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玲抬手扯了扯面纱,“没错,是我。怎么,你失望了?那你希望是谁?”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像是机关枪似的,但颜郜然却只回了一句“谢谢。”

    谢谢?他也会说谢谢?而且还是对她!是岁月磨去了他的菱角,还是苦难收敛了她的锋芒?

    “不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些?”她在床沿坐下,抬手从他额头轻盈的划过,很好,体温正常。

    “为什么最近我每次醒来,总是能够看到你,而在梦里,我也能如愿以偿的看到她?是因为你是神,所以可以满足我的期许么?”颜郜然突然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天真,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的看着阮玉玲。

    这个男人,一旦离开了对权势的欲望,离开了王的御座,就变得单纯了,也许,这才是最真实的他吧。

    阮玉玲看着她,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冲动,想要车扯下面纱大声告诉他,其实她还没有死,她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他无需再忍受阴阳两隔的入骨相思。

    “颜郜然。”门外突然窜进来一个身影,伴着这一声焦急的呼喊,莫水心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她终究还是知道他的存在!阮玉玲哀叹了一声,所有的冲动在瞬间就被浇熄,面无表情的看了莫水心一眼,站起来转身无声的离去。

    “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伤的重不重?”莫水心在阮玉玲坐过的地方坐下,也取代了她的一切。

    阮玉玲走进院子里,对着墙角的一株白梅花发呆,其实之所以要对莫水心保密颜郜然在红尘山庄的消息,最主要的还是怕她像现在这样,取代自己吧。原来,自己也是有小心思的。

    看到莫水心对颜郜然的关心,她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当初在未名居看到石无心和碧落霞太过亲密时候的那种苦涩感,她这是吃醋了么?

    正在发呆之际,一个小厮走了进来禀告,庐阳王府有客来访,要求见神女大人,她这才收回心神跟着小厮去了客厅。

    来的人是颜惜然,她一是亲自来告知昨晚梅若晴的事,二是来看看颜郜然,阮玉玲二话不说,立刻就带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莫水心看到颜惜然来了,这才恋恋不舍的站起来,把位置让给颜惜然,但从始至终都对阮玉玲没有半句话。

    阮玉玲心情也不佳,便没有心思去哄她,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颜郜然兄妹,莫水心自觉无趣,当即就离去了。

    “二哥……你怎么样了,伤口还痛不痛?”颜惜然像是水做的女孩子,眼睛一闭一睁,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

    “二哥没事,你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我记得你小时候没有这么爱哭的,怎么越长大反而越小了呢?咳咳……”颜郜然脸上有一种阮玉玲以前从来不曾看到过的宠溺。

    她记得,颜郜然曾经是与颜惜然水火不容的,可是现在,他们却是水**融,看来岁月的变迁的确会改变很多很多。就如她和莫水心,曾经的患难与共,现在的形同陌路,一切来的都是这么的突然。

    “好,我不哭,只要二哥你没事就好。”颜惜然抬手胡乱的摸了一把眼睛,一张俏脸变成了大花脸。

    颜郜然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擦一擦吧,也不怕被人笑话,你三哥他怎么样了?是不是早已醉的不省人事?”

    “是啊,不过你放心,我会劝他的,我们都已经长大了。”颜惜然接过手帕正准备擦脸,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哥,你这是从哪弄来的啊?”说着她把手帕展了开来。

    阮玉玲玉玲就站在颜惜然的身后,所以她看到很清楚,白色的手帕上有两只小动物,绣工的确是不伦不类,但是她却一眼就知道那是两只戏水的鸳鸯,因为这原本就是出自她手。

    她的目光随即从手帕上移到了颜郜然身上,一脸的不可思议难以置信,这手帕明明是被石无心骗走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上?难道……她的心慌乱了起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

    颜郜然没有注意到阮玉玲的眼神,只是一把夺过颜惜然手中的手帕,“不用就算了,我还舍不得呢。”说着把手帕藏进了怀中。

    颜惜然扁扁嘴巴,“明明绣的那么难看,二哥还把它当成宝,你要的话告诉我一声,我明天就给您绣一块漂漂亮亮的送过来。”

    “不用了,这是无可取代的。”颜郜然眼中的光芒立刻就黯淡了下去,“我这里一切安好,你还是早些回去看着你三哥吧,告诉他庐州城外还有颜成然的十几万大军在虎视眈眈,不想死的话就打起精神来准备应战。还有,你告诉他,我已经答应和靖国结盟。”

    “哦,我知道了。”颜惜然应了一声,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二哥,昨天晚上梅……”

    “颜姑娘。”阮玉玲连忙阻止,“他该休息了,你下次再来看他吧。”

    “可是……”颜惜然的话被打断却还没有反应过来,不依不饶还想继续说下去。

    阮玉玲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你也难得来一次,随我去花园看看新开的梅花可好?”说着便把她拉出了屋子,将门关好。

    “关于梅若晴的事我自会处理,他的安全我也会负责,你不想影响他疗伤的话就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一到院子里阮玉玲就压低声音告诫道。

    “哦,好的。”颜惜然这才反应过来,“谢谢神女姐姐。”

    “好了,你也早些回去吧,颜鹜然那家伙若是在三天内还没有恢复过来,你立刻差人来通知我。”

    “是,那我就先回去了。”

    阮玉玲看着去颜惜然走出院子,长长的呼了口气,暗叹一声,好险,差点就被她说穿了。以颜郜然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梅若晴的事又岂能安心养伤?

    在外逗留了好一会儿,阮玉玲才回屋,一进去就看到颜郜然坐在床上,目光中带着不悦,紧紧的盯着她。

    “怎么起来了,好好躺着,否则伤口裂开了我可懒得管你了。”阮玉玲走过去,像个医生似的说道。

    “说,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什么不让她把话说完,是不是鹜然出事了?”颜郜然对着她怒目而视。

    “你想太多了,颜鹜然怎么可能会出事呢,你还是安心养伤吧。”

    “惜然她明明就是有话要说的,是你故意打断了她,你到底想隐瞒我什么?不想说是吧?那好,我自己去找她问个清楚。”

    颜郜然说着便挣扎着要起来,只是稍微一动,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便被扯动,使得不少的伤口裂了开来,有殷红的血迹渗透出来,疼的他额上立刻布满了冷汗。

    阮玉玲于心不忍,伸手一把将他按住,“好,我说,你先给躺回去。”

    颜郜然这才乖乖有坐回了床上,一言不发的看着阮玉玲,好像她不说自己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似的。

    阮玉玲给他掖了掖被子,面无表情道,“昨夜梅若晴去了庐阳王府寻找你的下落,他不杀你绝不会罢手的。”

    “她去了庐阳王府?那鹜然他怎么样了?梅若晴有没伤到他?”颜郜然一听到梅若晴的名字就变得极其激动,慌乱的抓住阮玉玲的手。

    “我已经说过了,他没事。况且,像他这样一个只会为了个女人终日买醉的人,就算死了也不足惜。”阮玉玲一想到颜鹜然心中就腾地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她是越来越觉得颜鹜然弱懦又无能了,简直不像个男人。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他,不懂爱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指责他。”颜郜然眼眸里的怒火寸寸冷却,最后变成了千年的寒冰,看的阮玉玲心中一阵颤动。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凭什么我连说都不能说一句?做都做了,还怕别人实话实说么?”阮玉玲冷哼一声,也收敛起了自己的心疼,像是要故意要刺痛颜郜然,变本加厉的用颜鹜然来刺激他。

    “你住嘴!”颜郜然发疯似得大喊了一声,紧接着,一口郁积胸口良久的淤血喷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吐在了阮玉玲的青衣之上,看上起是如此的触目惊心,而他的人也随之无力的到倒了下去。

    “既然不想救,又何必带他回来折磨他?你究竟有多恨他?才能让原本心善的你变成今天这幅狠心的模样?”

    背后传来一个哀怨的声音,阮玉玲正要俯身去看颜郜然的身子为之一僵,木然的回过头,她看到莫水心扶着门框,正一脸哀怨的看着自己。

    她来了多久?听到了些什么?为什么自己内力如此之高却连一个不懂武功的人来了都不知道?如果来的是梅若晴,那恐怕自己早已身首异处了吧?

    阮玉玲的心里有种惊悚感悄然划过,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她已经无法解释莫水心亲眼所见的这一切了。就算自己告诉她,她这是故意刺激颜郜然让他吐出胸口郁积多日的淤血,对于武学一窍不通的她可能明白?

    莫水心快步走了过来,弯腰将颜郜然扶正躺好,悠然道,“你既不愿好好照顾他,又何必费尽心思的隐瞒我?我即刻就命人将他送到我那边去,从此你也可以眼不见为净,免得我们的神女大人心烦。”

    神女大人?!莫水心居然称她为神女大人,这是多么生疏的一个称呼啊?阮玉玲的心彻底的凉了下去,冷的她忍不住想要颤栗。

    “别说是把他送到你的院子里,就算是要我离开红尘山庄,也只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儿而已。”阮玉玲的语气变得极其冷漠,“不过我劝你在做决定之前最好还是和你们的丞相大人打个招呼,否则也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多谢神女大人的好意,这个不劳您费心了。”莫水心当即就出去叫了几个人进来把陷入死寂的颜郜然扶走了。

    阮玉玲看着莫水心,一阵悲凉感油然而生,她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是红尘山庄,也算是莫水心的地盘,那她还呆的下去吗?与其他日被人驱逐,还不如现在就主动消失吧。

    想到这里,她立刻褪下了身上这套带血的青衣,换上她那代表着杀戮的红衣,抓起剑便走出了院子,但是随即她又有些犹豫,如果她这样一走了之,那颜郜然要怎么办?

    楚南歌的内力虽强,但却是阳刚之气,他的内力若输入颜郜然的体力,恐怕是百害而无一利的,这就是为什么燕莫愁说要她帮忙的原因,因为她的内力是至阴至柔的。

    算了,他们靖国人才辈出,除了她这个半路出家的神女大人不是还有楚家两位小姐,甚至燕天涯么?她还瞎操什么心?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就走的毅然决然吧。毫无留恋的走出红尘山庄,她随便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了进去。

    燕莫愁听说莫水心把颜郜然弄去了自己院子里,随即便去看他了,把脉之后喜上眉梢,呵呵直笑,“真不愧是神女大人,竟然连他胸口那口淤血都逼出来了,如此一来只要再休养一阵,我的金针加上神女大人的阴柔真气,一定可以让他痊愈的。”

    “他真的没事了么?”莫水心一脸担忧的看着燕莫愁,“可是为什么他一直都昏迷不醒呢?”

    “放心吧,这些天神女大人一直在给他疗伤,只要中间不出意外,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对了,不知公主殿下为什么突然要把他移到自己院子里呢?如此一来神女大人要给他疗伤恐怕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我……”莫水心这才终于明白阮玉玲为什么要提醒她,但是她总不能就这样说出实情吧?那多丢人啊,于是支吾道,“我见她最近很是疲惫,想给她分担一点,莫愁,除了她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可以给颜郜然疗伤吗?”

    燕莫愁想了想,“有倒是有,只是要多费些时日罢了。”

    “那就让其他人来吧。”莫水心暗呼了口气,心道,如果真的是只有阮玉玲能救他,那她还真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鉴于阮玉玲经常是独来独往,去哪里都不会事先打声招呼,是以,当她消失了几天也无人在意,直到颜惜然在第三天派人来通知,颜鹜然还在醉生梦死,依约请阮玉玲前去,他们才突然发现这个人已经消失三天了。

    打发走了庐阳王府的人,整个红尘山庄都开始寻找阮玉玲,楚南歌和琛宁双双出了山庄,在偌大的庐州城大海捞针似的苦寻。

    “南歌,平日里除了莫水心也只有你与她最熟了,怎么连你也不知道她走了呢?这万一是出了什么事,你岂不要内疚一辈子?”琛宁嘟嚷道。

    “你与她的关系不是也非同一般吗?说起来她还是你的大媒人,但是你也没有注意到嘛,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再说了,我既与你在一起了,又怎能像以前那样与她走的太近?那岂不是要让你伤心了?”

    “好吧好吧,这都是我的错。”琛宁低下头嘟起了嘴巴。

    这些天她整日与楚南歌腻在一起,哪里还有心思想到媒人呢?

    可就在他们苦寻阮玉玲无果的时候,一身白衣犹如鬼魅般的阮玉玲却出现在了庐阳王府,因为她近来无事,每晚都会去庐阳王府溜达一圈,这目的嘛,自然是查看颜鹜然的情况了。

    这多天过去了,颜鹜然一点斗志都没有重燃,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终于在今天正大光明的踏入了庐阳王府,站在了醉眼迷离的颜鹜然面前。

    颜惜然等人被关在了门外,她背对着颜鹜然,突然伸手扯下了脸上的面纱,慢慢的回过头,静静的看着颜鹜然。

    颜鹜然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他恍惚中看到有好几个阮玉玲站在他的面前,没错,就是阮玉玲,他曾经想爱又不能爱的女子。

    “玉玲?”他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是我。”阮玉玲走过去,真真实实的站在他的面前,“鹜然。”她也唤了一句。

    “你……你怎么来了?”颜鹜然醉的一塌糊涂,就算是见到鬼了也丝毫不感到害怕。

    “因为我知道你想见我。”阮玉玲的手轻柔的抚上他的脸庞,“鹜然,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你这样,将会使多少人伤心?”

    “我……玉玲,天涯她死了,在我爱上她的时候,她却死了。”颜鹜然像个孩子似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是自燕天涯死后的他第一次放声痛哭。

    阮玉玲将他揽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发丝,安慰道,“我知道。鹜然,当我还是奴妃的时候,你可曾爱过我?”

    “不,不是爱过,而是一直都爱着。”颜鹜然抬起头看着她,“玉玲,我爱你,但是不能。”

    “是的,因为我是你哥哥的妾。”阮玉玲笑了笑,“不过,我走的时候你尚且能挺过来,为什么这一次却不能?难道你爱她比爱我深么?”

    “没……没有。”颜鹜然慌忙解释。

    “既然没有,那就振作起来,像个男人一样顶天立地的活着,为了我,也为了天涯,更为了整个庐州城的黎民百姓!”阮玉玲说着突然抬手,一掌拍在他的后颈,他应声倒在了桌案上。

    阮玉玲随后便离开了庐阳王府,临行前再三叮嘱颜惜然,切不可把她来过的事情告诉颜鹜然,如果他问起,就说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颜惜然虽然很好奇为什么要对颜鹜然隐瞒,而她又对他做过什么,但是看到阮玉玲那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也不敢多问,一一答应下来便是。

    果然,颜鹜然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颜惜然今天可有什么人来过府上,颜惜然依言说什么人都没有,倒是把颜郜然之前交代的话重复了一遍。

    颜鹜然当做没有听到,当即叫人把书房收拾干净,所有的杯盏酒坛都被撤走了,连颜惜然也被请出了书房。

    拿过庐州的地形图,抓过兵书,他竟然开始研究起应付庐州城外的南诏大军之计。

    “玉玲,天涯,我绝对不会辜负你们的,誓死我也会保护好庐州城。”他发誓般的说道。

    看来阮玉玲这一招很有效,对于颜鹜然这样死心眼的人,光骂是没有用的,她这个方法才是真正的对症下药。

    随后他又修书一封命人送去了红尘山庄,要阮玉玲过去与之正式商议结盟之事,但是阮玉玲不在,此时最后由莫水心和燕莫愁共同代劳了,而他们之间的盟友关系,自此算是定了下来。

    临走前颜惜然突然亲自来将他们送到了门口,然后在分别的那一刻请他们代为感谢阮玉玲。

    燕莫愁有些惊讶,阮玉玲虽然无缘无故在红尘山庄消失了几天,但似乎并没有离开庐州,而且也没有放下他们最初的目的。

    反倒是莫水心问了一句,“谢她什么?”

    颜惜然一脸疑惑,“原来你们不知道她今早来过府里啊,那算了,下次我见到她再亲自谢谢她吧,几位走好。”

    燕莫愁看了看莫水心,总觉得她最近有些不对劲,暗自猜测,也许阮玉玲突然消失就与她有关。可是他又不好问,只能回去暗查前几天在阮玉玲的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阮玉玲离开庐阳王府之后便出了城,纵马前往南诏的驻扎地查看他们的练兵情况以及粮草储备,这就是她最近在忙的事了。

    算了算日子,她估摸着萧七夜的援军应该也快到了,武陵郡在庐州城的西面,所以他们自然是从西方而来,于是她一路往西行,准备在半路上将他们堵截,因为她已经想好了完全的应敌之计。

    燕莫愁这边也在焦急的等着萧七夜的消息,庐州城外的南诏将士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相信不日便将发起进攻,若是萧七夜不能带兵及时赶来,那庐州城便难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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