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偶就是在宁安宫搜出来的,将宁安宫的宫人妃嫔抓起来是最正常不过的,可道士和尚是大燕宫太后出面请进来的,顶着祭祀祖先的名头,再看看宫里的风水格局,将这些人也抓起来算是怎么回事?

    “皇上,和尚是护国寺请来的,道士也是正宗天一门的人,这样冒然押起来,只怕传到外面好说不好听的。”张伏慧迟疑道。

    张修盈上次疯魔之症便是代国夫人找来的守正教道士,不仅医好了张妃,还顺便着连要死不活的谢玖也医治好,皇帝赞赏有加,太后便有意再请守正都教,谁知皇帝一口回绝,她与代国夫人开了个头,代国夫人也上赶着婉拒了。

    太后纵横宫中二十余,便是一时障了眼,仔细一想也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怕皇帝和代国府两边各存心思,守正教是让皇帝给坑了。

    于是,便点了远离京师,传闻是苦修派的天一门,他们不理世俗,没苦还自找苦吃磨练身体意志,以达到至高境界,极少入世。而护国寺每年都进宫祈福,皇帝甚为相信。

    请人入宫看出古怪,结果皇帝不仅抓嫌疑人,连举报的也抓,以后哪个宗教门派还敢为皇家办事?

    “不过是排除嫌疑。”顾宜芳看了眼高洪书。

    高洪书当下心领神会,躬身出了正殿,点了两队御林军。

    尚方监派了太监回禀皇帝,可整队参与搜宫的道士和尚还转在宁安宫,皇帝的旨意要到了宁安宫才宣得。

    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晌午头,可高洪书在延晖宫做下了病,一离开皇帝身边就疑神疑鬼,总觉得到哪儿都阴风阵阵的,后脖子发凉。况且是魇胜这种玄妙阴毒的巫术,他越想越是心惊胆颤,腿肚子转筋。

    眼瞅着高洪书快步出了殿门。太后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皇上若是心里存疑,私下派人查访也就罢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只是人家名声的问题。魇胜施法于皇后,如今人偶找到了,理应先让他们先行想出解决办法,而不是抓人。”

    朱德音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难得他们之中还有人想到她这个受害者的,她只当这对母子一心抓住幕后黑手,生怕自己着了道,将她这堂堂皇后看成了透明人,谁也瞧不见呢。

    只是,率先提出来的竟是太后。这却令她有些意外。

    “朕没抓他们之中领头之人,便是留下来解决这所谓的魇胜术。”顾宜芳目光冷冽,“不管是哪个,敢在宫里用这种东西害人,朕绝不姑息。”

    朱德音坐在皇帝的下首位子。在昭阳宫养病这一段日子不但没有养好身体,反而瘦了许多,下颌发尖,皇后常服乃春季量量置,套在越发瘦弱的身上显得宽宽大大,她坐在那儿竟有几分撑不起衣裳,难得的显得弱不禁风。

    “宁安宫妃嫔和宫女太监悉数关押起来。臣妾敢问一句,惠妃如何?”她的声音冷清。

    顾宜芳眼神移到皇后脸上,浓眉不自觉地蹙起。

    哪怕是前一天看到皇后这病弱的模样,他总是怜惜的。如今看到她的脸,他便会想到朱维中安着怎样的心肠将一介庶女冒充嫡女稳坐后位,心里冷不防就是一阵阵地胳应。

    之前有心人恶意散播惠妃丑闻。谢玖直言不讳怀疑的就是皇后,姑且不说她会不会选在这个事情没过去多久的时间段对付皇后,谢玖能看见鬼他知道的清清楚楚,她即便使些手段也不会是这种神叨叨的巫术诅咒。

    谢玖不傻,他虽被朱维中玩弄于股掌之上。也还没傻到身边人是个什么肚肠都看不知道。

    一个会为毫无关系的鬼,忙前忙后又是求旨,又是学画的,她便是工于心计,也是用于自保居多,绝不会平白伤人性命,更何况是这种阴损毒辣的魇胜术。

    魇胜术需要被施术者的生辰八字,谢玖自复宠三天两头不是生病就是受伤,又如何得到身为皇后的朱德音的生辰八字?

    历来宫里魇胜术被发现的多,成功的少之又少,至少他在史书上一类也没有看过。

    相比施术咒人,构陷栽赃却是居多。

    “那些和尚道士所言是真是假尚且不知,难道皇后的意思是单凭随便几个人的几句话,和一个破人偶就将正一品惠妃也和那些妃嫔一样关起来?”

    朱德音手指紧紧抠着手心,只怕一时气急,便将宁兰目光一眨不眨盯着的茶盏当场甩过去砸皇帝那张欠揍的脸上。

    他今日是抽了大疯了,接连打她脸面不说,皇帝眼里的厌恶虽是一闪而过,她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明白皇帝究竟是怎样被谢玖迷了心智,居然到了目前还是一心维护,不惜与她撕破脸皮!

    “难道要臣妾死在魇胜术之下,陛下才能确认是真的不成?!”朱德音黑眸怒意满满,脸部微微扭曲。

    顾宜芳冷笑,“如皇后所说,倒的确能够确认。只不过幕后人是谁,可说不准?!”

    朱德音想上前挠破皇帝那张招人恨的脸。“陛下如此包庇维护惠妃,竟置公道理法于不顾吗?!”

    “惠妃是朕的妃嫔,是随便几个人的几句话,就可以随便定罪的吗?”顾宜芳眼神犀利如刀,射向皇后。“证据证人是否可信还没有定论,皇后不必急着给人定下判决。”

    朱德音胸膛起伏,气的脸色发青。“我没有认定是惠妃所为,只不过人偶在宁安宫发现,陛下不只宫女太监全捉到尚方监,三个妃嫔也都软禁了起来,难道只有惠妃是皇帝的妃嫔,她们便不是?出了事她们抗,惠妃安然住在皇帝的含章殿里,陛下,就是这么划分远近亲疏的吗?”

    她忽地挺直胸膛,“我只求一个公道。若陛下给不了我,我便告到宗人府,不妨让皇室诸人都聚到一起,研究一下该如何才是公平公道!再不行我便告到大理寺,我朱德音宁可皇后不做,也定要讨个说法。”

    “是吗?”顾宜芳怒极反笑,“朕还想讨个公道呢!”

    “不如说你去首辅那里先探个底,讨个公道——朕自认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到底没颠倒黑白。凭几个来路不明的几个人的话,就想将正一品惠妃拉进诏狱,历朝历代没有这个规矩,朕劝皇后收起你那些心思。公道,朕会给你,但是不是你要的,朕就不知道了。”

    他腾地站直了身子,转向皇后的方向。“朕再告诉你,这天下姓顾,不姓朱,你虽为皇后,注意你的言行,否则朕必不轻饶。”

    帝后这一来一往,不仅昭阳宫的宫女太监看傻了眼,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连太后都给镇住了。

    儿子和儿媳历来都是站一块儿坑她的,她哪里见识过这两货不管不顾,一顿穷嚎,连帝后的脸面也不顾了,张伏慧怀疑要不是二十几年的教育束缚了他们的行动,这俩货绝对分分钟滚到一块儿掐起来。

    自家儿子自不必说,斯文的外表绝对和狂野的内心成反比,做出来的事也是快准狠,从皇帝手把手带出来的万钟那些个骇人听闻的传说里,就可窥一二。万钟身为皇帝心腹,做那些事之前若不知会控制欲极强的皇帝,皇帝一个不满意就能将他捏死。

    可皇后算是完全出乎张伏慧的预料了。

    她只当皇后为声名所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要光鲜亮丽地出现人前,谁知道今天终于炸了。

    好一顿针尖对麦芒,双方只怕脑袋都戳烂了。

    也不知皇后是让魇胜之术给吓破了胆,事关生死大事,还是被皇帝冷冰冰的态度给刺激着了,连平日大家闺秀的风度也不顾,横眉怒目,就差指着皇帝的鼻子和丫单挑。

    郭嬷嬷简直不忍卒睹太后那锃明瓦亮激动的小眼神,帝后吵翻了天,这太后做为长辈不劝不说还一脸意犹未尽地看上好戏了。

    她能说她理解皇后的炸毛吗?

    让这神经病母子搓磨了六七年了,忍到今天才爆发,她都想给她点赞。

    太后察觉郭嬷嬷不着痕迹地扯了下她的袖子,缓了缓激动的情绪,咳了一声才道:“你们也都冷静冷静,别激动。”

    宫人齐齐在心里呸了数声,最精彩的都吵过了,人家都安静了好一会儿了,这时候才蹦出来调停,只怕是和他们一样才缓过神来的。

    “皇后若当真身中魇胜之术,皇家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为你讨个说法。哀家这话放在这里,不管那人是谁,赐毒酒一杯,哀家派郭嬷嬷亲自送她上路。”张伏慧柔声继续道:

    “可是皇上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自觉是有点儿昧着良心了。“宁安宫人口多而杂,虽是在那里发现的,却也不能肯定就是一宫主位。惠妃的身份摆在那儿,的确不宜过份张扬,如果事后一旦查出来与她无关,只怕不能善了……这样吧,就让惠妃待在含章殿,不得随意出去,直到此事调查完毕,这样可好?”

    不好!

    郭嬷嬷第一个在心里骂了声,特么幕后黑手是谁跟她有关系吗?为什么要让她送人上路?

    她是管事嬷嬷,不是刽子手,太后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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