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和项康等人都准确预见到了项羽必然会亲自领兵增援北线战场,汉军郑布兵团的参谋长李左车当然也早早就料到了这点,也未雨绸缪的提出建议,让郑布在保护着汉军家眷的回师途中,提前做好了一些应对准备。

    扼守平原渡口阻拦项羽亲自率领的援军西进,那当然是想都别想,平原渡口过于远离巨鹿战场,粮草转运困难,很难长时间扼守不说,西楚军的仆从军济北军的船队还毫发未损,只要西楚军的援军一到,马上就可以运送西楚军发起抢渡,到时候扼守渡口的汉军孤立无援,背后又有洹水拦道,不被西楚军杀得全军覆没才怪。所以李左车也没有办法,只能是在位于驰道旁边的东武城和厝县这两座县城上做文章。

    思来想去,李左车给郑布提出的建议是分出一万军队,交给颇有头脑的汉军后起之秀倪季统领,让他负责拿下厝县和东武城,然后把厝县的粮草军需尽数转移到东武城,集中兵力只守东武一城,为巨鹿战场建立外围屏障。

    如此一来,西楚军援军抵达后,如果要打东武城肯定要浪费大量时间,可以给巨鹿战场上的汉军从容调整应对创造机会,同时东武城又位居地势开阔的平原之上,如果需要,不管是出兵增援还是弃城突围都比较方便。而如果西楚援军不打东武城直接西进,那么从平原到巨鹿之间四百里路程的广袤空间,自然也就给了东武汉军大展拳脚的机会,随时能够威胁到西楚军的粮道补给,极其有利于汉军与西楚军决战于巨鹿战场。

    听李左车分析得有理,郑布便毫不犹豫的采纳了他的建议,早就盼着独当一面的倪季也欢天喜地的接受了这个命令,才刚到东武城就和主力分兵,留下来独自领兵攻打东武城,郑布则率领他的兵团主力保护着汉军家眷继续西进,先后耗时八天多点的时间,从平原西撤回到了巨鹿城下,与汉军周叔兵团会师在了一处。

    还是在重新回到了巨鹿战场后,郑布和李左车等人才知道他们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惟一完整无损从东垣战场撤回来的齐国军队,果然把营地建立在了巨鹿城外东北角的高地之上(即现在的平乡县张家屯商代遗址),随后从信都赶来的西楚军残部,也是立营在了这个巨鹿城外的高地之上,其中西楚军的营地位于高地西面,保护住了巨鹿城的北门侧翼,齐国军队的营地位于高地南面,保护住了巨鹿城的东门侧翼,赵国军队则进城驻扎,与齐楚军队形成了鼎角之势,十分有利于互相掩护救援。

    这还不算,与周叔见面之后,周叔还苦笑着对郑布和李左车说道:“郑将军,广武君,两个坏消息,第一,我们的斥候已经确认,巨鹿城里的赵国贼军彻底堵死了巨鹿的西南两门,只留下了东北两门出入交通。第二,在这个期间,赵国贼军还往城外高地上运送了大批的粮食,看样子是做好了两手准备,打算守不住城就全面退守险要高地,继续坚守待援。”

    “彻底堵死了西南两门?”郑布和李左车同时惊讶出声,说道:“谁给赵国贼军出的馊主意?这摆明了是冲着我们的配重式投石机来的啊。”

    “不知道。”周叔无奈的摇头,又说道:“另外我们的斥候偷偷测量了距离,发现我们的配重式投石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山下打到齐楚贼军的营垒,所以现在不光是巨鹿城难打,齐楚贼军的营垒也同样难打。”

    郑布和李左车默然,半晌后,李左车才说道:“看来张耳奸相肯定是派人仔细查探了邯郸大战的情况,初步了解了我们配重式投石机的基本情况,所以才随机应变,提前做好了充足准备。”

    言罢,李左车又颇为钦佩的说道:“不过能想出堵死巨鹿西南两门这一招,也的确是高,让我们就算用投石机在城墙上砸出了缺口,冲进城去也没办法打开城门让主力进城,只能是和他们打把握不大,还肯定伤亡无比巨大的蚁附对耗战,看来我们想迅速拿下巨鹿城的希望已经不大了。”

    “没事。”郑布比较乐观,说道:“难打点就难点吧,又不是没有把握?西楚贼军和赵国贼军现在都已经是元气大伤,齐国贼军虽然完好无损,但是战斗力一般,我们了不起多花一点手脚,照样有把握可以干掉巨鹿战场上的齐楚赵贼军。”

    “话虽有理,可是就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啊。”

    周叔和李左车不敢象郑布一样乐观,因为周叔和李左车心里都很清楚,目前汉军的实力已经要胜过巨鹿战场上的反汉联军一筹,如果时间充足,后勤也得力,拿到最终胜利肯定只是时间问题,但问题是就目前的形势,项羽肯定不会坐视他的北线战场全面崩盘,也肯定会很快提兵来救,如果汉军不能在项羽的援军赶到之前打破僵局,取得巨鹿战场的胜利,那不光是巨鹿战场,甚至就连整个赵国战场,都有被西楚军翻盘的可能。——毕竟,打正面决战,西楚霸王的外挂实在是太厉害了。

    担忧也没有什么用,周叔和李左车等人本事再大,也没办法叫赵国军队重新疏通巨鹿城的西南两门让汉军打,更没办法叫齐楚军队移营到山下让汉军打,所以周叔和郑布等人也只能是匆匆商议立营事务,决定让郑布军立营到周叔军的旁边,与周叔军并营而立,然后周叔又赶紧领着麾下文武去拜见项康的老婆孩子,行臣子礼节和与冯仲等人叙旧不提。

    …………

    反汉联军这边,才刚确认了郑布军立营在周叔军营地的东面近处,齐军将领虞领,就又一次来到了齐国军队主帅田部的面前,向田部进言道:“上将军,汉贼郑布西征平原,成功解救汉贼重臣家眷归来,志得意满,骄狂不可一世,必然会生出轻敌之心,既然如此,我军不妨乘着他们刚刚回师巨鹿,立营未稳,今天晚上出兵去偷袭郑布汉贼的营地,杀汉贼一个措手不及。”

    田部听了有些动心,但只是心念一动,田部又马上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那么容易,按理来说,郑布贼军现在是会有那么一点轻敌,但之前你也说过,汉贼最擅长夜战偷袭,他们初来乍到,立营不稳,怎么可能会不防着我们出兵偷袭?别偷袭不成,把我们的劫营军队给赔了进去。”

    “上将军,请末将把话说完。”虞领又拱手说道:“汉贼擅长夜战,劫营确实很难得手,所以末将建议的战术是,我们今夜出动三支军队作战,其中两支军队分别埋伏在道路两旁,一支军队上前假装劫营,还故意扬言要活捉项康逆贼的儿子,以此彻底激怒汉贼,待汉贼做出反应时,我们的劫营军队再诈败而走,汉贼恼恨我们胆敢偷袭,目前又是兵骄将狂,肯定会出兵追击,然后我们只有把汉贼追兵诱入陷阱,伏兵两路杀出,劫营的军队也掉头杀回,三面夹击,必获胜利。”

    田部终于心动了,只是多少还有一点顾忌,所以没有立即采纳,虞领看出他的心思,忙又说道:“上将军,这么做或许是有一点冒险,但是眼下的形势,我们也必须得冒一点风险。在此之前,西楚军大败于汦水,赵国精锐尽丧于巨鹿城北,全都是军心沮丧,士气低迷,连累着我们的军心士气也受到不小影响,如此被动下去,我们就算只守不战,恐怕也前景难测,惟有抓住机会,先打一个胜仗鼓舞军心士气,然后我们才有把握坚持到救兵到来,重新扭转赵地局势。”

    听虞领的分析有理,又考虑到这么做就算不能成功,损失也肯定十分轻微,还有反汉联军现在的确需要一场胜仗来鼓舞军心士气,田部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就试上一试,我们现在是太需要一个胜利了。”

    拿定了这个主意后,田部不再犹豫,马上就又叫来了两名得力将领,让他们和虞领各自统领一支军队,在天色全黑后悄悄出营,两支军队分别埋伏在汉军追击的必经之路上,另一支军队则假意劫营,到汉军郑布所部的营外去依计行事。除此之外,为了避免发生误会,田部自然少不得派人知会赵国军队和西楚军队,告诉他们今天晚上自军将有行动,叫他们就算发现意外也不必担忧。

    反汉联军目前的士气也确实低迷得可以,田部的信使把情况分别知会到周殷和统领赵国军队的甘公面前后,周殷和甘公当面倒是一口答应会控制好军队,避免与齐国军队发生意外,还全都祝贺了齐国军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可是齐军使者告辞离去后,周殷和甘公却无不冷笑,都说道:“鲁班门前耍大斧,汉贼是出了名的擅长夜战,天下诸侯谁没吃过他们夜战的亏?你们齐国军队居然还敢打夜战的主意,找死!”

    冷笑归冷笑,既然田部没有要求赵国军队和西楚军队出兵帮忙,周殷和甘公当然也乐见其成,打赢了大家的军心士气都可以得到鼓舞,对接下来的战事有利,吃了亏,赵国军队和西楚军队毫发无损,周殷和甘公当然不会反对这样的好事。

    就这样,在友军普遍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齐国军队还是展开了行动,在天色全黑后迅速出营安排好了埋伏,然后前军假装劫营,悄悄潜行到了郑布军的营外,突然向郑布军的营地发起了进攻。

    还别说,情况还真的被齐将虞领完全料中,刚刚凯旋归来的郑布军因为征途疲惫,再加上轻敌大意,确实防范不够严密,竟然还是在齐军士卒取下了大营门闩之后,正在打盹的汉军门兵才被声音惊醒,赶紧敲锣发出警告,齐军则因为汉军营门已经被打开的缘故,也果断向汉军营内发起了冲击,接连砍翻了多名措手不及的汉军门兵,冲进了汉军营内杀人放火,点燃了一些汉军的军帐。

    不止如此,杀人放火的同时,齐军士卒还不断大喊口号,“活捉项康儿子!活捉项康儿子!把项康的儿子抓回来!”

    也还好,再是如何没有想到敌人敢主动出击,郑布在布置夜间防务时,也没忘记安排一支没有解甲的机动军队应变,见前营遭袭,汉军战将陶习马上率领值夜军队杀出,正面迎住了齐国军的劫营军队,这才没让汉军的损失更进一步迅速扩大,同时擅长夜战的汉军将士也纷纷起身披甲,冲出帐外集结侯命,郑布的直属军队也马上守住了中军营地,以免敌人冲进中军袭击汉军家眷。

    厮杀了一段时间,见出帐反击的汉军将士越来越多,已经占到了不少便宜的齐国军队马上掉头就走,迅速出营逃向来路,难得被敌人偷袭得手的汉军将士则是气冲斗牛,负责守夜的陶习为了将功赎罪,更是连招呼都来不及对郑布打一个,马上就带着军队发起追击,红着眼睛要找回丢掉的面子。

    这个时候,西面不远处的汉军周叔所部,守夜军队当然也已经做好了防范准备,周叔还匆匆起身来到位于营内高处的中军大帐向东眺望,了解郑布军目前的情况,结果看到郑布军营中有汉军队伍打着火把追出营外时,最是擅长夜战破敌的周叔更是大声叫苦,忙向自己的亲兵吩咐道:“快,去追我们的出营军队,叫他们马上回营不要再追了,夜色太深,敌情不明,要防着敌人布置有埋伏!”

    还是在亲兵匆匆离去后,周叔才猛的想起一件大事——郑布军不归自己统属,出营追击的郑布军未必会听自己的命令!懊悔的拍了一下脑袋后,周叔只能是赶紧再亲兵去和郑布联系,要他出面召回追兵。

    情况不幸被周叔料中,虽说他的亲兵拿着令箭抢先追上了陶习,要求陶习马上收兵回营,可是陶习只看了令箭一眼,马上就吼道:“我是郑将军部下,不是你们周将军的部下,他凭什么命令我?没有郑将军的命令,怎么打我自己决定!”

    言罢,气昏了头的陶习也不理会周叔亲兵,打马只是催促军队加紧追击,结果自不用说,还没等郑布派出的传令兵追上陶习,陶习和他统领的四千汉军,就已经冲进了齐国军队的伏击圈,然后伴随着战鼓猛烈敲响,埋伏在道路两旁的齐国军队马上左右杀出,顿时将汉军截为了三截,在前面诱敌的齐军也掉头杀回,三面夹击之下,军心慌乱的汉军迅速大败,不得不掉头逃命,齐军乘胜追击,斩获颇丰,也在接连大败之后,终于捞到了一场颇为漂亮的胜利。

    实力悬殊过大,汉军又已经有了准备,齐国军队才刚追到郑布军营地近处就主动撤退,迅速带着斩获的首级和缴获的旗帜武器直接撤回了齐军大营,没敢贪得无厌追击到底。不过这也足够了,带着败兵撤回了营内后,灰头土脸的陶习还是只能在第一时间来到郑布的面前伏地请罪,老实承认自己犯了轻敌错误。

    才刚回来就吃到了北上后的首个败仗,还连营地都差点被敌人劫了,暴跳如雷的郑布当然把陶习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幸亏有李左车在旁边苦劝,说胜败不过兵家常事,劝郑布不要过于追究,郑布这才没给陶习更进一步的处罚。但余怒未消之下,郑布又向陶习怒喝问道:“周叔将军不是派人去叫你回兵吗?和你联系上了没有,你是怎么答复的?”

    “回禀郑将军,联系上了。”陶习小心翼翼的答道:“末将当时一时冲动,说了一句我是你的部下,不是周将军的部下,凭什么要听他的?”

    “混帐东西!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郑布一听更是大怒,咆哮道:“明天天一亮,给我自己到周将军面前请罪,自己承认你说的话是在放屁!要是让我们汉王大军内部生出了矛盾,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陶习唯唯诺诺的赶紧答应,然后才在郑布的要求下回去安抚败兵,清点损失,不过在陶习走后,郑布逐渐冷静了下来后,却又在心里说道:“其实陶习这个小竖子也没做错,他如果听了周叔的命令退兵,我心里肯定不会好受。这也是一件麻烦事,我和周叔互不统属,各成一体,指挥起来确实十分困难,要不要向汉王请示一下……。”

    人性自私,郑布也不例外,考虑到这点后,郑布的心里顿时无比犹豫,因为郑布非常清楚,以周叔平时的表现和功绩,如果项康要从自己和周叔之间挑选一个主帅的话,周叔上位的可能肯定要远远大于自己。郑布也不是什么道德圣贤,也有自己的抱负自尊,当然不是很愿接受资历要浅于自己的周叔号令指挥。

    …………

    同一时间,提议发起夜袭的齐军将领虞领,也带着他麾下的齐军将士凯旋回到了自军营内,然后才刚下马,虞领就迫不及待的搂住了自己的一个亲兵,拍着他的肩膀喜笑颜开,笑容满面的低声说道:“好兄弟,有你的,果然打胜仗了!放心,一会上将军给我的赏赐,一定分你一半!以后好好帮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将军不必客气,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那亲兵很是诚恳的回答道:“小人随着济北军在汦水战败,和同伴失散,如果不是将军你念在卢县同乡的份上收容了我,还把我收为亲兵,我恐怕早就把命送在路上了,能为将军你效一点犬马之劳,是小人的应尽职责。”

    正说话的时候,率军随同虞领出战的另外两名齐军将领,也已经一起来到了虞领的面前,还一见面就每人给了虞领一拳,笑骂着说道:“虞小儿,有你的!以前真没看出来啊,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先是出主意让赵国军队堵死巨鹿城门,帮我们选营地,让上将军和赵国上将军都忍不住拍手夸奖你,今天晚上又出主意,让我们打了这么一个胜仗,差点把汉贼的营地都给踹了,了不起!快走,一起到上将军面前领赏去,然后咱们好好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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