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哥雇了人来掏房顶上的耗子窝,嫌脏就没回屋补觉,去了亲戚家串门。家里刘妈子哈欠连天的站在院子里和邻居嫂子说话,当时刘智也站在自家门口。

    就听刘妈子说道:“昨儿个陪夫人回娘家,她吃酒耍钱闹到了下半夜,我又不能睡,强撑到了三更天,大清早随着来家。唉,等完事了大概困意也过去了。”

    刘智听到肚子里,中午披头撞见了打国子监回来的刘茂,说了一会儿闲话,刘智忍不住又取笑道:“困得要死,昨晚陪你媳妇吃了好酒,戏耍了一遭刚刚要睡下,谁想她非吵着要回家去。”

    刘茂笑了笑,心想夫人昨日回的娘家,今早返回时一定被他瞧见了,因此故意取笑于我。

    刘茂当时也没放在心上,等回到家就见绿哥神色有些憔悴,便问道:“你夜间不曾睡着?这样的瞌睡困倦。”

    绿哥说道:“谁睡觉来了?昨夜好几个人一起吃酒打骰,连眼都没闭上过,回家请了人捉耗子,就去了老李家躲了躲。”

    要说刘茂考不上举人是有原因的,读死书把个脑袋都给读傻了,徐家是什么门第?内宅岂能容许男人半夜进去吃酒?别说刘智一个娘家外甥,就算徐汶徐海等成年少爷,夜里屋里都有的是人盯着,就算出门也得有人跟着,当然某人纯属例外。

    再说绿哥为人是不咋地,可是在男女之事上头一向守规矩,平日里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这刘茂也不问个详细,上前不由分说。一脚将妻子踩翻,好一顿拳打脚踢,声声叫她招供。

    绿哥从小娇生惯养,嫁给刘家后谁人不礼敬三分?突然间被丈夫这等暴打,躺在地上大声尖叫。刘茂唯恐当真做了王八。出手越来越狠眼看着就要打出人命了。

    刘茂母亲赶来叫道:“拿贼拿赃,拿奸拿双,你又不曾捉住她的孤老,活活打杀了媳妇,这是要偿命的。”

    刘茂当下停住了拳脚,把刘智和绿哥两个的话告诉得分明。绿哥方晓得这个缘故,气的大哭。

    刘茂母亲说道:“既然事有实据,也别打了,叫人去唤徐家人来,三对六面的当面说分明,也叫他家没有话说。”

    很快徐海闻讯赶来。一进门就见妹妹被打得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皇天爷娘的放声嚎叫。

    刘茂指着徐海骂道:“堂堂国公家没个廉耻,小姐养汉偷人,这门风恁的败坏。”

    徐海赶忙苦笑着问清缘由,他人老实也没个主意,赶紧回来禀告了大嫂。朱巧巧当即大怒,派人叫来三房管事妇人,命她去请刘智前来,当下关上中门,埋伏了女兵,等刘智一进来马上棍棒齐飞,一边猛锤一边审问。

    刘智自知罪过,躺在地上护着脑袋满口求饶,一五一十的把此事原委说的明明白白,朱巧巧吩咐徐海押着他去了刘家。

    听到这儿。徐灏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徐海说道:“当时被大哥听见了,就说要去把他两家都给砸个稀巴烂,把刘茂也揍个半死,好替妹子出口恶气。不过大嫂不同意,说到底是夫妻俩。此种事讲清楚也就算了,咱家若是普通娘家也就罢了,不能得势不饶人,把人伤了,家砸了事小,可如此夫妻情分也就没了。

    后来当面对质清楚,刘茂和她娘知道错怪了绿哥,一起过来给三太太磕头赔罪,又给妹子磕头,三太太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只是绿哥嚎天痛哭,吵着要上吊抹脖子,饭也不吃,太太就劝了劝送回家去了。”

    徐灏笑道:“这家务事就得这么办,哪怕咱家再富贵也断不了夫妻间的龌蹉,虽然绿哥受了大委屈,但她那不饶人的性子,非得活活折腾刘茂十天半个月不可,时间久了这气也就会消得差不多了。真若是依着大哥的话去大闹一场,有理也变成了没理,等事情过后,绿哥也非得怨恨娘家不可。”

    徐海挠头道:“我听不明白。”

    徐灏笑道:“别说你不明白了,家务事我也搞不明白。”

    此后果然刘茂和她娘轮流昼夜看守,成天到晚的赔不是,绿哥整整折腾了一个月,方才渐渐的回转过来。刘茂还特意置办了一桌酒席,娘俩个郑重给媳妇递酒赔不是。

    怎么说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婆婆都是自家人,绿哥也就放过此节,选择了忍耐。说来奇怪,挨了一顿打,反倒是让绿哥对斯斯文文的丈夫刮目相看起来,认为是个爷们。

    但吃了表哥刘智这么大的亏,绿哥恨得咬牙切齿,开始寻思着寻到机会一定要好生报复。

    徐灏除非亲自撞见了,不然已经很少理会类似的家族琐事,说实话他清楚自己的性格其实和老大徐汶很像,遇事太容易冲动不顾一切,这方面远远比不上大嫂和妻子。

    如今朱巧巧的兴趣从一心执掌家里大权转向打算去经营大连,只因外面的世界更精彩,管的人也更多,每当一群老少爷们对着她一介女流毕恭毕敬的,就让朱巧巧瞬间升起莫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渐渐瞧不上家里区区的一亩三分地了。

    徐灏承认即使把徐家几个兄弟合在一起,怕也比不了大嫂一个人的精明能干。

    现在徐灏正在琢磨着大宁封给朵颜卫的承诺,按照原先的脾气索性翻脸不认人,派兵把朵颜卫给直接灭了,但是一味杀戮实不可取。

    通过嫂子的处置方式,徐灏决定暂且以德服人,附近草场可以留给蒙古人牧马,但大宁城必须要设置官府并驻军,沿途得征调军户修路,迁徙百姓慢慢同化蒙人。

    说到迁徙百姓去赤峰等地,要提供粮食和各种物资,对朝廷来说长此以往无疑是很沉重的负担,汉人精于耕种。总不能逼着百姓靠放牧为生。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谁会甘心去冬天极冷、荒无人烟,遍地异族危险重重的地方定居?

    早年是有宁王夫妇在那里,屯兵七八万,来自关内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养。百姓也就没了太多的怨言。

    徐灏陷入了沉思,历史上朱棣也反悔了,但因为没了藩王镇守,民心士气由此一落千丈,愤怒的朵颜三卫又连年攻击,加上无险可守。最终被朝廷无奈放弃了。

    类似的情形还有西北的东胜卫,于是徐灏准备奏请帝王举荐盛庸为大宁总兵,驻军八千其中有一半火枪兵,今后慢慢全部换成火器,如此就能不用动辄三四万的庞大兵力,八千人依托坚固城池。足以应付二三万的蒙古骑兵,坚持到援军赶到。

    紫禁城内,乾清宫被夷为了平地,在原地已经兴建三分之一的宫殿,朱高炽暂时住在奉天殿内,有时住在内宫,周围随时有五百神机营的将士站岗护卫。

    大部分宫人被放出去了。当时的一幕令徐灏记忆犹新,震天的哭声让京城百姓都为之动容,就连朱高炽都大受触动,年轻的帝王还保留着赤子之心,何况他原本性格就比较善良。

    而新晋的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即可回家,这使得以往死气沉沉的皇宫变得生机盎然,人人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到时不愿回家自可申请留下来,可以担任女官什么的,总之让徐灏明显感到皇宫变得不一样了。

    而且锦衣卫的职能也不是光对外。在徐灏的操作下转而开始对内,使得嫔妃再也不能随便杖毙宫人,出现任何意外死亡都得经过详细检查,当然以往皇宫也是如此,除非是帝王等有限几人才能任意杀人。毕竟皇帝一家子也不希望一辈子生活在成天闹出人命的鬼地方。

    所以说根源还是在帝王身上,要不然历史进程为何要限制皇权,君主立宪或干脆废了帝制呢,没了制约的权利太可怕了。

    奉天殿外,太监侯显、亦失哈、马和全都一脸幽怨的看着徐灏,就是因为徐灏的建议,使得这三位有着强烈职业进取心的太监最近变得垂头丧气。

    经过靖难之役的四年,燕军从上到下都产生了很深的战友情意,徐灏上前失笑道:“我是说过太监不许出京,但是我可没说给不能做官。”

    侯显气道:“那还不是一样,太监本就不能做官。”

    徐灏笑道:“为何非要眷恋着做宦官呢?辞去内侍身份,以一名外官的身份重新做人不好吗。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此乃一时权宜之计,除了你们这一批人之外,今后进宫的宦官绝对不许走出京城一步,也决不允许阉人和宫里有任何瓜葛,此乃铁律。”

    侯显和亦失哈立即沉思起来,马和则兴奋的道:“此话当真?那我不做太监了。”

    徐灏却神色古怪的摇头道:“你可不行。”

    “你。”马和又苦笑着拱手:“国公爷您老高抬贵手吧,我又没得罪过你。”

    徐灏说道:“我有一件事托你去办,如果办成的话,我一定力保你出使南洋,作为特例可以以太监的身份出京。”

    谁知马和转身就走,徐灏叫道:“怎么了?”

    马和恨恨的扭头说道:“我预感绝对不是好事,一定得经过九死一生。”

    徐灏大笑道:“没错,可是此举也会令你名传后世,世世代代备受天下人之敬仰,名垂千古。”

    看了眼紧锁眉头的三宝太监,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徐灏笑着心说去南北美洲探险,除了你之外,还真找不到合适之人呢!

    既要有胆识和一肚子学问,也得有非凡的胆量和出类拔萃的统率力,总之各方面的条件都要足够优秀,最妙的是太监不能生育,基本不会有叛国自立的野心,难怪朱棣那么喜欢重用宦官出使外国呢。

    奉天殿内,朱高炽皱眉问道:“重用盛庸朕没有意见,所谓用人不疑,可是火枪掌握在边军手里,万一流落出去或是有将领生出不臣之心,那该如何是好?”

    徐灏说道:“你当火药火枪是那么容易造出来的?没有弹药供应,那就是一堆铁棍而已。其实说穿了,国君不仁就会有百姓造反,拿着刀枪一样可以推翻一个王朝,别成天疑神疑鬼了,你只要能做到勤政爱民,还怕谁敢不臣?别说将领了,任是谁敢揭竿而起,不出两个月就会被灭了。”

    朱高炽没好气的道:“我现在是皇帝了,你别那么没大没小好不好?再说我还是你的兄长呢。”

    徐灏鄙夷道:“那我给你磕头?先说好了,磕了头那就是一辈子的臣子,从此再无兄弟。”

    “行了行了,老子怕了你行不行?”朱高炽感觉轻松无比,抛开做皇帝一本正经的威严做派,似乎又回到了做世子的那些年,动辄和徐灏两个人之间嬉笑怒骂。

    此刻的洪熙皇帝同样的一脸不屑,整个人变得流里流气的,怒道:“跪个屁,装模作样不知心里怎么骂我呢,你小子就从来没把我当做帝王过。”

    徐灏笑道:“这倒是真的,做皇帝可是天底下最大的苦差事,说好听呢是高高在上,实则就是一笼中鸟而已,不怪历朝历代出现那么多脾气古怪的皇帝,一辈子生活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里,是个男人也得憋出病来。”

    朱高炽很神奇的傲然道:“那也有的是人梦想做皇帝,朕想出宫随时都可以,奶奶的,倒是得应付那些该死的臣子。”

    “知道就好,你以为大臣都是泥捏的?有的是人恨不得玩死谏,成就了忠臣名声。”徐灏大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不想有一天没兄弟可做,今日顺便请辞一切官职,恢复一介布衣身份,等我爹老了之后,爵位直接传给我儿子。如此陛下安心,我也安心。”

    朱高炽神色变得凝重下来,沉声道:“太过天真了,只要你能参与国事,就是事实上的布衣宰相。”

    徐灏微笑道:“那就不参与国事好了,有何不可?”

    朱高炽叹道:“不行,你小子有通天彻地之能,你得帮着朕做出一番事业。放你回家悠闲自得,左拥右抱美人?我却得累得半死不活,做了错事还得受你耻笑,老子有那么蠢嘛?”

    突然间,朱高炽和徐灏同时捧腹大笑起来,而徐灏心里却在叹息,谁真的能和皇帝做兄弟?眼前这位肯定不行,就算有名直率的正德皇帝也不行,三十岁之前倒是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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