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从眼前滴下,王增禄飞快的站起,将沾满水的藤牌再次护在身前,作为一个曾经的田夫,脚下那种淤泥包裹的感觉一点不陌生,周围的刀盾兵已经纷纷站稳,在水田中往流寇侧面前进。

    官道上响起两声惨叫,战斗已经爆发,长矛急速刺杀而至,猝不及防的前排流寇仓促迎战,狭窄的官道上无处躲闪,两名流寇被长矛刺中躯干,矛头迅速抽走,血雾从创口喷薄而出,两人立刻委顿在地,长矛兵的凶猛攻势令流寇一片慌乱,纷纷往后退缩,但后面挤满了坐骑和新赶来的人,官道上拥挤不堪一片混乱。

    一名凶悍的刀盾手仍在原地抵抗,在长矛突刺之前飞快的将手中盾牌举起,两支长矛凶猛的撞上盾牌,两层牛皮的木盾猛烈抖动,上半部分狠狠的回撞在他肩胛位置,一个矛头击穿了木盾,在背面露出雪亮的锋尖。

    持盾的流寇立刻变成集中攻击的目标,他的盾牌被长矛刺穿,那长矛手拼命回拉,将他的盾牌拖得远离身体,无法灵活移动,惊慌之中也没想起要丢弃盾牌逃命。

    “从侧面!”

    王增禄仰头看着官道焦急的吼道,在官道暴露的时间越长,伤亡就越大,他需要快速的进攻,但激烈的交战中,七名守备营长矛手已处于极度紧张之中,没人听到王增禄的叫喊,没人记得什么攻击要领,每日十扎五百次的训练,只让他们形成了刺杀的肌肉记忆,就是一个动作不停的重复,向着那盾手刺杀。

    很快侧面两支长矛扎中他的肩膀和大腿,那流寇嚎叫一声,持盾的左手反而抓得更紧,长矛仍然陷在盾牌中,就像被那长矛手拖住一般。

    盾牌已经失去作用,一支长矛从侧方杀入他腹部,盾手仰头惨叫,左手一松扑跌在地,血水瞬间涌上路面。

    “继续攻击!”

    水田中的王增禄踩着淤泥跟随矛手前进,手中的藤牌护着侧面,指挥矛手向前攻击。

    七名长矛手为正面,官道上三百余名守备营士兵首尾相连,对面的流寇早已超过千人,却只有这狭小的正面交战。

    后面的人已经涌上来,无论前排七名矛手是否愿意,都只能向前。

    旁边飞来的几只弓箭击中外侧矛手,大部分撞上锁子甲后跌落,有两支破开了锁环,却耗尽了能量,入肉少许就挂在身上,那矛手紧张之中浑然不觉。

    有了那盾手争取的时间,后面流寇的混乱稍定,在一名掌盘子的指挥下排出了三四个矛手,手执长短不一的长矛、线枪。

    进攻的守备营士兵收到对方长矛威胁,速度立刻大减,双方隔远互相用长矛刺杀,流寇的矛手挥舞长矛、线枪,横向拍打守备营的长矛,让守备营矛手无法攻击,官道上一片啪啪的枪杆拍打声。

    流寇后排几声大喊,从前面肩膀之间飞出两个铁骨朵,两声噗噗的闷响之后,一名前排守备营矛手扑跌在地,另外一名矛手被击中肩膀,攻击能力也大减,双方停止在交战线上。

    前排倒下一个,后面就各自补上一人,倒下的人层层叠叠,官道上的血水四处漫溢,浑浊的泥水中漂浮着片片红色。

    守备营攻击势头停顿,后方一些手执线枪的流寇从马群中挤过,赶来前方增援。

    王增禄头顶上双方的箭矢带着风声交错而过,守备营的弓手距离更远,训练也不足,大多只能达到射远的等级,但仍对田埂上的流寇形成了牵制。

    流寇方面射出的箭支已经大量减少,但此时的守备营大队拥堵在官道上,大部分都没有甲具,只要往那边随便射出,就一定能命中目标,接连不断的长矛兵倒下官道,溅起大片的水花,第二局外侧队列伤亡惨重,后排不断的往上补充,队列已经短了一大截。

    此时多停顿片刻,就要付出更多的伤亡,王增禄心中焦急,视野中看不到三个旗队长的身影,拥挤喧嚣的官道上无法有效下达命令。

    “投标枪!”

    王增禄朝着周围的刀盾兵大声嚎叫,听到的刀盾兵取下身后背负的标枪,朝着官道上的流寇投掷。

    标枪接二连三飞向官道,几名流寇应声而倒,拥挤的官道上不需要瞄准,跟弓箭一样,只要投出就一定会命中,标枪对于没有甲胄保护的流寇有凶猛的杀伤力,倒下的流寇在地上挣扎,投完标枪的刀盾兵凑到官道前,用腰刀朝流寇的腿部挥舞,流寇则居高临下砍砸藤牌,防线一片混乱。

    路面上有人在指挥,流寇防线的乱局,让守备营长矛兵能以多打少,一轮进攻刺杀两人,流寇仓促组织的防御再次崩溃,剩余的三排流寇乱成一团,拥挤着往后退去,马匹阻挡了退路,流寇互相推搡着抢夺挤入马群的通道。

    王增禄稍稍松口气,移开盾牌从边缘看过去,田埂上的流寇弓手也发现了前线正在溃散,纷纷往官道逃回,但由于前线的退缩,马群受到惊吓后退,官道已经很拥挤,那些弓手一时逃不回去,堵在田埂与官道的交接处,有些直接跳下水田往北逃窜,凶悍的则抽出兵器往前迎战刀盾兵。

    这些北地来的弓手少有在水田中的经验,他们移动缓慢,但仗着搏斗经验更丰富,与那些刀盾兵打得难解难分,到处水花四溅。

    后面更多的流寇下了官道,从水田中艰难的往前方移动,没有王增禄的命令,后方守备营的士兵也不断有人离队跳入水田,战场逐渐扩展到了官道两侧。

    但王增禄记得庞雨的命令,最重要的仍然是官道,只要攻破官道的抵抗,那些水田中的流寇就被截断了退路,王增禄对官道上的矛兵吼道,“继续进攻!”

    路面上长矛兵已经占据优势,用长矛疯狂刺杀不及逃窜的流寇,官道上惨叫连连鲜血狂飙,流寇尸体已经铺满那一段路面。

    惨叫声响彻官道,拥挤的马群开始躁动,这种聪明而胆小的动物早已感受到了危险,连绵的马嘶声此起彼伏,一匹灰色的马被挤得站立不稳,哗一声跌入水田,在田里淤泥中站立不稳,惊慌的挣扎着,扑腾起大片的水花。

    正在此时,王增禄看到前方官道上,一名蓝色箭衣的流寇在马镫上站起张望,随即嚎叫几声,有刀斧在马群之后挥动,随即血珠飞洒在空中,后方的马群瞬间炸窝,温顺的战马变成了惊马,不顾一切的朝南边逃窜。

    混乱在马群中传递,数十匹马惊慌的冲撞,正在马群中准备增援前线的流寇瞬间被吞没,更多外侧的马匹被挤出官道,落在水田中拼命挣扎。

    拥挤的马群踩过流寇的身体,跌跌撞撞的向矛阵冲来,前排的士兵面对这些五六百斤的动物,都在惊慌的往后退缩,面对眼前的长矛,前方的马匹拼命要往侧面闪躲,却被后面的马匹疯狂推挤着,终于一头撞上矛阵。

    矛尖刺入了马匹身躯,矛杆啪啪的折断,马匹惨烈长声嘶叫着撞入人群,响起连绵不绝的撞击骨折声,马群强大的动能释放在接触线上,人马堆叠成混乱的一团,各自后方的马匹和人群被推挤得纷纷跌落水田。

    王增禄目瞪口呆,他对马匹没有丝毫经验,没想到流寇还能想出这样的主意,面对眼前的一片混乱,想不出任何办法。

    第二局只剩下三十人左右还在官道上,前方死伤惨重,与马匹混杂在一起,随时可能崩溃,而后方就是督战的镇抚队和第一局剩余人马,他们的长矛已经放平,王增禄丝毫不怀疑他们会杀死所有溃兵,第二局要完了。

    正在此时,官道上响起一个声音,“留在官道,后退者死!”

    …惨烈的马嘶声不断传来,吴达财口干舌燥,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他也不知到底是等了多久,不远的地方杀声震天,外边官道上一片杂乱的叫喊声。

    关城肯定是派兵出来救援,交战的地方不远,但吴达财的角度被对面房屋挡住,看不到南边的情况,对面房间的姚动山一直在墙缝中朝南边张望,这次终于举起了三个指头。

    这是他们平日演练时候的手势,终于到了进攻的时候,吴达财脑袋中一片空白,眼睛只盯着那三个指头他宁愿早些冲杀,比这样的等待着胡思乱想好百倍,稍稍站起身体,来到董明远侧后,虽是准备冲出去。

    姚动山刚收起一个指头,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门前,他穿一身红衣,正朝着那匹马的方向走去,口中骂骂咧咧,刚走到门口发觉不对,停下看向屋中,见到了满屋白色短褂的守备营。

    双方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流寇打个赤脚,走路没有声息,而守备营这支伏兵没穿胖袄,他还以为是自己这方的人,眼光疑惑的在吴达财和董明远脸上来回看着。

    “你们…”呆了片刻后,那流寇下意识的伸手指着面前的吴达财。

    吴达财脑袋中嗡的一声,突然呀一声大喝,猛地冲出门外,带着手中截短的七尺长矛疯狂的掼向那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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