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谖问道:“新的交易信息呢?”

    “后天晌午,醉花楼。”

    这次杨峥没再挑选夜晚,借夜色行事,而是在白天交易。

    孟尝君眯着眼,杀意绽放,“他还是太天真了。想从我手上夺取主动权?他挟持着四个人,难以出城,肯定藏在城内某处。冯谖,你立即派人在城里搜查!”

    冯谖附和道:“对,他们一行五人,目标很大,只要我盘查城内所有酒楼栈,应该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这二人的思路是对的,可惜他们不知道,杨峥早想到这点,将田济和田渊藏在清雅轩,而田渭和田洲,则被送到另一间栈安顿好。从这方面,他们不可能找出破绽。

    孟尝君嘱咐道:“动作一定要隐蔽迅速,不能被他察觉。另外,别太声张,不能让外界知道真相。”

    他的四个儿子被绑架,一旦此事传出去,他的威望将大打折扣。世人会认为,孟尝君老矣,不复当年之勇,如今随便一个年轻人,都敢欺负到他头上。

    豪门重威仪,这样的舆论会对他很不利。

    这时,管家怯怯地道:“那人还有一番狂言,让老爷别再耍花样,挑战他的忍耐力。否则,否则……”

    他不敢再说下去。

    “否则怎样?”

    孟尝君瞋目而视,厉声逼问他。

    “否则,他就将此事公之于众,再将四位少爷的尸骨运到闹市,让天下人都知道,孟尝君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冷酷贪财,舍不得掏赎金,竟狠心抛弃亲生骨肉不救!”

    孟尝君闻言,急火攻心,身躯剧烈颤抖,险些当场晕厥。

    冯谖大惊,慌忙搀住他,劝说道:“老爷别激动,他并非真想杀人,这是在诛您的心哪!”

    杀人还要诛心,杨峥留下的这番话,戳中了孟尝君的命门。

    战国四公子的名气太大,孟尝君享受着这份荣耀,光鲜亮丽,何尝不是巨大的压力,被舆论所绑架。

    他一生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唯恐因为犯下过错,令自己仗义疏财、仁义贤明的光辉人设崩塌,跌落神坛。

    名望这东西,一旦拿起来,就无法再放下。所谓放下,往往被称为身败名裂。孟尝君可以忍痛,承担损失四子的代价,却唯独不能接受,自己的名誉遭到攻讦,蒙上奇耻大辱。

    如果杨峥真像说的这样,把事情抖露出去,告诉世人,他因为吝啬而冷酷无情,拒绝赎人,那么,他晚节不保,这辈子的名声就毁了。

    这样的后果,他断然承担不起。

    因此,他只能乖乖就范,按杨峥的吩咐去做。他不能让一世英名,毁在杨峥手里。

    在冯谖搀扶下,他坐回椅子上,瞬间苍老许多,不甘地道:“算了,别去搜查了,准备后天赎人吧……”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真的怕了,不敢再去撩杨峥的神经。

    冯谖无可奈何,知道主人别无选择,黯然询问道:“那么,后天的埋伏还……”

    经过今夜这番折腾,他们无法判断,后天是否又是杨峥的捉弄和试探。如果再去设伏,激怒杨峥,后果将不堪设想。

    孟尝君幽幽地道:“不必设伏。后天晌午,我亲自去一趟!”

    这位深居不出的大宗师,竟要亲自去会会杨峥,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敢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杨峥的危机来了。

    ……

    ……

    两日后。

    晌午时分,孟尝君踏出府门,坐进轿子里,前往南城的醉花楼。

    之所以选择坐轿,是因为醉花楼位于闹市中心,如果他公开露面,被周围路人看见,势必会引起注意。而他此行的目标是赎人,很不光彩,要尽可能地低调。

    他闭目清心,青色大氅披在身上,显得精神矍铄。

    到达醉花楼后,他没有选择上楼,仍坐在轿里。具体谈判的过程,他懒得过问,交给冯谖去办,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擒住杨峥。

    有一位大宗师亲自坐镇,明谋即可,哪还需要什么埋伏。

    他不进楼,就不会上当。无论杨峥耍什么花招,终归要离开酒楼,他守在楼下,只要杨峥冲出来,纵有绝妙计策,也回天乏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冯谖领着随从,扛着好几个麻袋。

    不到片刻,他就走出来,将一张纸条递进轿里,表情异常难堪。

    孟尝君凝眸去看,只见上面写道:“计划临时有变,抱歉,请改往临风阁交易。”

    此地是在南城,而临风阁是在西城,也就是说,孟尝君得遵照杨峥的吩咐,中途赶十几里路,前去回合。如此差遣一位大宗师,这架子大得简直离谱。

    孟尝君将纸条搓成粉末,冷冷地道:“去临风阁。”

    他隐约猜得出,杨峥为何临时改地方。此举很狡猾,并不是在戏耍他们,而是让他们提前布置的伏兵变成摆设,主动现出原形,跟着前往西城。

    可惜,杨峥未必知道,今天是孟尝君亲临,可抵十万雄兵。

    花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赶到临风阁。冯谖进楼,再次迅速出来,手里又捏着一张纸条。

    “原来是孟尝君大驾光临,我受宠若惊。听闻前辈很少出来走动,今日难得露面,不妨前往垂云楼相见,那里风景更佳。您年纪大了,没事多走两步,对身体有好处。”

    垂云楼是在北城,从西往北走,又有起码十几里路。

    杨峥继续放鸽子,摆明了是成心遛遛孟尝君,让他在临淄城好好逛一回。

    不愿意?那就请您老回府吧。

    孟尝君看完纸条,脸色铁青,真没想到,杨峥在知道他亲临的情况下,竟还敢如此戏耍他,没把大宗师的威严当回事。

    他低声嘶吼道:“去北城!”

    轿夫们被吓得不轻,快步如飞,往北城跑去。到达北城时,不止他们气喘吁吁,连骑马随行的冯谖,也感觉有些疲惫。

    这种疲惫,更多的是来自内心,他们已经被杨峥折磨苦了。

    垂云楼前,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

    冯谖上楼。

    冯谖迅速出来。

    冯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不过这次,冯谖表情凝重,不再像先前那样恼怒。

    纸条上写着,“没想到,前辈这么想见我,竟然真的屈尊来北城。我很感动,请您把赎金留在房,再前往清雅轩,我会在那里恭候,告诉您四位少爷的下落。”

    清雅轩是在东城。

    从南往西,从西往北,从北往东,这是要让孟尝君游遍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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