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同知看着此时在嘲讽明宗帝的薛行书,大抵是平日里太过憋屈,眼下要将看不惯的人一个一个讽一顿发泄一番才甘心。他低声道:“那你看我们怎么办?”

    “不用担心。”女孩子低声道,看了眼卫同知闻言欣喜的神情,又道,“要死也不是我们先死,薛行书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先死的应该是乔相吧!”

    一个活着的乔环绝对是个麻烦,别看他不过是个耄耋老者,但若是活着,即便陛下死了,他也能掀起不小的风浪来,由他口中所出的陛下被薛行书所杀这件事是绝对能服众的。若换他们几个与那几个吏部官员活着的话,这种大事从他们口中所出,怕是首先会被怀疑真假。而且杀一个耄耋老者的难度绝对是这里这些人里头最小的。活着最麻烦,死的又最容易,想也知道会从谁下手。

    “然后应该是陛下,再然后就是我们了……”女孩子说道。

    卫同知瞪她:“我在问你这个么?”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么?

    女孩子哦了一声,一摊手:“反正我们这些人,他都要杀的,大家都要死的,前后脚而已,不用担心,黄泉路上大家一起作伴,没准下辈子还是同龄人,做个朋友什么的……”

    “这话倒是没错,都要死的。”薛行书身后其中一个江湖术士开口了,显然听到了她的话,被取悦到了,他道,“你的话倒是有趣,一会儿我争取送你们一起上路,好让你们下辈子做个朋友什么的。”

    这种时候还说笑,卫同知瞪了她一眼,心头却坦然了不少,都这种时候了,怕也是无用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薛行书也在此时停下了对明宗帝的冷嘲热讽,向她看了过来:“这种时候还不怕?倒是有几分胆量。”

    女孩子抱拳拱了拱手,笑着退却道:“不敢不敢,我不敢弑君的,你比我厉害!”

    “呵!”薛行书发出了一声冷笑,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伸出了手,“把你那万民书给我看看。”

    女孩子神情微微惊讶,随即却是笑了,在薛行书越发阴沉的脸色中,她爽快的将那份蓝色书字布帛递了过去:“拿去吧!”

    薛行书接了过去,脸色随着布帛展开愈发阴沉,待看到最后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如此喜怒无常,殿内无人说话,等到他笑够了,这才把东西还给她,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道:“还是你厉害!”

    一张不知道从库房哪个角落找出来的万民书,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这样的骗局,只要其中任何一个人上前一校真伪,便能戳穿,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薛行书是弑君,她便是欺君。

    “一切由你而始。”薛行书看着她道,“活的舒坦些不好么?”

    女孩子依旧神情平静,她伸手指了一圈他身后的那群人:“你狼子野心从一开始便有,不是今日不跳出来就不存在的,总有一天会跳出来的。看陛下如今的样子,当然原本陛下身子骨便熬不住了,但如今陛下龙气流失如此之快,想必你给陛下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吧!”

    药不能乱吃,丹药丹药,也沾一个药字,自然也不能乱吃。吃错药了,非但不能治病,反而会变本加厉,就如现在的明宗帝一般。

    薛行书没有否认,只是道:“至少不会是今天。”他本没有打算现在对陛下动手。

    女孩子笑了,抬头看向明宗帝,扬声道:“陛下将我祖母请来是为了试药是不是?”不理会明宗帝脸上惊恐不安的表情,她又道,“陛下,告诉您个真相。”

    “试药这件事其实早就开始了。”

    “被试药的不是别人,正是陛下您。”

    “从一开始薛行书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天子龙气护体,邪灵难近,便是吃错了这种阴邪的丹药也能拖上一阵子,陛下这些时日喜怒无常、昏聩无道多半也有这个缘故在里头。”

    女孩子声音平静,一件一件的陈述着事情的原委:“陛下若是一开始留个心眼,再寻一个略通符医的术士看看,便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可惜陛下没有。”

    明宗帝枯黄浑浊的双目死死的盯着她,听着她口中说出的真相,胸前气血翻涌,仿佛有什么要从胸中溢出来一般。

    女孩子看着他,再次开口道:“真的,随便哪一个都可以的。”说罢她转身,伸手指向阴阳司的方向,“陛下,阴阳司不过才几步路而已,这是大楚的阴阳司,为大楚而立,这把属于您,为您镇压天下鬼祟,喝退前朝余孽的刀,您不信它吗?”

    不信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刀,却偏偏信什么旁门左道,这还能怪谁?

    “这件事……”明宗帝颤颤出口,“不能说的。”

    此念本是旁门左道,又怎敢在大道正统面前提起?

    “说够了?”有薛行书身后的江湖术士跳了出来,似乎不耐烦了,“真是啰嗦,有什么话下去说也一样,国公爷,您说呢?”

    要动手了么?还在茫然中的官员们再次惊慌了起来,要杀了他们了么?怎么办?谁来救救他们?不过是今日进宫来报个丧情而已,为什么?为什么竟会惹上这样的杀身之祸?

    惶惶难安!

    有官员哀求道:“不要杀我!”

    薛行书没有理会官员的哀求,而是看向那个女孩子:“你觉得今日你还逃得了么?”

    女孩子笑了笑,这种时候却还依然神色平静,便是她这样的神情,让薛行书一时半会儿不敢轻易出手。

    她道:“我还不能死。”

    是不能,不是不会,一字之差,意思可就差之千里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说动大丫头报丧的?”如今看来这倒阴差阳错未尝不是个脱身的好机会,他薛行书已经死了,今日在这里的只有这些马上就要死去的人,届时他如何编排都可以。只是,若没有这丫头突然来这一遭,大丫头无故报丧情,就不得不叫他怀疑了。

    女孩子笑道:“当然是我让她与我合作,好一起对付你的。”这是天大的实话。

    薛行书闻言却笑了:“你若真跟她一起合作,又怎会告诉老夫?岂不是要置她于死地?更何况,老夫清楚大丫头甚是讨厌于你。”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好胜的时候,他太清楚大丫头有多恨这个丫头了,如此看来,倒是他多想了,怕是大丫头自作主张,走了昏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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