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乞得龟!你好算计啊!想让我段部鲜卑给你冲锋陷阵,自己却已经和慕容家的人说好了,事后你要拿大头,问没问过我?”



    见了营门上方的宇文乞得龟,那段文鸯当即喝骂起来。



    宇文乞得龟却摇头道:“段文鸯,如果我真要和他慕容氏联系,要暗中算计你们,那肯定要暗中行事,怎么可能会这么明目张胆,生怕别人不知道?”



    “那你怎么解释那些物资?”段文鸯冷笑起来,抬起手指了指营门之内,“如今咱们几家的后勤粮草不够,这已经算不得隐秘了,听说你已经有打算,为了节省粮草,准备将一部分兵马撤回去,但现在看来是不用了,因为有慕容家给你补充!”



    宇文乞得龟闻言,这心里就是一阵膈应,心想这段文鸯怎么就说不通呢?都跟你说了,如果真要算计你们,肯定隐秘行事,哪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动动脑子好不好!



    想着,他也只能换一种说法道:“我宇文氏与他慕容氏乃是世仇,过去不知道有多少血债,岂是说联合就能联合的?”



    “世仇?”段文鸯却嗤之以鼻,“就算是世仇,等慕容部彻底臣服,乃至加入你们宇文部的诸家之中,那也就报了仇了,还有什么能比吞并慕容部还能解恨的?”



    这人到底还能不能讲通?段疾陆眷人呢?还不回来,怎么能把军队交给这样的人!



    心里不住的抱怨着,宇文乞得龟压住的火气,也开始升腾起来了,他毕竟是一族少长,未来很有可能会接替父亲宇文逊昵延,成为宇文部之主,下一任单于,身份地位比之段文鸯只高不低,是看在大局的面子上,才忍气吞声的解释,结果却说不通,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客气了。



    “跟你说了,你又不信,四方联军围城,就算我慕容家有心独吞,那也得看其他各家的反应!这点你都不懂么?”



    他冷冷的看着段文鸯,说出这段话来,语气中已经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了。



    “你看你看!终于承认了!你果然有这个独吞的心思!”段文鸯却是把手一扬,指着宇文乞得龟道:“你休想如愿!”



    宇文乞得龟的心里都快要气炸了,就没见过这么榆木脑袋的人!



    到了最后,他干脆说道:“刚才送来牛羊、兵粮的,是王浚派来的人,你要是真想搞清楚,就去让王昌过来,我们当场对峙!”



    “不耐烦了?被我说中了?”段文鸯忽然摇摇头,随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来,“你本以为能将我蒙骗,但没想到我早就得知了你的计谋,那城中与你联络的几人,都已经被我知悉,没想到吧,我在城中也是有眼线的!此事,我即刻就会告知高句丽,至于王昌那边,我也要问个清楚!”



    见得此景,宇文乞得龟忽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这段文鸯好说歹说,都说通了。



    “中计了!”



    ………………



    “计成矣!”



    慕容大棘城的城墙之上,慕容廆、慕容皝、何经等人看着远方,那宇文部兵营前的一片火光,同时松了一口气,彼此对望,都发出了会心的笑容。



    “着实没有料到,此计居然这般精妙,而且这么快就能见成效了,”将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慕容廆看着身边的何经和慕容皝,不由笑道:“此次计成,全赖何先生之功也!”



    何经却摇头道:“我不过是个传话之人,这般局面都为代郡那位妙算,况且若论功劳,少将军也有功劳,若非他将王浚那块令牌的样式仿造出来,恐怕还要多些波折。”



    慕容廆点点头,说着:“陈先生的帮助,我自然谨记在心,他提出来的要求,待这围城劫难一过,我斟酌一下,与部族中的其他几家通个气,便会推动,以酬谢陈先生。”他见何经似乎还要说什么,就摆摆手笑道:“放心,这不是推脱之言,就算其他几家还有顾虑,我也会强行推动此事的,陈止有这般能耐,那自然要与之结交,总好过多个敌人,况且他这次帮助我等,表面看来是为了那几个要求,但背后定然还有其他算计,或许这一场大战过后,他也能得些好处。”



    何经听到这里,才轻轻点头。



    紧接着,慕容廆又看向慕容皝,笑道:“另外,何先生说的对,这次的计谋,能有这般奇效,与皝儿你的准备也有关系,你怎么就能想到,伪造一块王浚的令牌?有了这块令牌,那些送东西的人,脱身的可能才增长了几分,否则真要是被留下来了,纵使不改大势,也要多谢波折。”



    慕容皝就道:“我先前去蓟县求助,想要让王浚网开一面,甚至按着父亲您的吩咐,都愿意效仿段部鲜卑,彻底投靠,乃至更进一步,我为质子,待在蓟县,结果王浚都不答应,他是铁了心的要拿我慕容鲜卑做祭品,来巩固自身地位,进而彻底掌控塞外!”



    尽管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而且也已经和慕容廆等人说过一遍了,但再次谈及这件事的时候,慕容皝还是显得有些愤愤不平,他一边说着,一边攥紧了拳头。



    慕容廆点点头,表示理解,而且心有同感,只不过他没怎么表现出来。



    慕容皝跟着又道:“这还算好的,真正的难关,在我见过王浚之后,他就派人在外监视,又有人把手,不让我轻易离去,我当时就已经意识到,这王浚是打算彻底撕破脸了,就有了逃离蓟县的想法,于是就做着准备,那块令牌就是因为这个才被仿造出来,为的是方便沿途通行,我事先就带着一个记性好的仆从,几次与王浚会面都让那人跟在边上,同时装作胸无城府的样子,故作急躁,让王浚放松警惕,最后逃离蓟县,在北上的途中,找了一户人家,将之打造出来。”



    “还真波折啊。”慕容廆听着,也不由感慨,因为他很清楚,这些听着简单,但里面蕴含着的却是腥风血雨,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行藏,等待慕容皝的,就是牢狱之灾,甚至更糟。



    “当时打造,也没料到,还有用上的机会。”慕容皝这边说着,忽然那远方的营门跟前,忽然爆发出一阵鼓噪声响,跟着又有一阵吵闹声传来。



    “好了,有了今晚这事,纵然联军还在,也已经貌合神离,彼此堤防,而且以我对段文鸯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吃下这个闷亏的,更不会相信宇文乞得龟的话,而宇文乞得龟也不可能没有提防,这些相互之间的隔阂,在今夜之事的催化下,会变成猜忌的种子,让他们再也难以彼此信任!”



    听着远方传来的声响,慕容廆真正松了一口气,随后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至于高句丽,本就不是真心前来,对其他三方都是畏惧和提防,只要稍有风吹草动,第一个走的就是他们!”



    仿佛为了印证慕容廆的推测一样,等第二天一早,就有斥候和探子来报,说是原本唯独东门的高句丽军,忽然有了很大动静,其后军正在迅速的撤离,有退走的迹象[注]。



    所以立刻就有人跑到慕容廆的面前,建议他说:“单于,这是个好机会啊!看高句丽的这个样子,分明是要退军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此时他们必无防备,只要咱们现在就出兵,配合慕容翰在外袭杀,定会让高句丽折损大半!”



    慕容廆却摇摇头,召集了其他将领过来,才道:“我等以计驱高句丽之兵马,无需追击,高句丽之土远在东边,得之无益,亦难以征服,王浚尚且多次征讨,不得多少好处,何况我等?而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了围城,并顺势给宇文部、段部一个教训!”



    说着说着,他忽然雄心大起,整个人意气风发起来:“这一次,咱们不光能解了灾祸,更要借此机会,更上一层,只要破了围,那从今往后,就没有人能按得住咱们慕容部了!”



    他的情绪也感染了众人,这诸多降临都是惊骇不已,昨日才说有破敌之策,今日高句丽就退了,这是何等成效?



    按着这个趋势,慕容部要是真能靠着自己一家,就逼退四方联军,那先不说威名如何,单纯是此事之后的种种,就足以掀起惊涛骇浪,整个塞外、东北的势力版图都要因此改变!



    所以,在慕容廆的豪言壮语中,他们也一并被激起了雄心和情绪,高声叫喊起来,以至于都忽略了几位将领的缺席。



    而就在众人高声应和之后不久,就又有人过来通报,说是段部鲜卑那边,其兵马也有了后撤的迹象,似乎也在撤退!



    这么一来,东门和西门两边的围堵,居然就这么解除了!



    顿时,整个议事厅中看向慕容廆的目光,就都有了变化,眼睛里多了敬畏之色,与此同时,还有不少人想到了这一连串计谋,似乎都有那位远在代郡的太守身影,不由也生出了一丝好奇。



    跟着,又有人来请示,要不要追击段部。



    慕容廆还是摇头:“如今他们皆有撤兵之念,正是土崩瓦解之时,不可逼迫过甚,否则反而要逼着他们重新联合,我们不要去管段部,这次联军他们动员众多,本身就消耗许多,势力衰减是必然的,留待以后处置,当务之急是认准一家攻之!”



    众人闻言,皆明其意。



    注:《晋书·卷一百八·载记第八》有围城与退兵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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