,已经身价百倍,还跟咱们有说有笑的。走了,走了,扬帆起航,回家抱着胖媳妇胖娃娃,一道过大年。”蟒花眼尖,见采蘩下了舢板之后突然立定,一高大男子朝她走去。等船离岸,帆起了,他一拍脑门,“是他!”

    是他!采蘩忘了脚还没好,不小心压力,立刻倒抽一口气。

    “过目不忘的记性,却忘了脚伤。”独孤棠转头招手,一驾大马车嗒嗒过来,里面已经坐了雨清雪清。

    采蘩走动不便,大家都不让她操心,凡事抢着做了,所以这时才看到独孤棠。她一直以为两人要在长安见,没想到只隔了几日,他居然又在面前了。

    “银子?”她低声问。当然周围也没人,南陈的众人让独孤棠的兵们围分,正忙着做出发前最后的准备。

    “我怎么想都没有比啸崖更安全的地方了。从凤尧村通往啸崖的路被泥石封死,如同多了一座山头压着。千孔洞的出口有机关开启,只有从里面出来的人才知道那些萤石的位置,记错一块都打不开,而且位处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因此决定银子暂留啸崖,用蚂蚁搬家法慢慢移。不然一下子弄出太大的动静,会引起怀疑。毕竟,陈帝几乎挪空了国库,师父诈死都没能带走,少说五六百万两重,我们不可能几日之工就完得成。”独孤棠答完又道,“见者有份,如今东葛傻了,你我平分?”

    采蘩却不眼红,“见者有份,那将来帮你搬银子的蚂蚁只只有份。这些银子太沉,就别算我了,我运气不错却命薄,怕贪心不足反惹来无穷的麻烦。既然让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该分的分,该留的留,但一定要留够,几十个娃靠你养,很费银子的。”

    “你怕麻烦,我不怕?”独孤棠好笑。

    “你不怕。说身份,你是定国公之子,穷是怪异,富是天生,突然挥金如土,谁会怀疑?说力量,你是蛟盟盟首,三十八支好剑归你用,谁怀疑就打得谁不怀疑。”采蘩这才想起问,“独孤棠,我以为你不当将军了。为何带兵?为何在此?”

    “你一向聪明,为何明知故问?”独孤棠沉眸,笑容渐真,“自然是为你。”

    采蘩的心一撞,咚声那么大,冲振她的耳膜,无意识重复,“为我?”

    “是,为你。”他告诉她,他字有狐,那刻起,不隐藏真心。“采蘩,我对师父失望,但他有句话我听进耳里,而且你自己也知道,你是个易引火上身的姑娘,靠得太近容易招怨。靠得近,是我的选择。所以,有怨来就得挡。心小挡不住,就心大;平民百姓挡不住,就当了官来挡;你的敌人我的对手当多大的官,我就一定得到同等甚至更大的力量。”

    “……”采蘩鼻子发酸,但不能松口,“因为……我们是知己?”

    褐果瞳中映着她,独孤棠呵然——

    周末啦,亲们愉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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