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金柱笑了笑,问我:“还记得我带人绑架晓薇妹子的那次吗?”

    我说,当然还记得。

    袁金柱又问,那你觉没觉得,当时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轻轻一怔,然后开始回想。

    那次,他带着几个混子,把张晓微绑到了老烟厂废墟,提着钢管砍刀,扬言要给我放血,但最终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把怨气撒在了张晓微身上,在她背上画了一道“真火辟邪符”,险些把她完全弄崩溃。

    虽然这么做有些奇怪,但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根本没时间想太多,只认为他是纯粹的精神分裂,外加心理变态。不过他现在既然问起,就说明当时确实是有什么原因,才导致他迁怒于张晓微。

    仔细一想,袁金柱的态度,是在我召出十二元辰,他也开启天眼之后,忽然发生的变化。

    于是我问:“是因为你发现我身上有十二元辰?”

    袁金柱笑着摇了摇头。

    不解地看了他一会后,我猛然想起,当时他气急败坏的,质问我身上的蛇灵怎么回事的画面。

    轻吸一口气,我连忙问:“是因为蛇灵?”

    袁金柱点头。

    “为什么?难道那蛇灵生前和你有什么渊源,或者有什么非同寻常的缘故?”发现让他态度大变的,竟然是那时刚刚附到我身上,将我也吓得不轻的蛇灵,我顿时有些震惊。

    “那倒不是。”袁金柱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后,道:“具体原因,和我那老头子咽气前说的话有关。”

    原来,袁金柱师父死的时候,并非什么遗言都没有,除了要他心存善念,好自为之,还有一些很重要,让他必须记住的话。

    当时他师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金柱,我死后,你怎么造我都不管,也管不上,但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你都还是上清派弟子,哪怕我们这一脉,只是散到民间的旁支之一,真要算起来,也称得上师承正宗,和民间外道完全不同。所以,你小打小闹,放浪形骸一些可以,但如果真造下大孽,尤其用师门所学害人性命的话,为师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此外,若是机缘足够,命不该绝,能活到那个时候,十三年后,十五年以内,你就会遇上一个人。在那之前,你只要不犯杀孽,不做丧尽天良的事,怎么胡闹都行,但遇上那个人后,你就要开始收心,好好跟在他身边,这样大劫到来的时候,他就可以帮你渡过去。

    如果你不想三十岁以后,随时会死,就一定要记住为师的话,不要铸下大错,给自己留一线生机。记住,遇上那个人之后,就要好好收心,不能再胡作非为,那个人有白蛇护体,见了你就能认出来。

    说完这些,袁金柱师父就气绝了。

    听他说完,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合着这家伙的师父,竟如此厉害,十三年前就已经算出,他会遇上一个白蛇护体的人,而那个人,正好是我?

    要知道,他绑架张晓微的时候,我也才刚刚被蛇灵附到身上!之前根本没有!

    而这么大的一件事,他竟然也只字未提,直到现在才说起!

    “你那个师父,竟然能算得这么准?”压下震惊,我问。

    随着把师父当年临终遗言说出来,袁金柱的脸色也变得凄苦了,笑笑说道:“那是自然,我那老头子可是正儿八经的上清后人,精通驱邪禳灾,六爻易学之术,算这点事情根本不在话下。”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你的大劫到底是什么,具体什么时候来?”我深吸一口气,又问。

    能让他师父死前都念念不忘,看来这家伙身上,一定还藏着不少,他自己都未必知道的秘密。

    果不其然,一听我这么问,袁金柱顿时又苦笑着摇起了头:“没有,他只是说过了三十岁以后,随时都会来,却没说究竟是什么……”

    得知三十岁后,随时可能会死,袁金柱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严格说是绑架张晓微,从我身上发现蛇灵之前,一直意志消沉,破罐破摔。

    他本就是生性顽劣之人,在三十岁后随时会死的打击下,自然也就更加变本加厉了,将老头子埋掉后,就开始了完全无拘无束、没羞没臊,也了无生趣的堕落生涯。虽然没忘记老头子临终遗言,这么多年来,没有真干出害人性命丧尽天良的事,但对老头子说的机缘,也完全没抱希望。

    尤其去年年底,满了三十岁后,更是过起了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用他的话说,就是人生苦短,死了算卵。

    直到绑走张晓微的那天早上,发现我身上气息有变,开启天眼,从我身上看到蛇灵……

    “不对啊……就算你道行不够,算不出你的劫什么时候来,但在你师父提醒过你的情况下,到了时间,算算何时何地,能遇上那个人,应该也不是很难吧?”皱眉思索片刻后,我说。

    袁金柱又是一声苦笑,挠挠头道:“怎么说呢,虽然我那老头子,精通所有上清法门,却只传了我画符念咒的本事,别的就没传,央了好多次也不肯,也不让我学。尽管他死后,我无聊时也研究过一些,但造诣也就一般般,还达不到这种层次……”

    原来如此。

    这个时候,我自然也不可能去嘲笑他,原来之前自诩能掐会算,无所不能,只是在吹牛。

    看着佯装生死看淡,一脸贱笑的他,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这贱人也真是!既然都已经遇上,也一起混了这么久了,为毛这么大的事,却始终一句都没说起呢?

    如果不是老顽固回来,只怕死到临头,他也不会说吧!

    “这么久,都从没听你说起过,是因为你还不够相信我,还是担心我,并非那个人?”想到这看起来心里不藏事的家伙,竟然一直藏着这么大的事,我担心之余,也非常不爽。

    “如果你要真有这方面担心,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蛇灵并非一直在我身上,而是你闹事的那天晚上,我才碰上的,当时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被吓得不轻……”

    袁金柱笑笑说:“那倒不是,从看到蛇灵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是你,不会错。换句话说,你遇上我才碰上蛇灵,这不是更加证明,我那老头子神机妙算,更加证明你就是那个人吗?更何况,现在还发现,你是王镇岳大师的徒弟,两个老头子是旧识,这就更加是命中注定,不可能弄错了。”

    “那你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不会弄错,为毛直到现在才说,当时也还要在晓薇身上画你那鬼符,后面还伙同罗文信,把我耍得团团转?”我一想,也是这个理,但也因此变得更加不爽。

    这家伙也当真是个变态,明明那时就已经确定,我会是他命中注定的“大救星”,还仍要干那些破事。

    袁金柱贱贱一笑:“还能为什么,就是顺不下那口气,也想好好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呗。别的不说,至少没打算真害晓薇妹子,发现你已经找到办法开始解决,我就慢慢撤去了,不然你真以为,道爷的真火辟邪符,是那么好破的?”

    我不禁一愣。

    原来辟邪符威力减弱,其实是他背后主动做的,是说当时怎么没费多大劲,只是镇个共生鬼,就轻松搞定了。

    “所以从那时候起,你就已经有和我一起混的心了,后面被清荷逼得走投无路,才想到我也是假的?”

    袁金柱摇头道:“倒也说不上假,被她吓得想跑路是真的,只是知道你有应对办法,没那么慌而已,不然早就跑路了。”

    “那有没有可能,你的劫就是清荷?”我试探着又问。

    这话一听,袁贱人顿时翻起了白眼:“你觉得,能让我那老头子咽气时,千叮咛万嘱咐的死劫,会是被一个鬼追杀这点破事么?”

    我不禁挠头干笑,这么想确实有点天真了,一个精通道术的高人,临死念念不忘的劫,怎么可能会是被鬼追杀这种事。

    既然已经把这家伙,心里最大的秘密挖出来,别的疑问自然就没必要,也不适合再问了。

    虽然冷静下来,我越想越觉得,他在对付七煞这件事情上,态度着实不大像他大包大揽的风格,从头到尾都有些消极,几乎完全由我自己去想办法,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但时不时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在等什么东西,等等等等……

    和随时会要他命的死劫比起来,这些确实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换句话说,这家伙既然肯把如此重要的事情说出来,就说明他已经完全相信我,不再有什么二心。

    有的事不愿说,自然有他不说的原因。

    于是吸一口气,定下情绪后,我拍拍他肩膀道:“行吧,既然你已经把这么大的事说了出来,我就不会把自己往外摘,管他什么生劫死劫,真来了一起面对就好。你家老头子不是说,只要遇上我就能渡过去么?所以问题应该没那么严重,你也不要再消沉对待。”

    袁金柱摇头一笑:“暂时不想那么多,过一天是一天吧,真到那个时候再说……”

    知道这家伙不是吃这套的主,我顿时也翻起了白眼:“别忘了,是谁特么成天把自己吹得多牛逼,还立志要把何百合“掰直”,娶回家当老婆。一说到正事,就一副孬种废物样子,哪来勇气吹这么多牛逼?”

    袁金柱沉默片刻后,重新露出了标志性的贱笑:“……行吧行吧,道爷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忘。”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刚把话从这个沉重的话题上移开,何舒曼就打来了电话,约我哪天有空的话,就见上一面,或者可以直接去她家。

    一问,才得知,原来收下老头子的“谛听骨”,回到家后,这生性高傲的女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妥,不能白受这么大人情,于是就想到给我一笔钱,当是保护她这么长一段时间,该给的酬劳,也当是对老头子见面礼的回礼。

    虽说对于这个冷冰冰的女人,我没有过多交集的心,但怎么说,她也是袁金柱“未来老婆”,所以这笔等于是“买断情谊”的钱,我自然不能收。

    但全部拒绝也属实不妥,于是想了一下后,我对她说:你如果真要给,这段时间的劳务费我可以收,现在过来拿都行,但感谢老头子的那一份,我就不能收了。这是他送你的东西,回头知道我收了钱,只怕腿都给我打断,所以你如果真想付钱的话,你就付给他,我反正是不敢拿。

    何舒曼自然不想善罢甘休,可也别无他法,听我实在不肯收,也就只好如此了。

    挂掉电话,我就和袁金柱打了个车,往她那赶去。

    知道这家伙,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通过欣赏何舒曼曼妙身姿,yy娶她当老婆来重燃斗志,否则我也不会连夜过去。

    当然,在有心为袁贱人保住“革命火种”的情况下,去到何舒曼家里,和她好生争执一番后,最终这段时间在她楼下守夜的收费也很“公道”:三百块钱一晚上,比工地搬砖好不到哪去。

    一个拼命想往多了给,一个绞尽脑汁要往少了收,我们这次讨价还价,也算是别开生面了。

    至此,虽然还有诸多疑惑和不甘,但在我看来,被一个七煞凶魂折腾得不轻的日子,总算已经随着老头子突然归来而结束。

    岂料第二天早上,刚怀着新生活即将开始的美好心情起床,老头子便一个惊天霹雳,将我弄得措手不及。

    在张晓微和芸姐的张罗下,早餐还没吃几口,老头子便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似笑非笑问我:“小子,现在农历几月了?”

    以老头子的性子,当然不大应该会连农历日期都搞忘记,不过我也没有多想,随口就回答道:“已经冬月十一了。”

    老头子“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后,轻轻说道:“都已经冬月十一了啊,那……你回家过年去吧。”

    什么?!

    我刚包着满满一口粥准备下咽,顿时险些喷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十八岁以前,我都是在省城和老头子过年,十八岁以后,也在老爹老娘的要求下,拽着老头子一起回老家过,从没单独把他丢在一边。

    就算老头子今年不想再和我跑那么远,这也才冬月十一,回家过什么年,哪有这么早回去的?

    在我们不解的注视下,老头子笑呵呵的,对芸姐怀中,盯着他咿呀咿的小李诺咋咋舌后,用柔和却不容置疑,不容拒绝的语气又道:“快过年了,回家去吧,今天就回去。”

    快个毛啊!这还有五十天,将近两个月呢!

    我顿时皱紧眉头,大为不解,看着老头子问:“为什么?。”

    老头子看也不看我,一边逗李诺,一边若无其事道:“没有为什么,早点回家,多陪陪你爸你妈多好,你以前不是老想回去么?”

    认真盯着老头子看了一会后,我明白过来了。

    让我回家陪父母,原因无非两个:要么他们人身安全有隐患,要么,罗文信养七煞凶魂的事情,根本没有结束,只是老头子不想我再参与,所以要把我赶回去。

    或者两者都有!

    “不要多想,为师在这里什么事都不会有,只是想让你早点回去。”老头子自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真什么事都没有的话,你让我回去这么早做什么啊?我还没想回去呢……”尽管知道他不会说,我也还是不想不明不白的走。

    老头子顿时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老子看你不舒服,想自己清净清净行不行?”

    这就没话说了,老头子主意已定,不会再更改,更不容我商量。

    见气氛有些僵硬,向来不会当和事佬的袁金柱,顿时笑着打起了圆场,不过却完全向着老头子那边:“让你回去,就回去吧,又不是不能再来了,过完年再回来就是……”

    连这家伙都这么说,能没事才怪,我当即也冷静下来了。

    既然别无选择,接下来,也就只好为回家做准备。

    之前没有细想,还不曾意识到,随着老头子突然回来,又突然赶我回家,才猛然发现,这座我以前,很少觉得自己已经融入的城市,竟然在短短不过半年的时间内,多出了许多牵绊。

    时间虽然不长,可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身边这几个人,习惯到从没去想过,有一天会少了某一个。

    所以突然就要回去,自然是有些舍不得。

    闷闷不乐,脑子一片空白的钻回房间,好半天才算回过神来,也这才发现,早已习惯的人,已经在旁边安慰了好一会。

    看她们的笑容中,同样满是不舍,我也就收起了情绪,露出一丝苦笑。

    见我终于回过神来,几人顿时小小的松了口气,你一言我一语的宽慰起来。

    袁金柱拍拍我肩膀:“兄弟,放心回去吧,店子有我们看着,不用操心什么。”

    杨小天也挠头道:“对的,李念哥,就算袁叔爱玩,有我在,你也放心。”

    我挠头笑笑,实在不知该说他们什么的好,我特么舍不得的,是那个破店子么?

    和两个双商都是硬伤的“直男”不同,芸姐知道我真想听的是什么,把奶声奶气的小李诺往我面前一凑:“也没多久点时间,就不要念念不舍了,别忘了诺诺还要去给爷爷奶奶拜年认门呢,等过了年初二,我们一起去你家就是,过了十五再一起回来。”

    被李诺肉嫩嫩的小手在脸上一阵乱摸,又看看那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我心情顿时也好了许多,抱过这长大注定是个美人的小人,往额头亲了下去。

    咯咯咯稚嫩可人的笑声,顿时在房间里响个不停。

    任由我们这一大一小闹了好一阵,芸姐才盈盈笑着,抱回李诺,招呼袁金柱和杨小天一起走了出去,转身瞬间眨了眨眼睛。

    这下,房间便只剩下了一个人。

    没让比任何人都不舍的小女人有机会说话,我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冲动,直接将她拉到怀里,一口亲了下去。

    张晓微身体顿时一僵,下意识想推开我,很快又软了下来,任由我紧紧抱着她。

    片刻后,又主动抬起手臂,勾住了我脖子。

    好一阵,才恋恋不舍、意犹未尽地从那柔软温润的唇上离开,双臂越收越紧。

    “要不……跟我一起回去吧。”

    张晓微微微一怔,眼神飞速变得迷离。

    半分钟后,猛地清醒过来,犹如挣脱洪水猛兽一样把我推开,溜到一旁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口齿不清飘忽不定道:“不不不,你……回家了……我也打算陪芸姐两天,就回家待一段时间……我也有好久,没回去了呢……等过了年,,年初二,我再和芸姐……一起去你家好不好?”

    说到最后,眼里已经多出一丝求饶的光芒。

    我不禁大为舒畅,又不由分说,把这小女人拉进怀里猛亲一口后,豪气干云道:“好!”

    说罢,又低下头,在某股火气的撺掇下,想更进一步。

    这次,张晓微没有再顺从,使出浑身力气挣扎起来,声音更加颤抖了。

    “别,别,别,大白天……你别乱来……外面那么多人呢……再说还有老人家在…………你别胡来好不好……”

    我也没真想大白天化身衣冠禽兽,无非是一下又有“新突破”,有些收不住,也忽然有点迷上,这小女人浑身瘫软求饶的样子而已。

    见她实在慌乱得不行,肆意妄为一番,满足心理某种搞怪趣味后,也就姑且放过了她。

    刚从我怀里解放,张晓微便连忙起身整整衣衫,逃也似的反飞快往房间外跑去,不敢再多看我一眼,留下我摸着鼻子,一阵猥琐的笑。

    离别这种事情,越是依依不舍,就越是不舍,反正早晚都是离开,于是,收拾好心情,整理好行李,午饭过后,我便带着满满两箱子东西,在一行人送别下,来到车站,登上了回老家的长途客车。

    才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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