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请?



    王生微微愣了一下。



    “內官带路罢。”



    王生对着他挥了挥手,当即起身,顺便拍了拍自己衣裤上的灰尘。



    在这个时候召见他...



    有点意思。



    在小太监的带领下,王生穿过人群,到了太极殿偏殿。



    此时,太极殿偏殿之中,司马遹一身素服,跪坐在首位,在他下面,分别跪坐着王衍,司马略,张华,司马雅,王敦,王导等人。



    基本上,太子宫的重要人物,是全部都到场了。



    司马遹身后,则是站着几个王生也不怎么相熟的内监。



    看他们的年纪,恐怕有些年头了。



    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五大监了。



    呼~



    王生轻轻吐了一口气,对着司马遹行了一礼。



    “太子庶子王生,拜见殿下。”



    王生对着司马遹行了一礼。



    礼毕,端坐在主位上的司马遹挥了挥手。



    现在是大丧期间,司马遹自然是不苟言笑的,表情很是严肃。



    “入座罢。”



    马上有内监给将王生引领到左侧位上。



    这个位置在张华司马略之后,但却是在王敦司马雅之前。



    王生面无表情的跪坐下去,司马雅则是暗自握紧了拳头。



    当然,表面上,在场众人都是面无表情的。



    王生跪坐下去之后,主位上的司马遹咳嗽一声,话也是说出来了。



    “诸位,皆是孤之肱骨,今日相邀诸位来此,是有大事相商的。”



    当然是大事了。



    三日时间,正是哭灵的时候,司马遹却将心腹召集在偏殿上商议事情,怎么也不可能是说有些有的没的的事情的。



    “殿下有何事,不妨与我等说来,即为臣子,便是为殿下分忧的。”



    其中资历最老的张华,却是率先开口了。



    “殿下若有事,大可直接道来。”



    司马雅也表态了。



    “极是,殿下的事情,便是我等的事情,若是能够给殿下分忧,我等也算是尽了臣子的本分。”



    华恒适时说话。



    一瞬间,场下顿时热闹起来了。



    表忠心的话,臣子是不怕多说的,奉承的话,人人都爱说,因为上位者也爱听。



    “诸位,诸位...”



    司马遹挥了挥手,总算是把场下的声音也止住了。



    “诸位的心意,孤明白了,但今日之事,孤要说的,是有关于江山社稷的大事。”



    大事?



    王敦王导对视一眼,眼睛闪了闪。



    张华却是呵呵一笑,说道:“再大的事情,若是殿下要做,我等臣子,自然是紧随其后。”



    “极是,极是。”



    下首,温羡连忙应和。



    “孤要说的,不是寻常大事。”



    司马遹扳着一张严肃的脸庞,继续说道:“父皇驾崩,乃是天下不幸之事,哭灵之时,宗亲虽多,然则父皇心心念念之囧皇叔,乂皇叔,颙皇叔,范阳王叔,皆在四野,外封刺史如幽州刺史李阳,王俊,各地刺史,将军,父皇在天之灵,若不见,孤心痛之,遂意召各地诸王,将军刺史回都,诸位以为如何?”



    司马遹的这句话,不亚于是一个深水炸弹。



    原本还有些热闹的太极殿偏殿之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起来了。



    便是圆滑如张华,在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也是果断把嘴闭上。



    这样的事情,可不是给一个臣子随意说道的。



    便是太子愿意让人随意说道,那这些王侯将军刺史,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晁错的下场,可就在史书上。



    “方才,不是很热闹的吗?如今怎地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司马遹冷笑一声,目光定格在张华身上。



    “司空,你以为呢?”



    我以为?



    我能有什么以为?



    张华心中暗自发苦,脸上的表情都是没有什么变化。



    “老臣以为,此事还是莫要操之过急,殿下孝心感天动地,便是昊天大神,恐怕也为之动然,然而殿下出发点或许是好的,然则这天下万里之地,需要诸王将军们驻守镇压,若是殿下将将军们都撤回来了,那诸如齐万年这等异族人,该如何对付?若殿下将各地刺史撤回,那谁人赈灾,谁人治理当地?”



    “也就是说,司空只许孤将诸王召回?”



    “老臣,老臣何有此言?”



    皇帝驾崩,诸侯王回都祭拜皇帝,那是应有之理。



    然则这样的应有之礼,在此时的朝局变幻之中,却很难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尤其是贾南风的那个诏书念出来之后。



    太子召见,齐王安敢回都?



    他要是说了赞同,岂不是被齐王怨恨,岂不是被支持齐王的那些人怨恨?



    这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司空,当真是老了,怕事了。”



    司马遹感慨一声。



    “老臣,老臣...”



    司马遹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然是对张华失望了。



    但在这个时候,张华却不敢说些什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现在能够成为太子‘心腹’,说实在,非是太子信任他,而是他现在是朝野领袖,朝臣以他马首是瞻,安稳朝局上面,他也有些功劳,是故成了太子‘心腹’。



    然则这样的‘心腹’,被更替,也只是时间问题。



    换做是从前,他还有些机会,但是他现在是没有半点机会了。



    太子已经不相信他了。



    在这个时候,张华倒是有些羡慕王生了。



    总得一句话就是,年轻真好。



    若是他再年轻二十岁,或许还有些动力,但到了这样的年纪,什么冲劲都没了。



    或许,也是时候到隐退的时间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朝堂上的潮水比河中激流还要湍急不少,河中行舟,不进则退,朝中做事,不退则死。



    “老臣或许真的是老了。”



    司马遹瞥了张华一眼。



    方才他的那句话,便是对张华的一种提醒。



    后者老油条,自然也清楚了司马遹的提醒是什么意思。



    还算是识趣。



    “可还有谁人有高见?”



    下首左侧守卫,沉吟许久的王衍,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此时王衍的官职是北军中侯。



    北军中侯俸禄是六百石,看起来是小官,但却是掌监北军五营的实权职位。



    他掌握的五营校尉,每个都是俸禄两千石的。



    用品秩低的官监察高官,汉及汉后各代,常有其例。



    当然,王衍这样的北军中侯,其实也只是挂个虚名而已。



    他是一个文化人,天下文人领袖,领了一个武职,说实话,也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情。



    “殿下,臣有话要说。”



    “北军中侯有话,当可直说。”



    比起张华来说,王衍无异于是更值得信任的。



    当然,司马遹若是穿越者,知道王衍在后世因为他失势之后,便取消了女儿王惠风与他的夫妻关系,恐怕这信任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浓郁了。



    “司空所言,确实有理,殿下虽然孝心可嘉,但也不可以如此意气用事。”



    张华说出这样的话来,司马遹可以一个眼神,一句饱含深意的话怼回去,但王衍说出这句话之后,司马遹却是不敢如此。



    岳丈身份只是其一。



    信任也只是其一。



    最重要的是,他身后站着的是琅琊王氏,而琅琊王氏是现在司马遹身后最大的支持。



    说来也搞笑,现在司马遹宁愿相信琅琊王氏,也不愿意相信宗亲。



    此时太极殿中的心腹中,只有司马略司马雅两人算是宗亲。



    但算起来,司马雅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宗亲,真正算宗亲的,也只有司马略一人。



    当然。



    等成都王司马颖回来的时候,便是两个宗亲了。



    司马遹不相信宗亲,当然是在被贾南风压制的那几年宗亲对他的嘴脸了。



    你不曾雪中送炭,也莫要妄想司马遹在得势之后会给你殊荣。



    这个世道虽然有些糟糕,但大致上,还是比较公平的。



    “只是,父皇他为天下操劳半身,如今驾崩,总是要热闹一些才好的。”



    “洛阳宗亲王侯,也不在少数。”



    司马遹眉头微皱,王衍是他的岳丈,也是琅琊王氏的代表人物,司马遹明面上当然是不好说什么的。



    但是,心中的厌烦,还是没人能够阻止他升起来的。



    场下,是一片的沉默。



    王敦王导,自然是不行的。



    司马遹先是把目光定格在王生身上,但是想了一下,司马遹轻轻摇头。



    先不急让这家伙出来说话。



    目光扫射一圈,司马遹将目光定格在裴权身上。



    “詹事以为如何?”



    裴权已经是把自己的头低得够低的了,没想到司马遹还是叫到了他。



    裴权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是带着笑容。



    “启禀殿下,臣下与司空所想的,一致。”



    “一致?”



    司马遹的眉头皱了一下。



    裴权硬着头皮说道:“确实是与司空所想的一致。”



    “你非是司空,自然是有其他的想法的,不如说来?”



    “臣...臣...”



    裴权额头上的细汗都流出来了。



    他憋了老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罢。”



    司马遹轻轻摇头。



    “华恒,你以为如何?”



    好事轮不到我,这坏事,怎么次次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华恒是叫苦不迭。



    “殿下,臣下,臣下...”



    “莫非你的想法,也是如司空一般?”



    华恒咽了一口口水。



    他要是说他的想法和司空张华一般,那定然是被司马遹嫌弃的。



    但是...



    不这般说的话,那要如何说?



    诸王,又是哪一个他得罪得起的。



    他虽然是外戚。



    但关系已经很远了。



    若不是家中有个公主,他华恒什么都不是。



    咕噜~



    华恒轻轻咽下一口口水。



    “臣下...”



    “殿下。”



    就在华恒满头大汗的时候,下首的司马雅却是轻笑着起身了。



    “校尉莫不是有自己的见解?”



    司马雅站出来,让司马遹微微愣了一下,旋即轻轻点头。



    这家伙此时站出来,说不定是想为他分忧的。



    “臣下并没有什么高见,但殿中多人,才学高超者,不可胜数,但若说是殿中最是聪颖之人,自然是非洛阳王生莫属的了。”



    “嗯?”



    王生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校尉此言何意?”



    原来是祸水东移啊!



    司马遹脸上露出不悦之色,但心里却是有着淡淡的喜色。



    他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不想这么快就体现出来了。



    “不碍事,郎君,孤本就想问你。”



    王生轻轻点头,对着司马遹拱了拱手,说道:“与殿下来说,这样做,不可。”



    “哦?”



    司马遹脸上不悦之色更甚了。



    而且这是真的不悦之色。



    “小郎君也如司空所想?”



    “殿下如今根基未稳,要想做其他事情,首要一点,便是先登基,至于其他的事情,殿下何必着急呢?”



    先把皇帝给当上再说。



    这个皇帝都还没当呢,就想秋后算账,是不是急了一点。



    “可若是不乘着这个机会,恐怕孤日后也是没有什么借口着急诸王进京了。”



    “借口何其多。”



    王生嘴角微勾,说道:“况且,先帝又何必太快下葬呢?”



    在太极殿停灵几日,搬到城外殡宫停放几个月。



    又有何不可?



    等到自己根基已固的时候,再下手,恐怕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到现在,司马遹连北营都还没握在手上,就想对诸王下手了。



    王生只想说,司马遹这般,可是会步子大了扯到蛋的。



    雄才大略的帝王,中国历史上从来都不缺。



    步子迈得太大的。



    往前有穿越者王莽,往后有隋炀帝杨广。



    这两个的下场,可都是没有多好的。



    “你说的,有些道理。”



    司马遹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此事便就如此了。”



    司马遹眼神闪烁,他拍了拍衣袖,缓缓起身。



    “各位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罢。”



    “诺。”



    有王生挡在前面,众人都是轻轻舒了一口气。



    当然,也有失望之人。



    司马雅拳头稍稍握紧,但在最后,又松开了。



    对付这寒素...



    也不必急于一时。



    当然,司马雅眼中的不甘之色是如何都化不开的。



    太极殿偏殿之中,众人很快散去。



    王生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只是他尚未坐下,便又有一个小内监走过来。



    “庶子,殿下有请。”



    对于司马遹再请他过去,王生心中丝毫没有疑惑之色。



    方才殿中人多口杂,真正的大事,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不论是裴权华恒还是张华。



    方才司马遹都是在试探。



    可惜...



    他们的胆子比较小。



    “带路罢。”



    这次去太极殿偏殿,恐怕才是真正的大事。



    .....



    下一章会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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