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立国之初,名臣无数,但尚书仆射也是百官之首,不可轻予。

    萧瑀,威望虽够,但性子不为李世民所喜,任之无望;虞世南,性子倒是不错,资历也不缺,但年岁却大了些,已过七旬之年若要拜相实乃天方夜谭;温彦博,虽与李恪走的很近,但身子骨已不便利,难以久任;至于刘政会、刘弘基、唐俭等从龙老臣更是多有不足。

    纵观满朝上下,能够力压长孙无忌,任者尚书右仆射的除了杜如晦,李恪还真找不出第二人来。

    李恪仔细斟酌了片刻,便策马直奔蔡国公府而来,除了探视杜如晦之外,也想一探究竟。

    当李恪带着一众护卫,骑着快马赶至杜如晦府上时,恰巧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太医自门内走出,李恪看着太医署的人,心里咯噔一下。

    自杜如晦府上出来的太医不是旁人,正是曾为李恪诊过伤疾的太医令王琼。

    杜如晦乃当朝宰相,堂堂国公,身染有疾请太医诊治倒是自无不可,但是却也不会轻易惊动太医署令王琼。

    而今日李恪却在杜如晦府上见到了王琼,这意味着什么,李恪自然清楚。

    李恪下了马,将手中的马缰交给身后的王府卫率,便立即走向了府门。

    “本王乃楚王李恪,听闻杜相染病,特来探视。”李恪走到府门处,对蔡国公府守门的门人道。

    听闻楚王李恪来此,门人神色一凛,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对李恪道:“请殿下入正厅稍后,小人这就前往通禀。”

    以李恪如今的身份,整个长安城中李恪想要拜而不得的府门还真没有几个,杜如晦的蔡国公府自然也不在其中,门人进去通禀不过片刻,便带了杜如晦的意思出来,引李恪前往书房相见。

    书房?

    李恪听到这个地点,心中还是不免生出了一丝不解。

    若是病重,此时的杜如晦不该是卧病在床吗?怎的还会在书房?

    李恪满怀不解地便随着门人进了府门,直往书房而去。

    李恪刚到书房外,便看到了正在书房中理事的杜如晦,李恪仔细望去,杜如晦虽面色蜡黄,容貌消瘦,但精神倒算还好,也不像是油尽灯枯的模样,至少他还能行走自如,尚未病重到离不开床榻的地步。

    杜如晦见李恪入内,起身拜道:“臣杜如晦参见殿下,臣身体小有不适,太医特意叮嘱染不得风寒,不宜出门,故而未能亲迎,还望殿下勿怪。”

    李恪上前道:“哪里哪里,本王听闻杜相患病,特来府上探视,还望未搅扰杜相清净才是。”

    杜如晦笑道:“殿下言重了,殿下能来,臣之府上正是蓬荜生辉,又何来搅扰一说,不过殿下来的倒是快,陛下方走,殿下便到了,殿下的消息着实是灵通地很。”

    杜如晦看着李恪,亲自为李恪奉茶,脸上虽是挂着笑意,但话中却别有他意,至少在李恪听来,消息灵通四个字恐怕不是在褒奖他。

    大唐官场有言:“房谋杜断”。

    房玄龄任尚书左仆射,杜如晦任尚书右仆射,两人辅佐李世民同理朝务,可谓相得益彰。

    若论谋略,恐非杜如晦所长,比不得房玄龄,但若论识人断事之能,杜如晦却远胜房玄龄多矣。

    自贞观初年,杜如晦任尚书右仆射以来,连主两年京察之事,为朝廷选贤任能,从无疏漏,杜如晦善于识人,由此可见一斑。

    而李恪的心思旁人兴许不懂,但杜如晦却看得明明白白。

    李恪从大殿择师,自请为质,再到他挟功归国,开府建衙,这一桩桩,一件件,杜如晦都看在眼中。

    在他看来,这个满朝称赞,誉为贤王的三皇子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贤德,相反的,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野心之辈,虽年少,但其志却不小。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未篡时。”

    面对行事一向恭谦有礼的三皇子,杜如晦从不敢有半分大意。

    李恪对杜如晦问道:“不知杜相眼下身子如何?”

    杜如晦回道:“臣并无重病在身,只是今日早间突然昏厥了一阵,不料陛下关护,竟御驾亲临。”

    李恪闻言,笑道:“既是如此,本王便放心了,不过倒是杜相,身体已然不适还在忙于朝务,本王着实钦佩。”

    杜如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图纸,对李恪道:“不过是陛下扩建洛阳宫的草图,臣不放心工部那边,总要自己过目才是。”

    李恪闻言,讶然问道:“父皇欲建洛阳宫?”

    杜如晦道:“陛下欲在明岁巡幸洛阳,自需新建洛阳宫殿。”

    李恪不解地问道:“年初大战方止,眼下大唐正是休养生息之际,此时若大兴土木,恐怕劳民伤财啊。”

    李恪之言,杜如晦又如何不知,杜如晦官拜尚书仆射,手中管着的便是大唐的钱袋子,眼下大唐国力还余几何,杜如晦比谁都清楚,但李世民执意如此,杜如晦又能如何。

    杜如晦叹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既为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

    李恪看着杜如晦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慨叹。

    杜如晦已身体抱恙,尚在心忧国事,大唐能在李世民登基后短短四载回复元气,反攻突厥,自然少不得这些殚精竭虑的君子诚臣。

    李恪对杜如晦道:“杜相不必为此忧心,本王离府后自当入宫求见父皇,请父皇暂缓新建洛阳宫之事。”

    杜如晦听着李恪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讶色。

    李恪志在储位,他要做的不该是竭力讨得李世民欢心,以求谋位吗?他怎会忤逆李世民的意思,直言劝谏?

    一时间,一向自诩善于识人的杜如晦竟也有些看不透李恪的意图了。

    杜如晦问道:“洛阳宫之事陛下心念已久,殿下此时劝谏,就不怕陛下动怒吗?”

    李恪虽是李世民亲子,有大功在身,但毕竟李世民更是皇帝之尊,说一不二,他建洛阳宫,李恪若随意置喙,必会引得李世民不快。

    李恪闻言,笑了笑,长舒了一口气,起身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本王行事,但求对得起对得起天地良心便可,何来那么多的顾忌。”

    李恪一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衣角,便要离去。

    可就在李恪一脚刚迈出房门的时候,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对杜如晦道:“眼下杜相虽精神尚好,但面色已憔悴非常。本王以为纵政务再急,杜相也需好生歇息。否则我大唐盛世若少了杜相之力,只怕也会少了几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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