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既然已经有了决定,范仲淹就不好再多言。

    一晃便到了春闱的日子。

    寇季会同礼部侍郎范仲淹,权知开封府陈尧咨,一同到了贡院。

    贡院内外,守着无数的衙役和兵丁。

    他们负责贡院内的安全和纪律。

    贡院大门紧闭着,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寇季和范仲淹在贡院门口等了两刻钟,陈尧咨才赶到贡院门口。

    陈尧咨是一个年过五旬的大汉,须发虽白,但健壮的身形让人很难将他当成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

    寇季见过他的兄长陈尧佐,陈尧佐瘦瘦弱弱的,一阵微风似乎能够吹到,但陈尧咨估计需要狂风才能撼动他的身形。

    通过陈尧咨的身形,以及臂长,寇季可以判断出,陈尧咨精通箭术,绝对不是吹的。

    寇季盯着眼前的陈尧咨,略微感叹道:“到底是习武之人,就是不一样……”

    陈尧咨在寇季面前没有托大,中规中矩的施了一礼,“下官陈尧咨,见过寇枢密……”

    寇季淡然笑道:“不必多礼,久闻陈知府精通箭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识一二。”

    陈尧咨略微一愣,咧嘴笑了,只是笑容在脸上没挂多久,就收敛了回去,他十分谦逊的道:“算不上精通,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寇枢密想要见识的话,恐怕有点难。”

    “哦?!”

    寇季一脸意外的道:“为何?”

    陈尧咨没有隐瞒,坦言道:“家母生前就不喜欢下官习武,年幼的时候就曾让下官放弃习武,一心读书,故去的时候,更是留下遗言,让下官多读书,少舞刀弄枪。家母的遗言,下官必须遵从。”

    陈母绝对是个聪慧人,她不仅懂得教子,还懂得看形势。

    陈母显然是看清楚了大宋朝堂上文官远比武官吃的香,所以才让陈尧咨放弃习武,精研学问。

    要知道,陈尧咨绝对是少有的习武天才,从小也有马上封疆的志向。

    陈母能在他有明确志向的时候,将他引入到读书的路子上,并且还让他读出了成绩,足可见陈母教子绝对有一手。

    陈尧咨年幼的时候,正是汴京城内的武勋们势头最胜的时候。

    当时但凡是家有薄产,并且有适龄子弟的,都让家中子弟文武兼修。

    但陈母却让陈尧咨放弃了习武,果断的投入到了读书当中。

    从这一点就不难看出,陈母看懂了形势。

    许多人或许觉得,赵匡胤和赵光义兄弟二人在位的时候,重文抑武的风声已经传出来了,很多人都能判断出来,陈母能判断出来,也十分稀松平常。

    可仔细对比一下,你就会发现陈母有多聪明。

    跟陈家兄弟年龄相仿的,是寇准、王曾、张知白等人。

    寇准、王曾、张知白等人幼年的时候,几乎都是文武兼修。

    但陈母却果断的让陈尧咨放弃了习武,一门心思的读书。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陈母的眼光,远在很多人之上。

    只是,陈母再三叮嘱了不让陈尧咨习武,那陈尧咨这健壮的身躯,缘何而来?

    寇季狐疑的看向了陈尧咨。

    陈尧咨似乎看出了寇季的心思,干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寇季见此,心头一笑。

    他发觉,陈尧咨并不是一个喜欢听人劝的人。

    “先生,时辰到了,我们进去吧……”

    寇季对范仲淹点点头,然后对陈尧咨道:“有机会可以到枢密院来坐坐。”

    陈尧咨不明白寇季的心思,但寇季主动开口邀请他,他自然不好拒绝,所以点头答应了此事。

    寇季不再多言,带着范仲淹和陈尧咨到了贡院门口。

    出具了印信,走了一番‘验明正身’的过程以后,贡院门口的兵丁打开了贡院大门。

    三个人带着衙役进入到了贡院内,将贡院内的一切,都挨个查验了一番。

    其中检查的最细致的是为考生准备的吃食、水、座号。

    一切检查妥当以后,三个人在检查文书上盖上了印信,然后让兵丁重新封锁了贡院。

    三个人在贡院旁边的一座小院子里歇下。

    一直到了半夜三更。

    四顶轿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贡院门口。

    兵丁们一脸警惕的盯着轿子,等轿子里的人出来,且在火把下露出了真容以后,兵丁们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不等兵丁们开口。

    赵祯率先开口道:“朕此次驾临贡院,不得声张。”

    说完这话,赵祯抬了抬手。

    兵丁们听到赵祯这话,不敢在开口,只能郑重的一礼,齐齐起身。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在兵丁们向赵祯施礼的时候也下了轿子。

    兵丁们瞧着赵祯和内廷三宰都到了,心里别提有多惊恐了,他们隐隐觉得,此次恩科,怕是要出大事。

    他们久居汴京城,知道汴京城内最近盛传的风言风语。

    一开始,他们也觉得寇季将那些有才的士子留在府上,怕是有内定进士的打算。

    可现在看到了赵祯、内廷三宰齐齐出现在贡院,他们意识到了,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现在是什么时辰?

    三更天。

    赵祯在贡院内巡视一圈,恐怕要到四更天了。

    四更天的时候,参加此次科考的士子们,已经开始往贡院的位置走了,赵祯若是不想泄露自己行踪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待在贡院。

    赵祯若是待在贡院里,那些密谋罢考的士子们在贡院一闹……

    嘶……

    不敢想不敢想。

    兵丁们心里替那些闹事的士子们默哀之余,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站在自己所站的位置上,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赵祯吩咐陈琳打听了一下,得知寇季三人在偏院里待着,就往偏院走去。

    只是他还没到偏院,已经得到了消息的寇季、范仲淹、陈尧咨就主动迎了出来。

    “臣等参见官家……”

    赵祯笑道:“不必多礼……带朕到贡院里转转。”

    寇季答应了一声,吩咐范仲淹和陈尧咨拿上了印信,三个人到了贡院门口,出示一下印信,守院的兵丁立马打开了贡院的大门。

    赵祯等到贡院大门打开以后,吩咐道:“几位爱卿陪朕走走,其他人在门外候着。”

    陈琳等人答应了一声。

    赵祯带着寇季、吕夷简等人进入到了贡院,等他们消失在了门口以后,陈琳甩了甩拂尘,从袖口取出了一卷圣旨,淡淡的道:“官家旨意,封门!”

    兵丁们不敢犹豫,果断关上了贡院的大门。

    吕夷简等人正陪着赵祯在贡院内视察,猛然听见了关门声,一个个瞪起了眼珠。

    赵祯笑眯眯的道:“诸位爱卿不必惊慌,朕让人封了贡院的门,就是想看看,贡院的大门被封以后,是不是真的水泄不通。”

    “我信你有鬼!”

    吕夷简心里暗骂。

    赵祯让人封了门,摆明了是想将他们圈在贡院里。

    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走露消息。

    毕竟,赵祯,还有他们三个人,都不在考官之列。

    他们要是频频在外面露头,被人发现了,很有可能会让那些闹事的士子们察觉出此次科举有变。

    赵祯大概是知道了那些士子暗中在密谋,所以准备好好教训一番他们。

    “坏透了……”

    吕夷简瞥了一眼赵祯,又看了看赵祯身旁的寇季,心里在哀嚎。

    他觉得赵祯在贡院内的所有作为,必然是跟寇季商量过以后做出的决定。

    赵祯和寇季二人如今联手坑人,用的法子一个比一个损,可不是坏透了吗?

    吕夷简趁着赵祯和范仲淹说话的时候,猛然拉住了寇季的袖子。

    寇季正在前行,猛然被人拽住了袖子,差点没一个踉跄跌倒。

    他稳住的身形以后,怒目看向了吕夷简。

    吕夷简脸上的神情跟寇季差不多,“你小子不是答应过老夫,再也不闹妖了吗?”

    寇季低声喊道:“我闹什么了?”

    吕夷简咬牙道:“你敢说贡院内这一出,跟你没关系?”

    寇季恼怒道:“我在府上闷了一个半月,没进宫,更没见过官家。官家现在封了贡院,明显是他自己的决定,跟我有什么关系?”

    吕夷简略微一愣。

    张知白在一旁道:“老夫可以作保,寇季这一个半月确实没见官家。”

    吕夷简看向了张知白,质疑道:“你怎么知道?”

    张知白坦然道:“老夫依约收了寇天赐入门,寇天赐近些日子,一直到老夫府上学习发蒙的文章,他告诉老夫,寇季最近在府上潜心研究学问,一直不曾出门。”

    吕夷简闻言,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含糊的对寇季说了一句,“老夫冤枉你了……”

    寇季冷哼了一声,“我可是纯良之人,你不要总是将一些坏事,算在我头上。”

    吕夷简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开口。

    他理亏在先,不好辩驳。

    几个人陪着赵祯在贡院里转了一圈,一直转到了考号。

    赵祯找了一个考号,坐了进去,略微体验了一下,感慨道:“朕有时候也想像万千读书人一样,坐在这考场上,跟同龄人一教高下。”

    “官家身份尊贵,乃是天……”

    陈尧咨下意识的开口,话说了一半,见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他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没人拍马屁的吗?!

    陈尧咨有些茫然。

    赵祯缓缓起身,笑道:“朕知道朕身份不同,注定不能跟万千读书人一样。该看的也看完了,吕爱卿、王爱卿、张爱卿,你们三人就陪朕在贡院里的正厅待着。

    寇爱卿,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吕夷简、寇季等人纷纷施礼。

    赵祯带着吕夷简、王曾、张知白三人到了贡院的正厅。

    寇季则带着范仲淹和陈尧咨赶往了贡院门口。

    路上,陈尧咨有些疑惑的问道:“寇枢密,刚才……”

    寇季知道他想问什么,所以就提醒了陈尧咨一句,“以后你在汴京城里待久了,你就会知道,官家并不喜欢听官员们阿谀奉承。”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

    赵祯并没有刻意的表露过不悦的神色,所以朝堂上依旧有一些人,喜欢在赵祯面前说一些奉承之语。

    赵祯对待官员们的态度很简单,你奉承归奉承,只要你能做实事,朕就容得下你。

    你若是只会阿谀奉承,不做实事,那朕就容不下你。

    近两年,两府的官员没什么变动,可六部的官员,以及御史台的官员,却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少老面孔,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汴京城。

    不少新面孔,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汴京城。

    朝堂上的官员,在不知不觉之间,几乎已经换了一茬。

    朝堂上出了一些身居重要位置的老臣以外,其他的职位上,几乎都是一些新面孔。

    赵祯在依照自己的心思,悄无声息的变化着朝堂上的官员。

    此事寇季、吕夷简等人都有所察觉。

    但却无人阻止。

    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赵恒遗留下来的大臣,有一大半因为此前的诸多变故被斩,剩下的也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赵祯已经不需要他们其中一部分人,自然会选择更换了他们。

    赵祯如今正在壮大大宋,他需要一些有进取心的官员,帮他一起壮大大宋。

    寇季、吕夷简等人跟赵祯拥有同样的目的,自然不会阻止此事。

    陈尧咨听到了寇季的提醒,对寇季深深一礼,道:“多谢寇枢密……”

    赵祯将自己的一些心思藏的很深,陈尧咨刚回京没多久,不了解也属于正常。

    三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贡院门口。

    四更天一到,陈琳吩咐着守门的兵丁打开了贡院大门。

    寇季三人出现在了贡院门口。

    天色虽然黑压压的,但贡院门口却已经聚满了人。

    科举考试,对读书人们而言,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没几个人敢耽误,所以他们只会早到,不会晚到。

    须知,开科的时间一道,贡院会落锁,贡院落锁以后,任何人不得进出。

    即便是寇季这个主考要在考试期间打开贡院门户,也要做好承担扰乱科考的罪责。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可以在贡院落锁以后,自由进出。

    那个人就是赵祯。

    但他真要是这么做了,也要承担昏君的骂名。

    由此可见,只要士子们耽误了时间,就只能等下一科。

    朝廷若是不加开恩科的话,下一科得等三年。

    若是皇帝心血来潮,十数年不取士,那可能等的时间更长。

    史书上的赵祯,亲政以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近十年没有开科取士,差点没把天底下的读书人给逼疯。

    民间有句话,叫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帝王若是不要你呢?

    你是不是得疯?

    寇季觉得,史书上赵祯的骚操作,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借鉴一下。

    反正有他在,赵祯就算是一辈子不举行科举,他也能帮赵祯挖掘出可用的人才。

    这个想法只在寇季脑海里存留了一瞬,就被他甩出了脑海。

    这种事情想想可以,但不能付诸于行动。

    真要这么干了,那就是开历史的倒车。

    寇季三人往贡院门口一站,贡院门口的士子们齐齐一震。

    有人趁着天黑,喊了一句,“此次科举不公,我们要罢考……”

    “此次科举不公,我们要罢考!”

    “……”

    有人开头,有人自然跟着。

    一瞬间,贡院门口便被声音的浪潮所淹没。

    范仲淹和陈尧咨齐齐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寇季,准备看寇季如何应对。

    寇季站在旁边,冷眼旁观,任由着那些士子们呐喊。

    呐喊声传进了贡院里,坐在贡院正厅内的赵祯,侧头对吕夷简三人道:“朕主持的春闱,士子们都觉得不公,以往的春闱,那得有多公正?”

    吕夷简三人脸色皆是一黑。

    因为他们三人此前都主持过科举春闱。

    赵祯的话听着像是在夸奖,实则是讽刺。

    在糊名制没有出现以前,科举舞弊的情况十分严重。

    借着关系考中进士的人多不胜数。

    糊名制推出以后,投卷成风。

    一些士子们在投卷的时候,跟主考、副考商量好了标记,只要他们在文中写出他们商量好的东西,必然会被取中。

    又或者干脆用偏僻的书法,进行书写,让人能一目了然的判断出这是谁的卷子。

    科举中舞弊的事情,在大宋层出不穷,赵祯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直言那些有舞弊行为的科举是公正的,自己监督的科举不公,可不就是讽刺吗?

    吕夷简黑着脸道:“此事一定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在其中捣鬼,时候一定要严查一番。”

    “查?!”

    赵祯笑道:“查他们做什么?他们既然不愿意为朕所用,朕不用了就是了。”

    吕夷简闻言,心头一震。

    赵祯说出了这话,门外那些闹事的士子们这辈子前程恐怕都完了。

    赵祯不用他们,天下间谁还敢用他们?

    就像是柳永,仅仅因为赵恒一句评价,赵恒在朝的时候,就没有一个考官敢录取他。

    赵祯一句话,决定了他们一辈子。

    吕夷简觉得外面闹事的那群人也是蠢得可以。

    完全可不清楚形势。

    赵祯和寇季两个黑心肠的人,将满朝文武都治的服服帖帖的。

    一群初出茅庐的小崽子,找他们麻烦,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吕夷简心中在埋怨那些士子,但终究还是替他们说了一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本不该妄言。只是那些闹事的士子中,有一些人本心不坏,只是受了奸人的挑唆,才会闹事。

    官家可否看在他们年幼无知的份上,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们年幼?他们无知?”

    赵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了指自己道:“他们绝大多数人,比朕的年龄还要大一些。难道他们不懂得明白是非吗?

    都说读书明智,他们读书读到狗肚子了吗?

    他们那么愚蠢,朕要是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出仕,他们还不知道会干出多少害人害己的事情。

    他们中了进士,朕要授给他们的是各地的知县。

    直面百姓的牧民之官。

    百姓们过的是好是坏,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他们那么蠢,朕怎么放心将百姓交给他们?”

    王曾在一旁道:“终究是寇季误导他们在先,错也不全在他们。”

    赵祯冷哼一声道:“寇季就算误导了他们又如何?他们只管一心参加科举就是了,真要有才,又没有取中,到时候闹,朕只会夸他们有胆色,绝对不会骂他们愚蠢。

    他们现在闹,不是不相信寇季,是不相信朕,不相信朝廷。

    一点点小小的举动,就动摇了他们对朕和朝廷的信任。

    朕怎么敢用他们?”

    赵祯这话,并不是在维护寇季,而是一些大实话。

    “哎……”

    张知白叹了一口气道:“他们中间一些人有可能是第一次离开籍地,不知道外面人心险恶,所以很容易受人蛊惑。

    只要稍加教导,他们还是能为朝廷所用的。”

    赵祯听到了张知白的话,脸色略微好看了一点,“朕知道他们中间一些人是第一次离开籍地,性子有些单纯,容易被人利用。

    看在你们三个为他们求情的份上,朕给他们一个机会。

    李迪前些天上书给朕,说河西的百姓正在汉化的关键时候,需要有人过去推行教化。

    他们中间若是有人愿意去河西推行教化,五年以后,朕允许他们重新参加科考,十年以后,朕补他们一个进士出身。

    想要让人另眼相看,就得给大宋做出一些功绩来。

    只要做出了功绩,他就算直接上书找朕讨官做,朕也会毫不犹豫的給他。”

    吕夷简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向赵祯一礼。

    “官家圣明……”

    赵祯已经做出了让步,他们也不好穷追不舍。

    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敷出代价。

    若是犯了错的人,什么代价也不用承担,那这世界早就乱了套了。

    贡院外的士子们,丝毫不知道,赵祯已经定了刑,分别是永不录用,以及五年劳教,十年劳教。

    贡院外的士子越闹越凶。

    寇季站在哪儿稳如泰山,陈尧咨却有些站不住了,他苦着脸对寇季道:“再让他们喊下去,今科恐怕就没有士子参加科考了。”

    寇季淡然道:“能考中的一个也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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