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后宫增设了两局,册封十公主骄阳和清河王妃简淑为左右女相的旨意下了之后,骄阳和简淑每日里都按时到后宫中来议事。

    阿曛觉得这两人日日的往来凤宁宫也不是办法,毕竟凤漓常住凤宁宫,时常照面也不好。

    为方便起见,便着人将临近皇宫北门的雍华宫改造一番,变成了她与女相及八局尚宫理政的地方。每日里骄阳和简婌会到雍华宫来,阿曛也就在凤宁宫和雍华宫两处往来得比较平凡。

    在骄阳和简婌的辅助下,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各司其职,本来在移宫之前,百草阁的许多人都被凤漓安插在了皇宫之中,这八局中,就有好几局的尚宫是百草阁的人。

    比如说新建立的尚药局,尚宫便是白薇。新建立的尚财局,尚宫便是白芷。

    这日在雍华宫中,阿曛正在听白芷谈尚财局的事物,这尚财局打理的其实是凤漓和阿曛的私产私库,听白芷这么一介绍,阿曛这才知道那日她讲奏章呈给凤漓时,凤漓摸着她的头说的那句“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多有钱”这句话的含义。

    凤漓给她的百草阁的财力,竟比整个凤煌的国库的十倍还要多。也不知道这些钱凤漓如何得来。

    正聊到兴头上,却见骄阳急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这女子身子手瘦得很,裹在稍显宽松的锦袍子里,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一般。

    阿曛忙站了起来,抬手示意白芷先退下去,向骄阳和那女子迎了上去。

    “阿月。”

    跟在骄阳后面的女子,正是胡月如。自那日在西山马场见过,三人经历了那番生死历险之后,各自回府之后,阿曛便再没有见过胡月如,如今再见面,胡月如已瘦得厉害,整个人像是小了一圈,肤色也白得几近透明,看起来就跟丢了一半魂魄的人一般憔悴。

    “娘娘!”

    见到阿曛,胡月如哭着跪了下去。

    “阿月,快起来说话!”阿曛心底一抽,受不住胡月如这么一拜。忙将胡月如拉了起来。

    她与胡月如自八岁相识到如今,一直是闺中密友,就算后来胡月如比她先回到京都,两人之间也是常常书信往来,这手帕之交从未断过。直到两人先后嫁入皇家,胡月如嫁给凤泫,她嫁给凤漓,便断了书信,见面更是仅仅一次而已。

    凤漓登基以来,他的兄弟们该封赏的封赏了,该去封地的已经都启程去封地了,连七皇子都贬为庶民发配到南疆去了,独独对凤泫,没有任何的旨意。这一情况,阿曛不是不知道,但她从未问过凤漓一句,一是她与凤泫本来在大婚之前就有一只刻了她名字的箭在横着,二是她大婚那日,凤泫突然发疯一般亲了她,弄了她一脖子的红印子,在凤漓心里存了一份不愉快在。她不想因为凤泫而影响到她与凤漓之间的情意。

    但今日胡月如的出现,在她的意料之外,更在她的意料之中。若凤泫无事,胡月如也不会匆匆的求了骄阳领了她来的。

    尚记得当日在西山,凤泫带着她们三人逃命,中途休息时,胡月如小产后,骄阳对她说的那番话。

    “阿曛,如果五哥登上了那个位子,你能求五哥放了四哥去封疆么?”

    “阿曛,如果最后是四哥登上那个位子,我舍了命,也会求他放了你和五哥去南疆的。”

    骄阳领了胡月如来,是来提醒她,要她去求凤漓,放了凤泫去封疆的么?

    正思索间,却听胡月如哭道:“求娘娘救一救四爷!求娘娘看在当日西山上,四爷对娘娘以命相互的情分上,救一救四爷吧,娘娘!”

    胡月如哭得凄厉,阿曛听得莫名,却听骄阳道:“小四嫂你先别哭,坐那边暖一暖身子,你身子薄,别再冻坏了。”

    说罢,骄阳将胡月如扶到暖炉旁坐了,亲自从宫女手里接过热热的红枣桂圆茶递到胡月如的手里。

    胡月如算是平静了一些,双手捧着茶埋头轻轻啜泣,看起来伤心欲绝。

    阿曛在胡月如对面坐了,让骄阳坐在旁边,支走了厅中所有的宫女太监,这才对骄阳道:“骄阳,出了什么事,你来说吧,阿月如今这个样子,怕是说不清的。”

    骄阳望了一眼精神极为不振的胡月如,心底也很是难过,对阿曛道:“七皇兄西山谋反的事,牵扯到了六皇兄,六皇兄竟供出了四皇兄,硬说他和七皇兄都听四皇兄的。更说当日西山的事,是四皇兄以他自己作诱饵,带着你和我往山里逃,以拖延时间,引诱皇上去西山救你,好对皇上进行围剿。”

    听骄阳这般一说,阿曛才知事情真的很严重。若说其他罪行还好,牵扯到谋反和围猎皇帝,这搁在哪朝哪代,不凌迟处死五马分尸剥皮抽筋,怕是不行的。

    七皇子之所以被贬为庶民发配边疆,是因为当日凤漓已亲自动手挖了他的鼻子割了他的左耳。

    正凝思,却听骄阳道:“阿曛,当日在西山的事,你和我们一样,从头到尾亲身经历的,当时七皇兄的两万兵马将我们团团围在西山马球场,我们三人当时被分成三股,四皇兄一人护着阿月,我和你见他势孤力薄,同时与他合兵一处,后来是你提出往山上冲的,四皇兄不过是遵循了你的意见,带了大家往山上走。那一场劫后余生,阿月连孩子都没了,那可是四皇兄的第一个孩子。我们在岩洞里趟过地下河的时候,好几次险些被漩涡卷走,是四皇兄将你我二人绑在他身上,才没淹死在那深齐胸的河道里的。出河口的时候,水流那般急,也是四皇兄死死拽住你的手,才将你拉回来,否则你我也已经葬身那崖底的碧潭了。阿曛,你是整个事情的见证人,你说说,四皇兄若真的想借你引诱了皇上去西山,犯得着险些将自己也赔进去吗?”

    骄阳说的这一桩桩,阿曛怎么会不记得?她当时能从西山逃出来,着实是因凤泫没有将她抛下,凤泫所处的危险,并不似演戏,好几次险些丧命的。

    这事若真是凤泫指使,以他的为人,怕是不会想到这么烂的桥段来诱杀凤漓的。

    骄阳又道:“阿曛,你还记得当时我跟你说的话吗?我说,若四哥登上了皇位,我舍了命,也会求他放了你和五哥去南疆的。我还问过你,若是五哥当了皇上,你能求五哥放了四哥去封疆么?今日,我还是这么问你,阿曛,你能求五哥放了四哥去封疆么?你能救一救四哥么?”

    骄阳话音刚落,胡月如再次跪在了阿曛面前,拉住阿曛的裙子,凄声哭道:“娘娘,求求你,救救四爷,当日我虽一直昏迷,但后来听骄阳公主将,四爷一直死死护着我们三个的,四爷怎么会是那个主谋呢?娘娘,如今能救四爷的,只有你了。”

    骄阳见阿曛脸色极为凝重,极力劝慰胡月如不要哭伤了身子,但就是不松口去求凤漓放过凤泫,便道:“阿曛,你可知月如她这辈子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如果四哥也没了,你让她去哪里?娘家她是回不去的,难道让她牵扯进这场冤案之中?当日在山上,她小产时,你亲自替她处理的,我听说,你们八岁相识……”

    “别说了,骄阳。”阿曛那蓄在眼里的泪,始终还是没能忍住,滚了下来。

    骄阳和胡月如都没有错,她们想要护着自己在意的人。

    她自己虽前两世死于凤泫之手,这一世,凤泫却在西山是真的一路护着她的。前世的仇恨,以什么理由拿到今生来算?

    阿曛拉起胡月如,“阿月,天冷得厉害,又快天黑了,你身子这般弱,还是早点回泰王府去吧,别再冻坏了身子。”

    “娘娘……求娘娘了……”

    没有得到阿曛的准确答复,胡月如打死也不肯走。

    她之前一直暗恋着凤漓,是因为当年凤漓救过她的命,但她也认清了,凤漓于她,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只能看,远不可及高不可攀,但凤泫不同,凤泫是她的夫君,西山那次历险,她昏迷了人事不知,凤泫不离不弃,一路抱着她逃命,最后她捡回了一条命,却不能再生育,凤泫也没有因此冷落她,给她找最好的大夫调养身子,亲自给她喂药,找厨娘给她准备药膳,她才能从床上站起来,不然她这辈子怕是要瘫痪在床上了,那小产后的身子再在地下河那般冰冷的水里浸泡了大半天,她的肾亏损得特别的厉害。

    如果凤泫被冤死,她怕是也不能苟活于人世。这人世只剩她孤独一个,活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了。

    “阿月,我尽量吧。”阿曛轻轻开口。

    听到阿曛的这一句承诺,胡月如这才放了心,在骄阳的陪同下,离开了雍华宫。临走,骄阳对阿曛道:“我不是没去求过五哥,我是拼了命求的五哥,但他没松口,只得来求你。阿曛,四哥是死是活,全在你的手里了。”

    阿曛顿时觉得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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