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渡城南,城下门内。

    我带着脸色很有些不忿的王贵与崔邦弼,在亲卫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临时前往仁和坊的帅司驻地参加军事会议,且进行沟通和协调后续战事的过程,并不能算是很愉快,或者说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

    虽然在主帅王端臣的极力弹压和约束下,并没有变成针对我的淮军所部批判和质责大会,但是在场济济一堂的上百名中路军将帅之中,还是难掩某种对于我和我所在淮军,隐隐的敌意和潜在的排斥。

    这个结果并不让人意外,只是被摆到台面上来的时候,有些不那么好看而已,事实上一贯以来。

    按照中外军的资序,我们的影响力和关系,正好呈某种反比,相处的关系最好往来做密切的,无疑是外军之列,比如从属东南路招讨行司的人马,一方面是充分利用了某种内部渊源,在战地中又有某种利益往来上的互补。

    但是到了朝廷广义上中军所属资序,则又是另一个极端了,很有些人憎鬼厌的存在和心结。

    对于我们的隔阂和排斥,却是源自当初模范新军的身份,一方面是朝廷在投入和宣传上的不余遗力,让新军所属成为某种被人羡慕妒忌恨的源头,另一方面,则是新军的创立伊始,是以大量被裁汰和整编的旧式部队为代价的,

    因此那些因此失去职业和前程的人,总是不乏各种亲朋古旧的渊源牵扯,为之物伤其类式的各种兔死狐悲,,他们固然不敢公开质疑国朝中枢的决定,但是却不免把矛头对准这直接收益的新军本身,因此感官上对于新军自有一种天然的敌意和排斥。

    另一方面,却是自从淮镇建立以来,江宁方面就一直拿这个例子,来对照和鞭策那些传统的军序,乃至进行整顿和裁汰,这种情况下那些来自岭内和江南的将官,面对名义上的额“始作俑者”能够有好脸色才怪呢。

    但是这一次就连中路军中的那些江西、荆湖、淮南之地的延边?序,也隐隐站在对立面上,则是另一种利益和立场的使然。

    正所谓是在灭国破朝的天大功劳面前,同样也会令人利令智昏的,而我所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哪怕过往再有怎么样的渊源和往来的交情,一旦涉及到你多一分我就少一分的争功上,私下再大的利益牵扯,也就毫无情面和过往可言了。

    更何况我也知道,有人始终在中路军中隐隐鼓动言论称,我和麾下的淮军是来抢功和捡便宜来了,将他们浴血奋战的成果,淮军轻轻松松就给夺走了。

    而后来的一些淮军主动出击之后的表现和作为,也似乎加深了他们们这种趋向和看法。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我能够提出的种种建议和警告,也自然被当作某种转移话题和矛盾的手段,一一的驳斥或是刻意忽略掉了。

    反倒是众口一致的各种建言和倡议,从相对委婉的,让初来乍到的淮东军“好好的休整一番”,不要再妄动兵戈的;到不要擅自行事而牵动局面,破坏现有布置和成果,没有顾全大局的观念云云,甚至就差没有人跳出来指着鼻子喊,“千万不要来碍事”了。

    虽然大都被同来的王贵和刘延庆,用夺得的战绩和杀敌数字说话,而纷纷当场驳斥了去,但是这反而让我坚定了一件事情。

    正所谓是有一就有二,断然是不能低估这些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敌军,所采取的手段和决心的下限。

    身为友军的告知和示警的义务已经尽到了,至于别人在私心和欲念的驱使下,铁了心想要做死的话也且由他去了。

    至少这次会见也不是毫无成果的,至少以现今据有的地盘和成果,争取到了一个相对自由行事的口实和名义了。

    毕竟,这一轮攻势下来,来自城东和城西相继出击的部队,已经将洛都北面平原上的敌军,分别包围和压缩在,以河阳桥南关和千金堡一线,由洛都六水之一的谷水和涧水分隔出来的狭长地带上了。

    若不是决堤的覆城渠暂时挡住了我军继续攻击的去路,只怕早就在安喜门前成功会师了。

    另外,身为总领前沿的主帅王端臣,身在其中的态度也很值得玩味,

    虽然在台面上不欢而散了,但是私底下还是有极少数个别军序的存在,表示了继续愿意沟通交接下去的意愿。

    与此同时,城头上同样有人在打量着上马远去的风雷旗,却是名义上的军中第二号人物,宣徽南院副使兼帅司督办梁天锡。

    “任公,就这样任他去了”

    一个声音在他身边道

    “不知妥当否”

    “那是因为端帅还需要淮军的力量”

    “也需要淮军来逼迫和刺激那些,有些疲沓和倦怠的军序”

    “好让他们能够出死力而已”

    “不管你们私下是怎么想的”

    “段帅才是那个掌握阵前全局的人”

    “既然帅司有这个需要,”

    “那至少名面上的精诚团结,还是要维系住的”

    这时候,从西面飞驰的封尘里带来的一则消息,则让帅司剩下的心情,再度发生了某种震荡和变化

    意外发生在都亟道西北的渑池镇,

    这里北濒黄河与河东道的垣曲、夏县、平陆隔河相望,南与洛宁、宜阳相连,东裹义马与新安为邻,西界崤函与陕县接壤,可谓是连接沟通河北、河东、山南和都亟的四战之要。

    然而作为八门金锁之一渑池关的核心部分,被淹没在一片尸横枕籍和满地废墟当中的双桥镇,也刚刚结束了一场格外惨烈而又力量悬殊的战斗。

    事实上留在河北道的数万人马,数天前就从陕州硖石县境内大阳桥强行度过了黄河,而一路杀到了渑池关下。

    与突然拔师向西内的燕汝龙等部塞外军马,外呼应的夹击之下,就算是驻守在当地不满编的一个广宁军,六千夺命将士最终也没能逃脱覆灭的命运,甚至连报信的人都没有能够逃脱出来。

    当然,这次放弃关内的防镇而移师潜袭之前,身为太尉的宿元景鼓舞和宣称的理由也很简单,这是在大局已经危殆的情况下,以西进的攻势为洛都的朝廷秘密寻找一条后路和生机。

    虽然口口声声宣称要与城协亡,绝不离开洛都一步,但是真要是到了那么最后一步,他们还是要有所准备让朝廷北狩的。

    这时候,依旧在掌握当中的大阳桥和渑池关,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而且夺去了这处西进的要冲之后,也等于变相隔断了来自蜀中的西路兵马,与中路大军的联系和纽带;并且让来自河东等地的北朝势力,有了一条威胁和驰援都亟道的新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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