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过,端公和道士相比,最显著的特征之一,就是要踏歌踊舞,娱神禳灾。而祝一帆口中所说的山王诀,其实就是一种端公舞。
山王,顾名思义,就是山神之意。此端公舞意在召唤山神土地,了解地方大小杂事。这一点,和东北地区的萨满术招出马有些相似。
我以前没有见过端公舞,但是却见过不少的神婆巫汉跳大神。那些个神汉,要么装神弄鬼的来一通犹如尼古拉斯赵四一般的舞步,要么就软绵绵好像娘们来了大姨妈一般的撩裆捂胯,实在是辣眼睛。
不知道这人高马大的祝一帆的舞步会是怎么样一种光景。
祝一帆先朝老太太要了那三娃子的生辰八字,然后便开始布坛。
不管是什么流派,要想做法,洒水压秽,持符念咒、挽诀“开坛”都是少不了的。
这端公的坛很有意思,不供在桌案中间,而是供在了正堂的东南方。下面是八卦,上面是坛钵,坛钵里放着一块兵肉,也就是一个生鸡头。那鸡头从血渍来看,应该有些时日了,至少一年半载,可却没有腐烂,也没有腥臭之气。
祝一帆将三娃子的生辰八字画在彩纸上,压在那鸡头下面,然后便让老太太退到了门外。
大概是觉得我还在屋里,有些不好意思,朝我笑了笑。
我淡然道:“就当我不在,你尽管施展你的本事。”
祝一帆点点头笑道:“掌峰有通天之本领,自然不会在意我的这点小伎俩。不过,一会等我将山王们召唤来,还请您不要开口,因为你的气息在那本来就是一种压力,我怕他们不肯现身。”
“放心,我一字不说,就当是空气。”我笑道。
祝一帆凝重地点了点头,忽然扯开嗓子开了腔:“头戴五佛阳官帽,身穿六色紫罗袍,腰系九州玉罗带,脚踏七星似火烧。浑身上下多齐整,弟子开坛问九霄。迎师下马朝公问,杨家三娃今何朝。”
嗨,你还别说,这一嗓子,十分高昂,大有振聋发聩之意,一点都不娘们,颇有秦腔之神韵。
打官诰发牒完毕,便开始跳山王诀。
祝一帆猛地扯开了自己左袖,露出了半个肩膀。没想到,外表看起来清瘦的家伙,竟然肩胛精壮,十分干练,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肩膀,纹了一只背剑睚眦,凶神恶煞。
也不知道其嘴里哼的是什么腔调,反正,一会是虎啸之声,一会是熊吟之腔,脚步坚实有力,“禹步”、“罡步”、“便步”结合,动作稳健不飘、刚劲有力。说实在的,我觉得这小子可以靠这出参加舞林大会了,跳大神跳的竟然让人觉得看起来很享受,本来做作的巫舞,被他这高大的身形、惹眼的纹身,加上粗犷大方嗓音,搞出了一股子阳刚之美。
这气势恢宏的巫舞跳了大概又七八分钟,祝一帆突然以一出踩八卦做了结尾,然后不管汗流浃背,身子一纵,取下来了房梁上悬挂的一个牛角。
这牛角没有吹奏音阶的指孔,也没过多装饰,可在祝一帆手里,犹如一般圆月匕首。
“呜呜……”
声音高亢凌厉,显势相威,就连我,听了这声音也不由的一颤。
“四方山王,速速与我现身。”
牛角声达到了巅峰,祝一帆旋身一跃,猛然一拍案板,那坛钵里带着陈旧血渍的鸡头竟然张开嘴巴“咕咕”一声凄厉的长鸣。
紧接着,四方风动,门窗剧烈开始晃动,到处都是呜呜的低鸣声,分不清是风还是什么东西在叫唤。
门口的老太太大概是熟悉流程,一见这动静,就知道有东西来了,赶紧扑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我听了听,无非是写感谢大仙的词儿……
死鸡头惨叫一声之后,就自己蹦到了地上。
祝一帆脚踏八字步,脚尖朝那鸡头的地方画了一个圈,就看见那圈里好像地面塌陷出了一个窟窿,赤红色的血液咕嘟咕嘟直往上涌,好像开锅了一样。
老太太偷偷抬头瞧了一眼,一看这一幕,顿时瘫在了地上,开始嚎啕起来。
不是吓得,而是悲伤过度。
这第一道圈,叫做死幽魂,要找的人如果过着,这圈里应该是白光,可要是人已经死了,就冒血泡子……
毫无疑问,眼前这幕就意味着,要找的人确实死了。
其实,仔细看,血沫子中间,还匍匐这一个三寸高的小人,这就是地方城隍的信官。老太太自然看不见,可我看的清清楚楚。
这小东西贪婪地舔了舔那鸡头,忽然一扭身看见了我,顿时恍若见到了阎王爷一般,口中喊了一声“魔……”,吓得直接遁地逃了……
祝一帆有些无奈,没办法,一跺脚,那鸡头又翻了个两个跟头。
祝一帆赶紧又在落地的两个位置各画了一个圈,这次,就没什么血沫子了,左边的圈里,犹如地开莲花一般,冒出一个大大的花蕾,右侧则直接涌出了一个拳头高的小喷泉。
“屋至东方起,魂魄出门去,黑夜凶煞鬼,招引来一聚,鬼魅速来引,魍魉速来聚,河伯山王何在,急急如律令。”
祝一帆手指一摊,两点檀香灰便点在了圈中央。
没错,这地开花的圈中,便是山神之灵,而地涌泉的圈中,则是一方河伯之灵气所在。
“两位尊者,我寻之人身在何处,二位可知?”
祝一帆一连问了三遍,语气客气而随意。由此可见,平时经常打交道,他和这两个家伙很熟络。
“不知。”
“不言!”
呼呼的风中,恍惚传来了一男一女两声。然后,那圈中的两个东西嗖的一下就要遁地而去。
“不知不言?”祝一帆没想到,对方这次竟然没买自己的帐,便大声问道:“受我香火,食我供奉,岂能不知?”
“此事莫问。”
“问也莫管。”
两个家伙咿咿呀呀说了一声,然后合声道:“我去也。”
“去你姥姥的仙人板板!”
我不禁冷声骂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主家的?尽管说来,怕成这样,还做什么山王河伯啊!”
说着话,我抱着碧瑶突然欺身而上,一脚一个,将那花和泉给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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