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墨容澉带着白千帆去了附近的镇上,这个镇子极小,是两座山之间形成的一处洼地,一条大道从洼地正中间穿插而过,两边布满低矮的房屋,都是黄澄澄的土砖屋,四四方方,虽简陋,看起来倒也显得整齐。

    这里以前并不是镇子,因为位置便利,四里八乡的村民爱来这里做点小买卖,慢慢人气就旺了,有人在这里建了房子,从村里搬出来,年月一久,就形成了这么个小镇子,镇子虽小,五脏俱全,有铁匠铺子,漆铺,绸缎铺,棺材铺,药房,饭铺,小茶馆,包子铺……铺面都开着,没有牌匾,只在墙边挂了一块小木板,简单刻上几个字,也有的插着旗,旗子虽污浊,上头的字还是辩得清的。

    比不上别处的繁华,但也算热闹。

    白千帆站包子铺前深吸了两口气,热腾腾的肉包子又白又软,她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墨容澉问,“要么?”

    白千帆说,“爷,咱们中午就吃包子吧。”

    墨容澉朝宁十三抬抬下巴:“赶紧买去。”

    他把白千帆拉到棚子里坐下,“外头风大,吃完再走。”

    这里不比京城,伙计也不热情,瞧见有客人坐在棚子底下,拿了一条油腻腻的抹布胡乱擦了擦桌子,看得墨容澉只皱眉头,对既将送上来的包子也不报以期望,穷乡僻江野的吃食能好到哪里去?

    但是包子端上来,白千帆咬了一口,眼睛里立刻有了光,她是个贪吃的主,这表示包子的味道还不错,墨容澉有些好笑,他的皇后在深宫里呆了这么多年,永远都学不会不动声色,高兴了就笑,不高兴就恼,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她也绝不奉承。

    “真香,”她捧着包子笑眯眯的看着他,“爷试一个。”

    墨容澉颇为嫌弃的扫了一眼盘子里的包子,拿起一只来,并不算太软乎,但一口咬下去,很有嚼头,里头的馅也香,比起行军路上的伙食算是不错了,他也不客气,大口吃起来。

    他们买的包子多,老板忙完手里的活,过来打招呼,墨容澉趁机问他熊瞎子拍人的事,老板是个矮个子,有些胖,厚厚的袄子一穿,跟圆球似的杵在桌边,小眼睛,八字眉,笑起来挺喜庆,听客人打听熊瞎子的事,他来了话瘾,滔滔不绝说起来,和墨容澉在村里打听的那些差不多。

    再问镇上有没有丢过人,老板说也丢过,但不是熊瞎子拍走的,是女人跟野汉子跑了,这条路一直通到赤沙城,来往的客商多,常有女人受不了这里的清苦,跟着外地男人跑了,跑的不止一个,所以并不算稀奇事。

    老板说起这种事情,更是眉飞色舞,反正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不方便,兴头上还说起了荤段子,两个侍卫眉眼一冷,差点要发作,被墨容澉一个眼色制住,他打断老板的话,拖着白千帆走了。

    镇子实在太小,就一条道,从头走到尾,再从尾走到头,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实在没什么事可干,两个人在铁匠铺看人打了一会铁,又到漆铺看人描漆盒,绸缎铺进去摸了摸布料子,最后白千帆说:“爷,回吧。”

    墨容澉抬头看了看天,“那就回吧。”

    谁知道回到驻营,曹天明立刻跟进营账,脸色凝重的向皇帝汇报,“皇上,刚得到的消息,前头一个村子被蒙达军抢了。”

    白千帆啊了一声,“抢了什么?

    抢人了么?”

    “抢了十来个人,还有粮食和牲口。”

    墨容澉面色一沉,看着桌上的地形图,“哪个村子?”

    曹天明仔细辩别了下,指定其中一处,“就是这里。”

    墨容澉眉头打成了结,看着白千帆,“是咱们昨晚留宿的村子。”

    白千帆往身上套软甲,“还等什么,赶紧去看看吧。”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恨不得马上飞过去才好。

    墨容澉问曹天明,“没派人追么?”

    “得到消息,陈参将亲自带人过去,但是没追上,那伙蒙达人好像对这片山林子很熟悉,一钻进去就不见了。”

    “确定是蒙达军?”

    “是蒙达军的穿戴。”

    “陈参将呢?”

    “还在山里搜索。”

    墨容澉看白千帆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说,“走,朕也去看看。”

    因为蒙达军就在附近,为了安全起见,这次墨容澉不但带了侍卫,还有一小队人马护送。

    白千帆骑在马上,心急如焚,不知道豆儿家有没有事?

    一路疾驰,远远看到村子里人声鼎沸,到了近处,哭声震天,还有人冲穿盔甲的士兵磕头,求他们去把抓走的人救回来。

    昨天村子里还是那般详和安宁,今天就变成这般惨状,白千帆心里不好受,下了马,仔细看了看,没有豆儿家的人,还是不放心,见墨容澉在询问陈参将,她自己走到坡上的豆儿家去,院子里冷冷清清,大门敞着,她叫了两声,没人应,刚要进去,豆儿爷爷出现在门口,看到她,嘴角往下一搭,哇哇的哭起来,“您来晚了,都给抓走了哇!”

    白千帆赶紧扶住他,“谁给抓走了?”

    “儿子媳妇,还有我那小孙女,都给抓走了!”

    豆儿爷爷一屁股坐在前槛上,哭得老泪纵横,“挨千刀的鞑子兵,土匪……留下俺们老俩口可怎么活啊……”白千帆问,“豆儿奶奶呢?”

    “在屋里躺着,要活不成了。”

    白千帆一惊,赶紧进去看,豆儿奶奶在床上昏睡,头上缠着纱布,气色很不好。

    “豆儿奶奶这是怎么了?”

    “鞑子兵来抢人,她去拦,被推到墙上,撞了头,到现在还没醒。”

    豆儿爷爷抹着眼泪,“这日子没法过了。”

    骨肉分离的痛,白千帆最清楚,那种疼痛直达心底,撕心裂肺一般,永远好不了。

    她陪着豆儿爷爷掉眼泪,把软甲拍了拍,“您放心,我一定会把豆儿一家三口救回来的。”

    豆儿爷爷泪眼朦胧的看着她,这时侯才发现她的穿戴有所不同,悲伤中透着惊讶,“夫人,您这身打扮……”“昨儿个我骗了您,我不是商人,是军人,就是为赤沙城被抢之事来的,如今村子遭了难,大军岂会不理,您好生照顾豆儿奶奶,哪儿也别去,挚等着好消息吧。”

    “哎哟!这可是救命的菩萨啊,您要是把他们救回来,我天天给您供着长生牌。”

    豆儿爷爷朝她跪下来,被白千帆扶住,“您别这样,快起来,说起来惭愧,大军就在附近,还让蒙达军得逞,是我对不住您。”

    豆儿爷爷连连摇头,呜咽着说不出话来,白千帆心里愧疚,抽着鼻子抹眼泪,见门口有处影子定在那里,抬头看,却是墨容澉,他面色沉沉的看着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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