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坐在火正门堂口大厅中的太师椅上,段爷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壶热茶,捎带手的囫囵吞了两盘五芳斋的点心,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狠狠朝着陪坐在自己身边的纳九爷伸出了一只巴掌。

    看着段爷伸出来的那只肥厚的巴掌,纳九爷就像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般地嘬开了牙花子:“段爷,您这是”

    艰难地伸直了两条腿,段爷喘着粗气哼道:“就这么小两天的功夫,我姓段的里外操持、左右奔忙,上窜下跳、磕头作揖,总算是把四九城中能寻着的人物访了个全活儿,这两条腿都生生跑细了一圈儿,鞋底子都磨薄了三层,还不就是为了您火正门里这点事儿?怎么着,跟您讨一双新鞋穿,这还不是应当应分?”

    都没等纳九爷接应上段爷的话茬,站在纳九爷身边的相有豹却是抢先开口超段爷笑道:“段爷,您这话可就说得见外了不是?咱们可老早说好的,火正门里一年将本求利的挣着了多少,里边可都有您一份厚厚的红利。照着这话论起来,您替火正门里辛苦,那可不也就是为了您自个儿的买卖忙活?我说九猴儿爷,还傻愣着戳那儿干嘛?麻溜儿的替段爷取一双新鞋过来,捎带着叫个腿快的去华清池预备个雅间儿,请个手艺好的搓澡师傅候着,好生伺候段爷舒坦舒坦!”

    麻利地答应一声,九猴儿扭头直奔了二进院子里边胡千里住着的屋子。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九猴儿手里已经捧着个青布袋子回到了段爷身边,双手将那青布袋子搁在了段爷身边的茶几上。

    耳听着青布袋子搁在桌上时磕碰出来的闷响声,段爷脸上禁不住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大大咧咧地朝着纳九爷一拱手:“纳九爷。反正咱们也都不是外人,我这儿先谢过了纳九爷的赏了!”

    依旧是不等纳九爷开口,相有豹再次抢先说道:“段爷您这些天辛苦,我们这儿也就不耽误您松快消遣了!九猴儿爷,麻溜儿门外边叫个车,伺候着段爷去华清池舒坦舒坦!今儿晚上你就跟段爷身边好生伺候着。一应开销全都打公中账面上取!段爷,您请”

    “那我这儿再谢过了相爷您!您诸位先忙着,我这儿先告退我他妈退什么退呀!正经事儿还没说呢”

    眼瞅着原本都站起了身子的段爷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站在纳九爷身边的相有豹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说段爷,您今儿上门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方才我听您话音的时候,我就自个儿在这儿琢磨——火正门里这些日子可是没什么事儿值得段爷您辛苦成这样的?”

    把神不知、鬼不觉攥在了自己手中的青布口袋朝着怀里一揣,重新跌坐在椅子上的段爷喘着粗气闷声哼道:“火正门里没啥事?我说相爷,您横是觉着人菊社叫您撺掇着四九城中五行八作折腾得快要关张卷铺盖,人家就能这么认怂?”

    眨巴着眼睛。相有豹一脸疑惑模样地摇了摇头:“段爷,您这话可就说的岔道了吧?就我火正门里一帮子靠手艺吃饭的碎催人物,哪儿就能有那么大本事支使动了四九城中五行八作的诸位大拿?这菊社跟我火正门不对付倒是不假,瞧着菊社这些天倒霉悲催,我这心里头倒也真算得上高兴。可要把这笔账算到我火正门头上这可就真是买盐不咸骂井龙王——寻差了牌位、骂拧了神仙不是?”

    嘿嘿冷笑着,段爷伸着一根粗大的手指头,轻轻敲了敲身边的茶几:“相爷,您还跟我这儿装佯儿?提点您一句——清华园中那位水墨梅水先生。是您火正门中供奉吧?”

    拿捏着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相有豹重重点了点头:“水先生倒还真是我火正门中供奉。可人家是清华园里正经做学问的先生,他跟菊社也掰扯不上啊?”

    “掰扯不上?那菊社里面十几号光着屁溜儿叫人从清华园里面扔出来的人物,怎么就那么巧能撞见四九城中各路清贵人家的主事爷们?”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段爷,您说的那些位四九城中清贵人物,这都甭说我火正门里这些碎催,那就是您要上门求见。怕是”

    “还跟我这儿耍弯弯绕?能使唤上潜行人物逼得人光着屁溜儿出丑,捎带着还能让花子行里的那些个叫花子打着大玉子、唱莲花落堵人大门,这江湖上的路数,你们火正门里可是有人门儿清,也有人能有这面子!”

    “那也不能够啊?段爷。人家水先生是我火正门中供奉不假,可人家一辈子都是在清华园里面做学问,哪儿就能有那江湖上的面子?更不能懂江湖上的路数不是”

    “说得可也是是他妈什么是啊!?我说相爷,您要再这么拿片儿汤话绕着我玩儿,我可抬腿就走!”

    “那段爷您慢走”

    “嘿你还真他妈别拿捏我!我还真就走着”

    气呼呼地站起了身子,段爷抬腿直奔着火正门堂口大门方向走去,可脚底下的步子却迈得像是个生怕踩死了蚂蚁的小脚老太太,走了老半天也都没走出去两丈远近。

    扭脸看了看笑嘻嘻瞧着自己的相有豹,再瞅瞅跟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拿捏出一副殷勤送客模样的九猴儿,段爷狠狠一跺脚,大步走回了椅子旁边,发狠似的一屁股再又坐了下来:“段爷我今儿还他妈就不走了!”

    眼见着已然拿话把段爷绕得动了真火,相有豹不紧不慢地走到段爷身边,双手端起桌上新沏的茶水递到了段爷跟前:“段爷,您先喝口茶、消消心火?”

    狠狠地横了相有豹一眼,段爷一把夺过了相有豹碰到自己跟前的茶碗。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重重将茶碗扔到了身边茶几上:“旁的话我也懒得在多掰扯,就一件事——你们火正门跟菊社里面选出来的、也是吃调教玩意这口饭的人物攒局比试一回,这场面也就算是齐活儿。彩头也替你们订好了,就是两家人拿捏在各自手中的几张异兽图残片,赢了的拿个全乎玩意!”

    眼角微微一跳。相有豹并没着急回应段爷的话茬,反倒是伸手提起茶壶,慢悠悠替段爷续上了茶水:“段爷,这事儿倒也不必瞒着您我火正门中的确是有几张压箱底的异兽图残片,可我倒是从来都没听说过菊社手里也有那玩意?”

    像是连输几局之后、终于侥幸扳回一把赢面的臭棋篓子一般,段爷得意洋洋地仰脸朝相有豹笑道:“看看,一说这事儿,相爷您才当了真不是?我早知道您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拿着!”

    伸手接过了段爷从怀中摸出来的一个皱巴巴的纸卷儿,相有豹展开那纸卷儿只看了一眼。顿时便是脸色一变,抬头朝着段爷低叫道:“段爷,这玩意”

    得意地嘿嘿憨笑着,段爷伸手朝着那小纸卷儿一指:“我就说空口无凭、眼见为真!这上面描画出来的就是菊社手里攥着的那些个异兽图残片的模样,捎带着还有几句掐头去尾的歌诀!菊社里面石川掌柜的说了,只要是把这玩意给您一瞧,您自然就能答应下来这场赌局!”

    微微皱着眉头,相有豹看似漫不经心地将那纸卷儿朝着怀里一揣。嘴里却是低声朝段爷说道:“段爷,不是我跟您面前不识抬举、拿乔装佯儿。可这菊社里面的人物可从来都是不讲场面规矩的主儿!远了的事儿咱们都不论,那就是这百鸟朝凤拜凤凰场面上,菊社里面挑出来的那些位人物,不也是耍弄各样荤招儿、末了还叫人搅闹场面么?这场局段爷您受累,帮我们火正门给回了吧!”

    像是压根都没想着相有豹能一口回绝了这场赌局,段爷一双小眼睛立马瞪了起来:“回回了?!我说相爷。您这是”

    朝着段爷苦笑几声,相有豹很有些无可奈何模样地叹道:“段爷,但凡是攒局对赌,这其中最要紧的就是个靠得住的中保人物不是?可这菊社里面全都是日本人,当真要是赌输了、撒丫子朝他们日本国一颠儿。我们倒是上哪儿去寻那该得的利物去?这赢了得不着、输了铁定赔的局都甭说是我火正门,那就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全招来问过一遍,怕也是没人接应?我这儿说句您不乐意听的——您横是忘了那位齐家行三爷的事儿?”

    长长地舒了口气,段爷嘿嘿憨笑着拍了拍自己胸脯:“这事儿相爷您就甭操心了,您当我这小两天的功夫忙活的是什么?明白话跟您说了——四九城中四大写家,捎带着十六位清贵世家当家主事儿的大爷联合中保,这场面您要还不放心,那估摸着往后四九城里就再没人敢跟您说攒局俩字了!”

    “闹这么大场面?那我们可更不敢接应这场局了!这要是万一搁场面上输了往后哪儿还有我火正门在四九城里说话的地界呀?”

    “嚯合辙您还琢磨这事儿呢?相爷,丑话我说前头——这场局您要是不应,那往后您火正门里老少在四九城中,一样没了说话的地方!四九城里这么多位等闲见不着颜面的主儿,全都站出来替您火正门戳杆子助威,您这时候要溜肩膀、打退堂鼓,您火正门的面子自然丁点没有,那些位爷的面子您琢磨琢磨,是您一个火正门能替人摘了的么?”

    “照着段爷您这么说,那这局我们火正门还非应了不可?”

    “您琢磨呢?”

    “既然是这样段爷,横竖都是一刀下去两面光的场面,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这儿再给添点儿利物彩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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