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曾听完了寇准的话,咬着牙道:“官家就算要巡视地方,也不应该是现在。”

    寇准皱眉道:“那也要看官家的意愿。”

    王曾凑到了寇准身边,咬着牙低声道:“你必须劝解官家,让官家放弃前往西北的打算。”

    寇准略微愣了一下,不悦的道:“不过是教训一下西夏而已,又不影响什么大局,你死咬着不放,为了什么?”

    王曾闻言,恼怒的低吼道:“你知道个屁!”

    “嗯?!”

    寇准竖起了眉头。

    王曾不敢再说过激的话,咬着牙低声对寇准道:“你知不知道,官家要将北方的兵,全部调遣到西夏去?”

    寇准彻底愣住了。

    作为曾经的大宋宰执、总摄国政,对大宋的兵马数量,以及兵力分布,还是十分清楚的。

    大宋八成的兵马,皆盘据在北方。

    大宋对战西夏、辽国,也一直调动的是北方的兵马。

    赵祯继位之初,大宋朝的兵马数量是一百四十万。

    其中并不包括一些团练、藩兵、乡兵。

    一百四十万兵马,皆是职业兵。

    经过了他主政裁减以后,大宋朝的兵马数量锐减到了一百二十万以内。

    他裁减的兵马,当然不止二十万,他裁减的兵马远远超过了二十万。

    只不过他在一边裁减职业兵的同时,也整顿了乡兵。

    一些厢军在被裁减以后,为了维持厢军的战斗力,他从乡兵中抽取了大批的人手弥补了进去。

    乡兵,如今在大宋,已经成为了一个名存实亡。

    除了一些特殊地方外,其他地方已经没有了乡兵的存在。

    一些藩兵,也被他划拨出了大宋兵额之外。

    大宋不养他们,没必要将他们计算在内。

    但是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

    大宋上上下下的兵马经过了他一番梳理以后,大多数都是青壮。

    这也是大宋为何敢跟辽国、西夏叫板的原因之一。

    大宋兵马虽然被裁减了,但是战斗力直线的上升了一番。

    寇季拿下了河西以后,建立了镇西军,随后又通过整编折家军,建立了橫山军,大宋兵马一跃到了一百三十万之巨。

    无论是镇西军,还是橫山军,其实都是从零的基础上建立的。

    不像是宁边军、镇北军,那都是借着晋宁军、绥德军的跟脚建立的。

    火山、保德两军虽亡,但是他们数量不多。

    晋宁军、绥德军此前也并非满编。

    但宁边军、镇北军,却是满编。

    差出来的数量,也被补足了。

    橫山军虽然收编了一部分的折家军,也收编了一部分银州守军,但橫山军是一支新军,并没有借助其他有番号的兵马建立。

    折家军虽然厉害,但是在藩兵之列,并没有纳入到大宋的兵马编制中。

    银州此前的守军,只是银州团练,并没有正式的番号。

    他们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协助折家军,守卫长城。

    寇季算是将他们正式的纳入到了编制。

    大宋的团练,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有重兵坐镇的地方,团练的名头会加在地方镇军身上。

    其目的就是为了多给军中安插几个官员。

    没有重兵坐镇,却又十分紧要的地方,才会设由州府衙门掌管的团练。

    军饷一直是由衙门派发,而不是跟其他兵马一样,领朝廷派发的正规军饷,所以不纳入兵额之列。

    可以说大宋的兵制、官制,十分的复杂。

    犹如一团乱麻。

    一些官员有时候都会被那复杂的兵制、官制弄迷糊,更别提民间的百姓。

    也是因此,才造就了大宋冗官冗兵严重。

    总而言之,即便是经过了一次裁减,大宋的兵马数量依然庞大。

    并且大部分兵马都屯驻在北方。

    赵祯一口气要将北方的兵马全部拉到西夏去,寇准自然被吓了一跳。

    王曾见寇准被吓住了,便赶忙道:“官家这是在胡闹,北方的兵马全部被调遣到西夏去,每日里人吃马嚼的,要耗费多少?

    官家此去西夏,又会待多久?

    他若待的时间长了,国库里的钱财吃不住。

    更关键的是,数量如此庞大的兵马,去征讨西夏,得不偿失。

    打辽国都够了,更何况打一个小小的西夏。

    而且,曹玮如今在燕云之地跟辽国征战,随时都有可能想朝廷求援。

    官家若是将兵马全部拉到西夏去。

    那曹玮派人过来求援,谁去?

    西夏不过是癣疥之疾,辽国才是我大宋的心腹大患。

    孰轻孰重,你心里很清楚,不需要我教你。”

    王曾推心置腹的将心里话全部说给了寇准听。

    寇准听完了以后,沉吟了许久,开口道:“官家既然有心将北方的所有兵马拉出去练练,那就练练吧。此前老夫主政,裁减了一部分的兵马。

    可我大宋的兵马依然很多。

    如今全部拉到战场上,让他们都去打一场。

    打输了,整编、裁撤,打赢了予以保留。

    如此一来,我大宋的内环外忧,可以一起解除。”

    王曾愕然的瞪起眼,他以为他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会让寇准改变主意,却没料到,寇准不仅没改变主意,反而更加坚定了要让赵祯拉着北方所有的兵马去西夏了。

    王曾瞪着寇准,哆嗦着道:“官家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胡闹?!”

    寇准冷哼了一声,“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将西夏当成了癣疥之疾?在老夫眼里,西夏远比辽国对我大宋的威胁更大。

    辽国尚能以和谈安抚。

    可是西夏呢?

    从西夏附庸我大宋至今,拿了我大宋多少好处?

    他们可曾真的听命于我大宋?

    他们没有。

    他们不仅没有听命于我大宋,反而在我大宋和辽国之间左右逢源,不断的壮大。

    他们壮大以后,就流露出了对我大宋的野心。

    辽国是虎,西夏是狼。

    虎好驱,狼难撵。

    如今有机会,有借口一举荡平西夏。

    为什么不这么做?

    狮子搏兔,尚且全力以赴。

    我大宋剿灭西夏,为何不能全力以赴?”

    王曾气的直哆嗦。

    寇准继续道:“西夏如今正值最羸弱的时期,我大宋若是能借机一举攻入西夏,必定能够荡平西夏。一旦西夏平定,我大宋就能一心一意的对付辽人,不用再担心后院起火。

    我大宋若不趁着西夏人最虚弱的时候攻入西夏,难道要等西夏坐大以后,再去攻打?”

    王曾恼怒的道:“可曹玮如今正在燕云之地跟辽人鏖战,我们若是在西夏兴兵,一定会对燕云之地的战事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寇准冷哼道:“此次北方的兵马全部调遣到西北,辽人只会投鼠忌器,束手束脚。绝不会趁机跟曹玮决一死战。

    须知,西北距离燕云之地,可比汴京城距离燕云之地要近。

    辽人真要是敢绝死战。

    老夫就会劝诫官家,率领着兵马折道去辽国。

    无论是从宁边州攻入辽国,还是去雁门关驰援,那都是轻而易举的。”

    寇准上下打量了王曾一眼,淡淡的道:“你也别拿兵马跟老夫说事。你王曾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如今西夏羸弱,我大宋趁虚而入,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是另派他人领兵,你王曾绝对不会阻拦。

    你拿兵马说事,无非就是想拦着官家。

    你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让官家去西北。”

    王曾的心思被寇准戳破,并没有慌乱,也没有羞耻,反而直直的盯着寇准,咬牙道:“官家去了西北,谁监国?我王曾吗?我有那个资格吗?”

    监国重任,唯有皇储可以担任。

    可大宋如今没有皇储。

    若是吕夷简在的话,配合着王曾,倒是勉强可以监国。

    但王曾一人的话,有些单薄。

    他只是一个参知政事。

    一国的重任压在他肩膀上,他挑不起。

    赵祯若是在西北有一个好歹,又没有皇子可以继承皇位。

    到时候文武百官、皇室宗亲闹起来了,他王曾也镇不住。

    寇准听到了王曾这话,眉头皱成了一团。

    略微思量了一会儿后。

    寇准对王曾道:“老夫去找官家说说。”

    说完这话,寇准跨马前行,到了赵祯龙撵前,拱手一礼后,道:“官家应该下旨,召张知白还朝,担任参知政事,同王曾一起监国。”

    赵祯听到了寇准的话,略微一愣,略微思量了一下后,明白了寇准的用意。

    他若离京,王曾一个参知政事,怕是镇不住满朝文武。

    别说是王曾了,就算是吕夷简在朝中,也镇不住满朝文武。

    朝野上下,能压得住满朝文武,能压的满朝文武俯首的,唯有两人。

    一个是他赵祯,另一个是寇准。

    其他人,不行。

    召张知白还朝,出任参知政事的话,配合着王曾,倒是勉强可以压一压满朝文武。

    赵祯思量过后,开口道:“就依寇公所言,除此之外,朕还准备带一些人同行。”

    寇准一愣,缓缓点头,对赵祯的做法十分满意。

    带一些人同行,带那些人?

    当然是那些刺儿头,喜欢闹事的那些。

    赵祯有了决定,也没有回宫,就在东华门前下旨,并且派人去传旨。

    满朝文武见此,知道赵祯北上,拦不住了。

    只能苦着脸,站在东华门前。

    一些被赵祯点到名字,要求同行的大臣,脸色更苦。

    王曾如丧考妣。

    赵祯下旨过后,毅然决然的带着寇准,出了汴京城。

    那些被他点到名字的大臣,一个个匆匆赶回家去准备东西,随后会追逐着赵祯的脚步北上。

    赵祯在出汴京城城门的时候,刚好撞见了匆匆往宫里赶的曹皇后。

    赵祯将曹皇后唤入到了龙撵上,交代了一二。

    曹皇后对于赵祯前去西北,倒是没有反对。

    赵祯对寇季感情如何,曹皇后心里清楚。

    赵祯若是不亲眼去看一看寇季,恐怕会夜夜难眠。

    他是君王不假,但他也是个人,是人都有心。

    他也有心中受伤的时候,也有心痛的时候。

    曹皇后是皇后不假,可她也是赵祯的妻子。

    她需要照顾丈夫的心情。

    更重要的是,曹皇后是将门出身的女子,内心深处,也希望自己的相公能在武功方面,有一些成就。

    赵祯日日苦练武艺,为的是什么,曹皇后心知肚明。

    赵祯也有一颗雄心。

    他那一颗雄心若是得不到满足,恐怕会沦为终身遗憾。

    至于赵祯的安危,曹皇后虽然有些担忧,但也没有王曾那么紧张。

    以赵祯的身份,去了战场上,根本没有机会去战场上撕杀。

    西北有多少兵力,她心里也清楚。

    若是有人能在那么多兵马的防守下,伤到了赵祯,那即便是赵祯躲在皇宫里,人家依然能伤到赵祯。

    毕竟,汴京城内的守军,跟西北的兵马没办法比。

    别看汴京城的守军,一个个名头很大。

    论战斗力,也就天武军能看。

    其他的,说不定连边军中的厢军都打不过。

    至于赵祯会不会步他祖父后尘,曹皇后也不担心。

    赵祯祖父,太宗皇帝赵光义,那是真的万万人之上,没人能治得了他,所以他才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战场上晃荡,身中两箭。

    赵祯就不同。

    有寇准同行。

    寇准若是发了威,赵祯一定会服软的。

    别人都觉得赵祯如今十分霸道,可曹皇后这个枕边人却很清楚。

    赵祯的内心,依然是仁慈善良的。

    只不过他将那些仁慈善良藏了起来,不展露给外人而已。

    寇准是在赵祯最孤苦最无助的时候,扶着赵祯一路走过来的。

    在赵祯心里,寇不是臣子,而是一个长辈。

    二人若是对上了。

    赵祯一定会向寇准服软。

    他会服软,不是因为他软弱,而是因为他敬重寇准。

    赵祯在背后,喊过许多朝堂上的老臣为老倌,可唯独没有喊过寇准。

    寇准虽然有逼迫着君王上战场的先例,但绝对不会让君王真的涉险。

    必要的时候,他一条老命舍了,也会保住君王。

    赵祯在交代了曹皇后协理六宫,处理皇家事宜以后,一路往北而去。

    赵祯和寇准走了。

    汴京城却没有因此陷入沉寂,反而彻底的闹腾了起来。

    被赵祯点到的官员,收拾了东西以后,一个个匆匆去追逐赵祯。

    上下虎翼军、天武军,在辎重送到了营地里以后,带着民夫,押送着辎重,也追着赵祯的脚步而去。

    赵祯出京,影响巨大。

    不仅汴京城跟着闹腾了起来,整个汴京城以北,也跟着闹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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