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为何要给那李丽华一成的份子?”

    南京城外莫愁湖的一处小院中,刘若谷一脸的迷惑看着庞雨,“大人说的这个形象代言人,不知是何用处。”

    这里是他们新买得一处小院,原来的主人是个浙江布商,这次被流寇惊吓,几天前匆匆卖掉回了浙江,因为近期的房价大跌,庞雨准备在南京大笔投资,确实需要一个住所,算是捡到一个便宜。

    这个院落虽小却精致,院门外就是湖堤,在莫愁湖边十分低调,适合庞雨的需求,这里距离上次阮大铖设宴的府邸不远,虽然规模远不如阮家,但总算在南京近郊富人区有个小院落,与阮大铖这个土豪的距离算是拉近了一些。

    “那只是个名号罢了,如此好与李丽华合作。”

    庞雨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如织的人流,“秦淮青楼和赌场,都是有钱人去的地方。

    李丽华在南京人脉宽广,对发展钱庄甚为有利。”

    “大人的意思,还是钱庄要紧……小人斗胆问一句,即便是寇乱之后,百顺堂在桐城一年也能赚二三千两银子,安庆能赚万两上下,则银庄虽是进来钱多,但大人给存银利钱,又并未放贷出去,一直是个亏本买卖,小人实在有些不明白。”

    庞雨笑笑道,“银庄一直是贷给咱们自己,自然是亏本,但重要性而言,银庄远胜赌场,日后一定是大赚,这一点不用怀疑。

    然则钱庄还在草创之时,除南京只有安庆有店铺,主要还是吸纳南京本地存银,他们用银子的最大笔的地方便是赌场和青楼,李丽华对这两类地方都有足够影响力,有她引荐来,比我们自己做起来容易。”

    “上次大人在当涂说过,是要吸纳江北那些大户世家的存银,为何却先在南京建钱庄,何不先在江北各地。”

    “南京虽有虚惊,但对有钱人来说,仍是这乱世中最佳的安身立命之地,南京有银庄店铺,方能吸引江北存银。

    此次用刘秀才的意思,主要是针对江北及外地人等,利用的是他们的危机感,从江北、河南、山东等地收本金,便于他们在南京取用,只要他们习惯了银庄收益,又能信得过大江银庄,就不会把银子存在地窖里。

    但金陵此处有钱人的危机感不如江北,还未必信得过咱们这新开的银庄。”

    刘若谷低声道,“小人就怕他们还信不过,南京银庄开了三日,已存银一万七千两,其中多数是复社来的,但与咱们预期中似有不足。”

    “复社……”庞雨转向身后一直没说话的何仙崖,“上次说及那个谁上书举告复社的事,是否还有下文?”

    何仙崖小心的回道,“此事小人当时是听方以智提过,此人姓周,与复社有旧怨,上书的名称为“复社或问”,据传已经送到皇上手中,复社士子当时亦显慌乱,小人心中有些惊惧,是以告知大人。

    但此后便再无消息,过得些时日,复社士子便也并无异常。

    那日小人跟吴应箕旁敲侧击,吴应箕说时常都有温党举告复社,皇上那里最后并不理会,最后都不了了之,是以……恐怕是小人多虑。”

    庞雨皱着眉想着,莫愁湖上画舫悠然往来,姐儿丫鬟在船上嬉戏打闹,偶有丝竹之声,往日繁华犹在,实在难以想象不足一月之前流寇仅仅一江之隔。

    刘若谷看看何仙崖之后靠近庞雨一步道,“大人明鉴,南京本地大户中,李丽华大约认得多,但要说到江南大户,还是复社瓜葛更多。

    眼下钱庄名声要依托复社推开,江南时报要靠复社人脉,银庄存银得靠着复社吸纳,甚至南京本地官场,有了复社的人脉才好打点。

    属下以为眼下仍是离不开复社的。”

    庞雨转头望南看了一眼阮大铖那宅院的方向,当日在那里听过阮大铖几人的对话,马士英认为复社的处境未必会好,一旦从温体仁或者皇帝那个层级对付复社,恐怕这种松散组织没有什么抵抗力,但庞雨也不能确定是否就是如此。

    但从目前守备营的情况看来,要在经济方面发展,还必须得依托于复社的人脉和名声,这就需要继续用江南时报维持关系。

    如果因为一个传闻就放弃复社,经济方面的发展将大受影响。

    “若谷说的有道理,既然此事并无影响,江南时报便依照前例,继续与复社合作。”

    庞雨转向何仙崖,“三弟在金陵辛苦,此事也不是你多虑,复社这边若有此类动向,你便及时告知本官,不必担心是否是多虑了。”

    何仙崖缓了一口气,此前对于是否继续与复社合办江南时报的事情,刘若谷多次与他争执,皆因银庄和赌场的事宜都在刘若谷头上压着,如果离开了复社,这两样恐怕都不能办得让庞雨满意。

    庞雨没理会何仙崖的心思,对刘若谷吩咐道,“明日预备些礼品,要去拜访一下何如宠。”

    刘若谷应了一声,又抬头问道,“是预备贵重一些还是寻常些。”

    庞雨想想后道,“寻常些的便是,我是与方以智同去,以桐城后辈的名义拜访乡贤。”

    “听闻这位老大人寻常不与人交道。”

    庞雨摇头笑笑道,“本官自然也听过,但有些事只能想到找他,无论李丽华还是复社,也只能影响一部分有钱人,最有钱的那个圈子,还得这些老先生做个表率,能让他到大江银庄来存个钱的话,我愿意给他年息五成,只看他愿不愿意。”

    ……南京武定桥东,夫子庙附近的堂子巷内,此地虽是巷子,但路面干净整洁,是南京的高端社区。

    桐城民乱之后何如宠就迁往南京居住,这个宅院是皇帝赐予他的,在清代又被一位秦姓官员买下,成为后来的一处文物单位。

    庞雨和方以智正等在府门外,门前各有一只石雕,看起来像狗又像狮子,庞雨不知道到底叫什么,也没好意思开口去问方以智。

    “密之先前说过那位毕先生,不知是否已返回金陵,能否乘此次一并拜访。”

    何相府门前的方以智站得很工整,他略微偏头低声道,“毕先生先前出城避寇,留下的家仆说是去了浙江投友人,恐怕一两月内不会回来。”

    庞雨轻轻的哦了一声,方以智听了转头过来道,“然则他那自生火铳并无实物,只有他亲笔所画已载入《军器图说》之中,今年原本便要在南京刊印,届时我先问他要了,寄一份与庞将军便可。”

    (注1)听到没有实物,庞雨略微有些失望。

    先前何仙崖按他要求在时报上刊登招募广告,包括火铳兵器火药伤科等方面,方以智见到后向他推荐了几个人,其中有他的前房东茅元仪,还有这位毕懋康,方以智说的利器中,最吸引庞雨的就是这自生火铳,但毕懋康在流寇临江时已经出城避寇,现在恐怕到了浙江了,这么远的路程,确实不会短时间又回来,看来此次无法见到。

    等了片刻后,方以智试探着问道,“庞将军在这时报上刊发招募,何仙崖说叫广告,但此事先未与吴应箕商量,版面上原本是要刊刻周社友的时文,吴应箕昨日来舍下,倒把在下吵闹一通……”庞雨连忙道,“此事是在下考虑不周,以后定叫何仙崖与吴兄商量着办,必不让方兄再为难。”

    方以智摆摆手,“庞将军万勿介怀,你见过吴兄,知道他那个脾气。

    只是将军此次招募军器匠人之类,社友皆以为是吴应箕首肯的,报刊上将复社时论与此放在一面,难免让人误会是复社要招募。”

    庞雨皱皱眉头,与复社合办不久,但就刊面和发行的事情,吴应箕和何仙崖已经产生不少矛盾,这类合作是难免的,迟早也会出问题。

    方以智是说得客气,但仍算是一种告诫。

    “在下会一并告诉何仙崖,将这类告示放到小说刊面去,再将标题中守备营招募的字体用大字标明。

    另外也请转告吴应箕兄,此次招募匠人是经张都爷首肯的,告示中也说明了,是安庆卫所需,卫中是可以打造兵器甲仗的。”

    “那在下一定转告吴应箕兄。”

    两人客气的说完,庞雨知道实际方以智本身也对此有意见,只是要借吴应箕的口来说,现在的形势来说,庞雨必须依靠复社,否则以他一个江北小守备,是没办法在南京展开业务的,但至今他没有与张溥联系过,所以也不算与复社捆绑,这个程度的合作,对庞雨是比较有利的。

    南京的复社士子愿意与庞雨拉拢关系,则是因为庞雨从桐城民乱以来积累的名声,此次救援江浦达到一个高峰,后面双方关系要达到什么程度,还要看以后的发展。

    大门仍未打开,方以智仍很耐心,他转头对庞雨道,“何老先生致仕以来少问世事,即便是朝中的多年故旧来了,也从不谈论朝事”庞雨也听过何如宠的一些传闻,这人大约是把中庸之道学到骨子里,朝中处事低调就罢了,回乡后也是如此,路上遇到轿子交汇不开的,他都是让轿夫主动让路,而不愿与乡人争执。

    此时侧门吱呀一声,一个文士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庞雨两人连忙站好,那人过来的见过礼,客气的说道,“何老先生说,近日身体有痒,就不见二位了,托方公子向令尊问好。”

    庞雨早有心理准备,要想说动这个老先生来大江银庄带头存银子,成功的希望不到一成,并未怀有很高的预期,但也没想到他连面都不见,毕竟庞雨现在在南京官场中已经有了一些名声。

    那文士说罢就退了回去,两人的礼品和礼单先前都已经送了进去,现在空着手往回走。

    吃了闭门羹多少有些气馁,方以智沉默片刻后对庞雨道,“何老先生一向都是如此,上次孙晋让孙临送一封信,希望何老先生能给皇上上书,在桐城设一标营,何老先生只收了信,连回话也没有给。”

    庞雨心中一动,连忙接话道,“孙大人从京师带信来,必定是有大事,既是找何老先生,应与咱们桐城有关。”

    方以智叹口气,“自然,还不是那设立桐标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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