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再是如何的不乐意也没办法,因为领着项康俸禄的缘故,叔孙先生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接受了项康强行摊派给自己的任务,硬着头皮又一次出使赵国军营,寻找机会与可以争取的赵国大将张敖秘密联络。

    为了引起张敖的注意,不至于白白辛苦布置一番,项康还特意给叔孙先生安排了一辆华丽彩车,派遣仪仗队敲锣打鼓的把叔孙先生送出函谷关,尽最大可能让赵国军队上下知道少帅军有使者出关,东进来与陈余联络交涉。

    项康这一手确实收到了需要达到的效果,叔孙先生才刚来到赵国军队营前,张敖就已经知道少帅军又有使者前来交涉,可带来的副作用却是司马卬、田安和刘老三等其他重要人物也同时知道这点,为了各自的利益,也纷纷亲自赶来赵军的中军营地打听消息。

    这下子当然辛苦了可怜的叔孙先生,面对着接连到来的敌方头目,叔孙先生只能是满脸堆笑,唾沫横飞的不断恭维奉承,拼着老命拍众人马屁,可惜众人却根本不领情,全都只是关心叔孙先生的来意目的。

    也还好,项康给叔孙先生安排的借口非常巧妙,充分考虑到了少帅军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派遣叔孙先生出使敌营,让叔孙先生带来了一份精心伪造的口供,谎称说是项羽亲信郑昌已经招供,详细描述了项羽在敖仓战场上不慎被流矢射中脖颈要害的经过,介绍说项羽的中箭位置几乎是咽喉正中,虽然郑昌出发时还没有断气,但项羽已经口不能言,嘴里流血不断,其后所谓的项羽命令全都是居心叵测的项伯发出,发布的文书也只有印绶是真,签名全是项伯伪造。也以此为由,再次要求与赵国军队展开停战谈判。

    如此一来,叔孙先生大张旗鼓出使的理由也就说得过去了,就是想尽量吸引赵军众将注意,让更多的赵国将领知道项羽伤势严重,几乎没有抢救过来的可能,看上去是从侧面证明项羽已死,实际上是更进一步打击赵国军队的军心士气,亦真亦假的掩饰叔孙先生出使赵营的真正目的。

    除此之外,项康还在写给陈余的书信上挖了一个坑,说陈余如果愿意和少帅军谈判言和,叔孙先生可以为自己的全权代表,不管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暗示陈余,叔孙先生有话要单独与他商谈,给叔孙先生创造在赵国营地中逗留的机会。

    陈余也果然上当,不用李左车和刘老三指出项康的险恶用心,陈余就很快冷笑说道:“难怪先生这次来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啊,原来是想用一份假口供来动摇我的军心,居心如此恶毒,先生是否太过了?”

    “上将军千万不要误会,在下这次大张旗鼓的出使贵军,不过是想表示对上将军的尊重而已。”叔孙先生强笑说道:“至于口供的真假,如果上将军有所怀疑的话,完全可以派一个信得过的人随在下回去,让他当面向郑昌郑大夫质问具体情况。”

    陈余转动着眼珠子盘算,半晌才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待我与众人商议之后,然后再给你答复。”

    叔孙先生忙不迭的答应,赶紧暂时告退,陈余也这才向先后到来的司马卬、张敖和田安等人问道:“众位,对于项康逆臣送来的这道口供,各位以为如何?”

    “上将军,不用看就知道是假的。”司马卬抢着说道:“郑大夫在他们手里,项康逆贼当然是想怎么说都行,他故意捏造这道假口供,不过是想动摇我们的军心,上将军千万不能上他的当。”

    陈余点头,却并不急着表态,张敖则盘算着说道:“可是上将军,司马将军,从种种迹象上来看,楚国前将军受了重伤的事可能已经不假,我们也绝不能坚决认定这道口供全是项康逆贼伪造。”

    这也正是陈余目前最担心的事,虽没有点头认同,神情还是多少有些担忧,刘老三察言观色,忙站出来说道:“上将军,以外臣之见,这道口供不管是真是假都毫无意义,眼下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攻破函谷关,杀入关中擒杀项康逆贼。如若不然,一旦让项康逆贼在关中站稳了脚步,我们就是想后悔都来不及。”

    言罢,已经没有多余选择的刘老三又赶紧补充说道:“还有,我们也千万不能上了项康逆贼的当,他现在被迫求和,是因为他在关中立足未稳,人心未附,正处于实力最弱小的时候,我们如果让他喘过了这口气,让他在关中秣兵历马,壮大了实力,他将来肯定会出兵报仇,一雪今日被迫求和的屈辱。”

    “沛公言之有理。”李左车坚决站在了刘老三一边,说道:“我们这次出兵函谷关,已经和项康逆臣结下了深仇大恨,他即便被迫求和,也一定会怀恨在心,将来有了机会,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出兵报仇。既如此,我们只能是抓住战机,坚决攻入关中把他斩草除根,一劳永逸,消弭他这个隐患。”

    司马卬也是这个意思,也认为既然已经和项康结下了深仇大恨,就不能再给项康将来报仇的机会;另外田安为了给自己的军队报仇,也极力鼓动陈余乘着少帅军现在正处于最危险和孱弱的时期,提前把将来的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也还别说,刘老三的警告还真起到了一定作用,考虑到项康将来出兵报仇的可能,原本还想留下谈判余地的陈余不由有些动摇,盘算着说道:“众位言之有理,那就这样吧,不管前将军是否受了重伤,我们都不能放虎归山,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一会就明白告诉项康逆贼的使者,叫他死了求和的心。”

    “上将军,不必浪费力气了。”刘老三抢着说道:“我们最好是一刀直接把项康逆贼的使者砍了,把他的首级送回去交给项康逆贼,让项康逆贼彻底死了这个心,也宣誓我们和项康逆贼不共戴天的决心。”

    说完了,刘老三还赶紧对田安死了一个眼色,田安虽然同样痛恨刘老三,可是考虑到赵国军队和少帅军结下死仇无疑对自己更加有利,便也马上附和道:“沛公言之有理,既然要回绝,我们就干脆回绝得更彻底一些,直接杀了项康逆贼的使者,免得他死皮赖脸的又派使者过来求和。”

    还好,立场不同的张敖坚决反对这么做,立即站出来说道:“不可!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我们赵国军队是仁义之师,岂能做出斩杀使者的不义之事?”

    知道张敖是在站在赵国朝廷的立场反对杀使,同时在内心深处,目前还有隐忧的陈余也不愿把事情做得太绝,便点了点头,说道:“贤侄说得对,我们是仁义之师,的确不能斩杀使者,还是把赶他回去吧,我会让他给项康逆贼带话,叫他死了求和的心。”

    言罢,陈余也不理会刘老三的再次劝说,强行赶走了众人,然后才把叔孙先生叫到面前,单独问叔孙先生究竟替项康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样的话。刘老三等人虽然也明白陈余是想留下余地,可是又无法强迫,也只能是依令退去。

    只有张敖没走,心事重重的留在中军营外盘桓,也隐约怀疑叔孙先生这次出使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想和自己再次联络。但是很可惜,过了一段时间后,张敖虽成功等到了叔孙先生从中军营地出来,叔孙先生的身后却跟得有陈余的几个亲兵,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单独与叔孙先生说话。

    叔孙先生也还算称职,见到了张敖后,马上就象张敖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张敖犹豫不决间,也突然灵机一动,忙命令自己的亲兵去牵来战马,跟上了押解叔孙先生离开的陈余亲兵,向他们吩咐道:“回去告诉我陈叔父,就说为了安全起见,防范别有用心的人在路上加害使者,我亲自送叔孙先生回函谷关。”

    知道张敖和陈余是什么关系,陈余的亲兵不敢违抗,也果然在大营门前把叔孙先生移交给了张敖,让张敖带着他的亲兵队保护叔孙先生返回函谷关,然后回去向陈余禀报此事,陈余还道张敖是怕主张杀使的刘老三和田安对叔孙先生下手,把赵国军队逼进与少帅军不死不休的地步,不但没有生出任何怀疑,还点了点头,称赞张敖还算细心。

    叔孙先生也终于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才刚远离赵军营地,叔孙先生马上就向骑马走在旁边的张敖低声说道:“少将军,说话方便么?”

    “都是我的人,不用担心。”张敖面无表情的答道。

    “在下这次出使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见你。”叔孙先生赶紧低声说道:“请少将军恕罪,几天前随我出使贵军的一个随从,突然在昨天晚上失踪了,在下担心他有可能会向陈余告密,出卖我和你那天晚上在马棚密谈的事,所以只能是赶紧来告诉你一声。”

    张敖的脸色马上变了,忙低声问道:“那个随从都知道些什么?”

    “在下该死,那人什么都知道。”叔孙先生请罪道:“在下嘴贱,在从硖石返回函谷关的路上,一时大意把我和你说的话告诉了那两个随从,那个失踪的随从知道我和你说了什么。”

    “你!你想害死我?!”

    如果不是也很大可能需要少帅军的帮助,张敖绝对能立即一矛捅死叔孙先生,叔孙先生慌忙再次请罪,说道:“还好,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上将军应该还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请少将军放心,我们已经严密封锁了函谷关,一定会全力找到那个鼠辈的下落,绝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言罢,叔孙先生赶紧拿出了项康写给张敖的书信,张敖无比气愤的一把抢过书信,藏进了内衣贴肉处,然后脸色更加铁青的说道:“回去以后,马上把那个鼠辈给我抓回来,敢走漏半点风声,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

    叔孙先生赶紧赔笑着答应,又说如果形势危急,张敖可以随时到函谷关投奔少帅军,以项康为首的少帅军文武一定倒履相迎,张敖则脸色青黑的一言不发,只是把叔孙先生送进少帅军的防区,马上就带着他的亲兵打马返回赵军营地。

    …………

    必须交代一句,张敖为了与叔孙先生单独说话,找的借口确实很巧妙,就连陈余都没有生出任何疑心。但是很可惜,张敖也是百密一疏,忘了考虑一个问题,就是他的身份过于显赫,他亲自带着亲兵护送叔孙先生返回函谷关这件事,很快就在各军之中传开,还没到天黑,就传到了目前最巴不得赵国军队和少帅军全面开战的刘老三耳中。

    刘老三的奸诈狡猾自不用说,才刚听到这事,马上就生出了警觉,暗道:“麻烦了,看来这个小竖子是绝不愿意赵国军队冒险和项康兄弟开战,老子必须得防着一点。不然的话,如果项羽真的断了气,赵国军队选择和项康兄弟谈判言和,老子马上就得有送命的危险!”

    …………

    不说刘老三对张敖的警惕,但说张敖回到赵军大营后,立即直接回到自己的营地,也马上把张耳派来帮自己拿主意的贯高请来,让他和自己一起看项康的书信。

    项康写给张敖的书信内容也很简单,就是明白指出陈余叛赵自立之心已经昭然若揭,陈余这么做以后也会第一个对张敖下手,力劝张敖依照叔孙先生的建议行事,先下手为强拿下陈余,强行夺回赵国军队的兵权,并答应为张敖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还有在张敖得手后与赵国缔结同盟条约,提供粮草让赵国军队从上党撤回本国。

    匆匆看完了项康的书信,张敖先是亲手把项康的书信烧毁,然后才把叔孙先生随从失踪的事告诉贯高,并问道:“贯老先生,你说我会不会有危险?”

    “少将军,暂时肯定不会有危险,如果真的已经走漏了风声,上将军他今天就绝对不会放心让你独自护送项康的使者返回函谷关。”贯高安慰道:“就凭这一点,我们就可以肯定上将军目前不知道这件事。”

    张敖松了口气,忙又问道:“那以先生之见,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毕竟是在历史上为了张敖,连已经当上皇帝的刘老三都敢刺杀的主,贯高只盘算了片刻,很快就说道:“少将军,我们必须得赶紧下定决心了,陈余匹夫叛出赵国自立为王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你和叔孙通的事又随时可能走漏风声,我们如果不抓紧时间先下手为强,被陈余匹夫抢先动了手,我们只怕个个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张敖迟疑,半晌才说道:“没有证据,师出无名,只怕众人不服。”

    “证据好办,随便伪造一道可以证明陈余匹夫准备叛出赵国的书信就行。”贯高神情郑重,说道:“有项康出兵相助,我们也不用担心众人不服,关键还是少将军你要立即下定这个决心,如果当断不断,我们肯定只会自受其害!”

    张敖还是迟疑,过了许久都不敢吭声,贯高见了跺脚,说道:“少将军,你怎么还要浪费时间?风声随时都有可能走漏,陈余匹夫一旦对你生出怀疑,你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还马上会有杀身之祸!你如果下不定这个决心,老夫替你做这个主!”

    说完,贯高立即冲出帐外大声下令,命令张敖的亲兵立即去把赵午和田叔等另外几个张敖亲信请来,直接把事情的详细告诉给了他们,结果赵午和田叔等张敖死党也个个大吃一惊,冷静下来后,也全都认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一方只能是抢先动手,绝不能再浪费时间,还很快就商量出了一个主意,打算以宴请陈余等人为名,把陈余和司马卬一起骗来,在席间以摔杯为号,将他们双双拿下,强行收缴他们的兵权,让张敖代理赵国上将军的职位,与项康缔结同盟条约,保存住赵国的主力军队。

    事情仍然需要张敖拍板,可惜张敖却明显不是一个干大事的材料,瞻前顾后了许久,不管贯高和赵午等亲信如何劝说,依然还是不敢下定这个决心,犹豫了许久才说道:“让我再想一想,明天,明天早上,我再给你们答复。”

    也知道这么重大的事不是轻易能够做出决定,贯高等人也没过于勉强张敖,只是抓紧时间做好了相应准备。不过也还好,张敖再是如何的忠厚软弱,在性命攸关的大事面前也不敢含糊,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后,因为陈余的背叛意图确实过于明显,还有风声随时可能走漏,为了自己的性命,张敖还是双眼通红的向贯高等人说道:“就照你们说的办!”

    贯高等人松了口气,然后赵午赶紧说道:“少将军,宴请陈余匹夫的借口,我们也已经替你想好了,陈余匹夫对你在代郡的情况不清楚,你就说你在代郡纳了一个妾,收到她的书信,说她为你在代郡生下了长子,你心里高兴,请陈余和司马卬这两个匹夫过来庆祝,他们绝对不会起疑。”

    张敖随意点头,立即同意用这个借口宴请陈余和司马卬,赵午却是贪心不足,又说道:“少将军,要不要把田安和刘季也一起请来,把他们也一起拿下?诸侯联军和项康的冲突最先是刘季挑起的,项康恨他入骨,如果把他也直接拿下交给项康,项康肯定会无比感谢我们。”

    张敖正紧张得厉害,也没有多想,马上就说道:“反正是要得罪楚国,那就顺便吧。”

    赵午和田叔等老张家的绝对心腹答应,立即着手安排实施,好在此前他们已经考虑过所有细节,早就计划好了一切的行动步骤,同时张敖的所部军队也是他在代郡时亲手组建,相当靠得住,所以一切都很快安排完毕,四个使者也很快派出,但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没敢立即派遣使者去和少帅军联系,让少帅军做好接应准备,计划在把陈余等人骗来后再派人去和项康联系。然后张敖也再不去考虑其他,端坐在了自己帐中,耐心只是等候陈余等人主动上门来束手就擒。

    让贯高和赵午等张敖亲信喜出望外的是,近乎煎熬的等待了许久后,帐外亲兵进来禀报,说陈余竟然第一个应邀前来赴宴,贯高听了大喜,忙说道:“少将军,成功一大半了,快亲自去迎接那个匹夫,只要把他拿下,我们的大事就基本上没问题了。”

    张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心里说道:“陈叔父,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想用赵国的军队为你打下王位,我不会这么做!”

    在心里说完了这句话,张敖霍然站起身来,先强迫自己露出欢喜笑容,吩咐贯高等人立即派人去和项康联系,然后才大步出帐,还只是远远看到陈余,马上就向陈余抱拳行礼,满面笑容的说道:“一点小事,有劳叔父大驾光临,小侄真是惭愧之至,也荣幸之至。”

    “贤侄不必多礼,你我两家是何等关系,你有了第一个儿子,我那能有不亲自前来道贺的道理?”陈余笑容满面的回答,也全然不知道,危险其实已经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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