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先生请跟小人往这边走。”

    阮大铖点点头,跟在江帆后面往叶宅的东花园走去。

    叶家大院的门房都被烧了,壮班进驻之前,里面住了不少乞丐,现在阮大铖帮庞雨要到了使用权,庞雨也不知道把大门修一下,就在烧毁的门房前竖了一个壮班的红旗,安排了两个快手守着大门。

    “庞班头就在花园中操练兵马?

    你们招了多少人手,那花园可还够用?”

    “回阮先生话,第一批招募的是五十人,练了三天有七人自愿离开了,还有六人被庞班头开缺回家,今日第二批五十人刚招齐,庞班头正在东花园操练。”

    阮大铖朝着江帆挥挥手,示意前面带路。

    阮大铖最近一直是在排练那女驸马,庞雨把剧本写得很详细,但庞雨不会写调,遇到长些的唱腔,阮大铖就要来找庞雨一趟,两人要把唱腔多过几遍,一般是在庞雨家中的花园。

    今日阮大铖来得早,直接来了叶家老宅,他也打算顺便看看壮班训练,虽然他并不觉得训练有多重要。

    作为一个高级的知识分子人,他认可庞雨的勇武,但并不认为庞雨有运筹指挥的才能,那还得看文官的。

    来到东花园外,里面静悄悄,没有他想象中喊杀震天的景象,阮大铖好奇的进了东花园,以前的那片竹篱被拆了个干净,竹篱石洞是东花园最有意境的地方,现在不但竹篱没了,连那假山石洞也不知被拆去了那里。

    阮大铖忽然觉得有点心痛,就像一位深闺中的秀美女子被一群的土包子糟蹋的感觉。

    好在叶灿肯定不会再回来,这处房屋既出了人命,又遭了火灾,在很多人眼里很不吉利,可见的将来是卖不出去的,如果壮班不入住,也要被乞丐糟蹋了。

    所以阮大铖这么一想,倒也没觉得对不起叶灿。

    里面第二批的五十个民壮站成五排,还是比较整齐,这次还来了五个第一批的人,正在在第一排,背对着木台,在帮着维持秩序,木台上依然摆着银子和烧肉。

    “怎地这么些天了,还是在练静立,你们班头就这么操练的?”

    江帆很确定的点点头,“这是第二批了,班头说刚来的都要从静立开始。”

    阮大铖摇摇头,“打仗都要动起来才能赢,哪有站着能杀贼的。

    还是年轻人啊,操练哪能由得随性所欲,看来哪天老夫还是要寻个时机点拨一下你们班头。”

    江帆没有回话,他才不觉得庞雨会听阮大铖的。

    阮大铖游目四顾,刚好看到庞雨的身影从站立的人从中走出来。

    今日是第二批壮班的首训日,刚刚才集合完成,庞雨正在壮丁面前来回走动。

    “今日我与各位第二次见面,各位也知道我是谁。”

    五十人的人群,庞雨讲话还不用太费劲,“各位将组成的,是我桐城的壮班,今日首先告诉各位,何谓桐城壮班…”“这个庞班头。”

    下边一个农民小心的开口道,“能不能先发些工食银,家里等钱用。”

    “以后要说话,举手告知本官,待本官说准许之后,你们才能说话,否则就哨棍伺候。”

    “啥?

    说话还要你准许?

    里长啊银头啊啥的也没这么管人的。”

    庞雨微笑着点点头,又转向其他人道,“桐城壮班,是保卫桐城万千生民的子弟兵…”“这个庞班头,我家还有田土要种,能不能不忙的时候来这壮班,农忙回去忙田土里的事儿,我那媳妇做农活不放心,重的她又弄不来,你看反正按天算成不?”

    又是刚才那人,庞雨收起笑容,对着前排的五人一挥手,“拖下去,五十军棍。”

    “我咋地了!你们欺负人咋地?”

    那农民挥手乱打,可他一个人哪里敌得过五个,片刻功夫就被放倒在地。

    “方才便告诉你,待本官说准许,你才能说话,你当做耳旁风。

    还抗拒镇抚兵执行军法,加二十军棍。”

    五个第一批的优秀分子对打棍子还不太熟悉,有三人按着那农夫的手脚,两人操起棍子一通乱打,有一个因为角度太大,棍头直接打在了地上,顿时断为两截。

    那农夫的惨叫声中,夹杂着记数的声音。

    这杀威棒效果很好,第二批其他人顿时鸦雀无声,按庞雨的想象,每一批都会有出头鸟撞上枪口,这杀威棍会成为日后的新兵必修课。

    庞雨在队列前缓缓走过,指指台上的银箱,“这些银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们不要想着是来挣工食银的,我要你们拿银子之前,问问自己,你们付出了什么,可以获得这些百姓膏血。”

    一群农夫挑夫不敢动弹,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班头。

    “你们与我今日是第二次见面,这里是桐城壮班,是保卫桐城万千生民的子弟兵。

    在这里银子不会短少,吃的每日管够。

    但你们以后不是下乡比较钱粮,你们要对付的也不是劫匪土寇,更不是小偷小摸,你们要对付的是大贼巨寇,动辄要生死相搏,他们不会给你们任何怜悯,所以本班头训练你们,为了让你们以后能活下来,也不会对你们有任何怜悯。

    若是你们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今日便可以退出,甚至三日内都可以退出。

    一旦过了三日,便由不得你们随意退出,本班头不能砍你们的头,但杖毙也是一样的,各位可要想好了。”

    庞雨冷冷看着场中,有不少人都露出了怯意,庞雨静静等待着,他希望在一开始就把意志薄弱的人淘汰,这样可以不浪费训练的资源。

    他的军法中最严厉的就是杖刑了,因为壮班毕竟只是政府机构,而不是军队编制,是执行不了军法的,也就是说穿箭、斩首这种酷刑不能施行,但衙门里面对付衙役的杖刑是可以的,庞雨自己就可以执行,只要下狠手,一样能打死人。

    上面的七十板还没打完,那农夫被哨棍打得惨叫连连,这种哨棍前端是空的,威力已经比水火棍小多了,但皮肉的疼痛并不见得小。

    “有没有要退出的,马上就可以走。”

    庞雨向着队列大声道。

    后排有两人畏畏缩缩的站出来,庞雨问过名字之后一挥手,两人赶紧往大门外跑去,接着又陆续出来了四人,庞雨都在名册上除名。

    此时军棍打完,庞雨也不打算留下此人,他会给些伤药费,但他需要这人多摆一点时间,更好的震慑这些新兵。

    庞雨对最靠近自己的那名老兵道,“庄朝正,你是第一批的出色者,今日你代本官站在台上,看到哪个动的,就拖出来打。”

    那庄朝正连忙应了,他想上台去,却又不知道算不算乱动,身体僵着看向庞雨。

    “到位之后才算。”

    庞雨挥挥手,那庄朝正才赶紧跑上台去。

    庞雨又看了一眼首排的人,都是第一批里面表现好的,他们都反向站立,面朝后面的丁壮。

    从第一批里面选出服从性高的人,给予一定职务,这些人的利益便与庞雨一致。

    由他们来管理后面来的人,则可以让快班的人逐渐退出壮班系统,如果一次来一百九十二个,就需要大批快班的人来辅助维持秩序,会把快班许多市井习性传染给壮班。

    所以庞雨才要一批一批的操练。

    等到庄朝正到位,庞雨大喊一声,“静立开始,老子没说结束,谁敢动就五十军棍!”

    有了地上那农夫的教训,全队听到之后集体肃立,庞雨满意的看了一眼,才赶紧走到阮大铖身边。

    “阮先生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阮大铖爽快的一摆手,“操练兵马为吾皇解忧,这才是大事,老夫一个赋闲山樵,等一会便等一会。”

    庞雨仔细看阮大铖神色,倒不像是说反话,他跟阮大铖相处还比较融洽,除了阮大铖想用他平乱的牌子刻意结交外,阮大铖本身性格比较豪爽,也是重要原因。

    “壮班能开始操练,还全靠先生借来的这处宅院,桐城壮班还要再谢过先生。”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阮大铖说完又关切的问道,“前日听说壮班的被服器械无一备齐,若是银钱短缺,老夫可为壮班助饷。”

    “不敢再叨扰阮先生,小人自己想法筹措了一些,暂时也是够了。”

    阮大铖语重心长的道,“但是庞小友啊,老夫有些话不吐不快。

    这操练兵马,不能光走啊站的,看了几次,这些壮丁每日不是站着不动就是排队走来走去,庞小友这到底是个什么章法?”

    庞雨亲热引着阮大铖,往东花园残存的兰亭阁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在下这壮班的兵源,大多是农民,因为农民身强力壮吃苦耐劳,没有市井的油滑奸诈之气,原本是极好的兵源。

    但农民也有其缺点,因为他们处于个体劳动环境,缺少了些协作精神;另外在农村自给自足的经济环境下,一个农村家庭要维持生活,当家的农民需要从事二十多种不同的工作,在这些工作之间切换的时候,人都会难以集中精力,所以农夫必然会形成散漫的特点。

    这并非是他们天生如此,而是劳动环境造就的。

    阮先生你仔细观察,最早那一批里面,挑夫和石匠在专注性上便要强一些,因为他们长期从事单一工作,又习惯服从主顾。”

    阮大铖还第一次听人从职业的角度分析群体行为,既有些新鲜,又感觉一时难以接受,“你的强军,那就让这些农夫站一站走一走便成了?”

    庞雨笑道,“自然不够的,这只是第一步,但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我们在桐城能找到的最好兵源,依然是这些农民,训练他们的时候,就要特别针对他们以前的缺点。

    静立表面看来无甚用处,但配上军棍,就能训练他们专注和服从,这是纪律的基础,再来还有队列,接着是团队协作训练,通过行为习惯的改变,把以前的社会人格撕碎,重新塑造成军队需要的模样,这是强军的精神基础,一点不能马虎,这一步做好了,以后练兵事半功倍。”

    阮大铖张着嘴,庞雨说的他确实首次听到,有些术语听得似是而非。

    总之跟他以前所认知的兵法全然不同,不过他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呆了片刻后问道,“那庞小友练完这些静立、队列之类的,接下来又操练些什么?”

    庞雨神秘的一笑,“到时阮先生便知道了。”

    阮大铖点着庞雨嘿嘿一笑,“跟老夫还要保密,也罢,左右老夫要多留些时日排戏,今日就是来找你说,已粗粗排到‘我本闺中一钗裙’,那一段唱词太长,老夫还得再与庞小友演练。”

    “一声霹雳破晴空,驸马原来是女人!”

    阮大铖哼起调子,大步往东花园中的兰亭阁去了。

    庞雨在后边皱眉喃喃道,“对啊,老子后边让他们练什么还没想好呢,刀、枪、弓箭?

    古代还有啥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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