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是张家的旁系子弟,他祖父是位很有名的算命先生,据说一生精于命理。<儿媳妇临盆之际,坐在媳妇卧房外算来算去,儿媳妇在房里大喊大叫疼呀疼呀。

    接生婆叫道:“快生了,就在这一刻了。”

    “等等!”祖父将时辰与年月日一合,跳起来吼道:“这个时辰犯了关煞,孩子是养不大的。媳妇你要支撑住,再熬一刻,到了下一个时辰,我孙子就是大福大寿的命了。”

    儿媳妇一听,急忙把双腿夹紧,拼了命的要坚持下去。谁想孩子的头已经出了产门,竟被生母夹断了气。

    经此一事,那祖父彻底抛弃了算命之道,让儿子练武,张成也没了叔叔,他父亲很倒霉,燕王在北平的第一仗就战死了,什么功劳也没有。

    张成很有些志气,也或许是抹不开面子,长大后不想受本家的恩惠,因父亲的缘故,做了顺天府的衙役。当时张玉老将军不乐意,说你跟着你堂哥做亲兵,几年就能出头做位军官,甚至将来封将封爵也并非不可能。

    张成苦笑道:“叔,我哥好嫖好赌不成器,成天看我不顺眼,我一旦有个好歹,家里可怎么办呀?我听说衙门里钱来的快,我挣些钱也好娶个媳妇,买间住房搬出去。再来衙门里头好修行,若遇到了可怜人,我行个方便,半积阴德半养身,总比战场上杀人好。”

    张玉见他不听劝,也就答应了。张成进了顺天府,在刑厅做事,刚来就赶上了府尹大人抽签杖责犯人。负责行刑的张成是个善心人,哪里下得去毒手?苦着脸拿着大板子,咬着牙打了下去,打在人家犯人身上,就如同打在他自己身上一样。

    趴在地上的犯人“哎呦!”叫唤一声。他也跟着“哎呦”的叫一声。

    才打了第五下,张成已经替犯人眼泪直流了,心里一个劲的骂自己下手太重,恐伤阴德,看来算命世家的遗传基因还在。

    有这么不争气的下属,府尹大人被气笑了,刑厅官员大怒,骂道:“你这小子一定是预先得了犯人的杖钱,故意装模作样,你当顺天府大堂是学堂的板子嘛?”

    结果犯人只打了十大板。他倒挨了二十大板。此次以后,每当轮着他邢杖,虽不敢下手太轻,也不敢太重,力量非常的有分寸,时间一久,犯人都说他好,故此人送外号恤刑衙役。

    人人都知道他心善,犯人家属动辄前来苦苦哀求。也不送礼,弄得张成都一口担待下来。可是一旦被上司发现了,自是挨上一顿打,总算是他不收贿赂。纯是出于善心,久而久之府尹大人也不怎么为难他了。

    同行有笑话他愚昧的,也有劝他的,笑他的说道:“要进衙门。先吃一碗洗心汤,把良心洗掉了再进;还要烧一份告天纸,与天理正义告辞。然后才吃这行饭。你说你动不动行方便,这‘方便’二字是茅房的别名,人家拉干净了,你却受臭气,你自己好生想想吧。你若有做毛坑的度量,只管去行方便,不然就狠下心来。”

    张成听了,低着头不言语。劝他的人说道:“你别成天净做烂好人,也花几个钱买张票子出去走走,自然有的是好处;不然光是傻乎乎的等差,会有什么好差事轮得到你?这是衙门里的规矩,小钱不去,大钱不来。”

    张成红了脸,发狠的道:“我知道了,可是花钱买个差事,拿住了犯人,狠命的要钱,若是诈出来好处也罢了,万一诈不出,或者逼死了人命,不但有损阴德,自家还得坐牢,那该如何是好?”

    同僚无语的道:“你一发迂了。咱们衙门里的人将本求利,凡事切忌做得太过。想十倍二十倍的要钱,才会弄出事来。你何不每次只讨要一两倍,这就是半买半送的生意了,犯人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会有什么意外?”

    张成恍然大悟,随即又为难的道:“是这么个道理,可是顺天府不比地方上的府县衙门,就没有便宜的票子,动不动数十两银子,我如今连吃饭都难,哪有这么些钱?”

    “那就约几个朋友,大家凑一凑,只要上面肯发票,不愁赚不回来,赶上个有钱的事主,堪称一本万利。”人家指点了一条明路。

    张成顿时如醉初醒,这才知道了该怎么去赚钱,想衙门里自古以来就是这副死要钱的习性,屡禁不止,也永远禁止不了。

    如此他找来几个好友,大家伙凑了本钱,听闻刑部下了一起人命官司,嫌疑犯是国子监的林监生,家趁万贯,平日花钱大手大脚,故此谋这个差事的人极多。

    “先下手为强!”张成也不老实了,抢先一步办了份重礼,凭借张家的地位打通了关节,得了上司默许。

    第二天在签押房,先交了二十两银子,写了二十两银子的欠票,签押出来,领了拘牌,寻了个副手拎着铁索晃荡晃荡的出来了。

    倒霉的是那林监生预感要事发,跑到浙江求同族做官的去了,本人不在家。他父亲是个饱学之士,修过洪熙大典,儿子花钱大方,他自己十分吝啬,就封了二两的跑腿费,恳求张成代为通融。

    张钗见他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不好意思翻脸多要钱,又不好锁了人家去见官,只得拖延几日,等他那慷慨的儿子回家,反正事主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又不怕同僚谁敢把差事抢了去。

    问题是刑厅长官是个贪财之人,怎能放过有谋杀嫌疑的巨富?坐堂问道:“林监生可曾拿到?”

    张成忙出班回道:“禀大人,林监生往浙江去了,求大人宽限几日,属下一定把人带回来。”

    刑厅大怒,骂道:“分明是你得了好处放纵人犯。来人,选头号竹板,打他四十,限期三日,若人押不回来,与同案犯处置。”

    别看张成是张家子弟,正经科举出身的人还真不怕,尤其是在吏治清明的朝代,就算徐灏也不敢泄愤于官员。

    动手的衙役下手也狠,谁让他抢了肥差呢?两头不讨好的张成被重打一顿,屁股都开了花。这时候的张成万万不敢弄钱了,只求早些卸了干系,而林监生也不回来,他再也经不得打了,哀告道:“小的办不成事,求大人改派个命好的去拿吧。”

    谁知张成金口玉言,也是他连续挨了三次打,说明顺天府对此案极为重视,林监生不敢不回来了,再不回来就要下海捕公文,所以办差的衙役们非常幸运,不费一毛钱,不受半点惊吓,轻轻松松就赚了一笔银子,

    倒是张成受了伤,欠了一屁股债,再也不敢买票了。而衙门中人和他祖宗一样迷信,公认张成是个扫把星,什么好差事都不带着他,所以连口汤都吃不到。

    如此在衙门里混了三年,看见多少人白手起家,转眼间买房娶妻,但他还是一穷潦倒,连个媳妇都没有,衙门内外又给他起了一个新外号,叫做张晦气。

    徐灏奉命过来探望,耳听张成不停的诉苦,遂冷笑道:“那刑厅真是好算计,那你作筏子,把那林监生给吓了回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当年我清洗过顺天府,这才几年,上上下下又故态复萌了。”

    说得张成羞愧的抬不起头来,说穿了是他胆小又没本事上下其手,不然的话,早就同流合污了。

    徐灏放下十两银子,说道:“反正你不受待见,也就无所谓得罪人了。这事你听我的,继续在衙门里修行,把所有看到的听到的皆记录下来,等到适当的时机,咱们里应外合,到时凭功劳你就能升官了。”

    见他一脸的为难,徐灏笑道:“这非是小人之举,而是本着良心秉公做事,有什么可为难的?再来你那些同僚也说得对,在官场上有时就要下得狠心,此事可谓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莫非你就想一辈子窝窝囊囊的活着?”

    “罢了,我听三爷的。”到底张成也不是个意志坚定者,很容易就动摇了。

    徐灏告辞离去,本来要接着去徐沧家里,就见徐溶闻讯赶了过来,拉着他到了一家酒楼,说道:“我听三叔说了,特来找你说这事,你知道徐八叔搅合在里面吗?”

    “八叔?”徐灏皱起眉来,徐八叔暂且不论,他儿子徐泳那可是徐族第一赖汉,有名的二流子,他父子到哪准没好事,怪不得老爹指使自己呢。

    徐溶说道:“八叔和徐沧家是一支的,去年见七叔病重,也日日来家帮着照料。如今徐沧年幼,弟妹懦弱不经事,他就乔当起家来,事事专权而行。”

    徐灏问道:“徐沧的母亲没有娘家么?就算不好意思来家告诉我娘,娘家人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徐溶越发苦笑,说道:“那本是老夫少妻,徐沧又不是她亲生的,兼且有对贪财而鼠目寸光的父母,又见八叔事事做主,素知他是个无行之人,就想着先下手为强,说女儿你青春年少,又没有生下儿子,守他什么?不如尽早改嫁得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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