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武勋,以身报国,数次为国死战沙场。

    立大功而不骄,倾家荡产,助天家解朝廷之难。

    我贾环,对不起哪个?”

    贾环看着赢历,一字一句道。

    赢历眼眸与贾环直直对视着,目光嘲讽,语气更是讥讽:“若无皇祖,你不过一介上不得台面的庶孽,粗鄙不堪,也能有今日?

    念你祖宗之德,皇祖垂青于你。

    纵然待皇孙都未至此。

    你又是如何做的?

    你更跋扈至斯,敢这样与本宫说话。

    是谁给你的胆子扰乱纲常?”

    “本宫?”

    贾环眼睛眯起,淡淡道:“就本侯所知,上回陛下祭天之日,告天文书上有帝尊,有凤讳,有皇子之位,却无太子之名。

    四殿下,不知,你是哪门子的本宫?”

    此言一出,慈宁宫内顿时炸了。

    连隆正帝都变了脸色,更何况其他宗室?

    这是要,一言废储君啊!

    上回祭天文书上虽无赢历之名,可太上皇在时,却举办过册立皇太孙的大典,上告过上天和列祖列宗。

    就是隆正帝,都未曾明着否认过。

    储君亦是君……

    这是要行废立之事吗?

    谁都没想到,赢历激怒贾环后,会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然而,这还远不是最狠的。

    “陛下,三年前,铁网山之变时,赢历勾结蜀中侯一等伯傅恒之子傅安,武田侯府三等子李定之子李芳,合谋陷害武承郡王赢时。

    在游刃有余时,还派人手持太上金牌,前往中军皇帐调兵求救。

    而那时,中军大帐正遭叛逆强攻。

    陛下身为人父,慈爱救子,从原本不多的兵力中,抽出一千去相救。

    待赢历磨磨蹭蹭轻松平叛后,却坐视皇帐被围攻而无动于衷。

    等到皇帐被重重包围,他不思良法解救陛下,反而带兵强攻。

    以迫使逆贼戕害君父!

    此为一也。

    待其见陛下替身被逆贼杀害后,不想调大军为陛下报仇,反而弃尸不顾,转身飞还都中,预备登基之事,急不可耐!

    根本不思人子之义,毫无人性可言!

    此为二也。

    如今,他必是听闻朝中有人以其身子不佳,难当大任为由,提议废其储位,这才狗急跳墙,做出了戕害太后之滔天恶行!

    以图维持其储君之位。

    此为三也。

    除却第三项大罪还未证实外,前二者罪名,皆人证物证俱在,事实不容诋赖。

    纵然不计三罪,只论二罪,此等丧心病狂,枉为人子之人,又焉能为国之储君,君之皇子?

    因此,臣贾环,恳请陛下下旨彻查太后被害一案。

    并废黜四殿下皇子身份,贬为庶人,圈禁宗人府!

    待真相大白后,再告知天下!

    否则,其贼心不死,必生后患!!”

    慈宁宫,寿椿萱永殿内,满堂死寂。

    宫女黄门,皆伏地而跪,瑟瑟发抖。

    今日之事,如果天家想要掩饰丑闻,必然要杀尽宫人以灭口。

    这种事,在宫里实在太过寻常。

    而宗室王公们,也无不面色骇然,身体颤栗。

    看着贾环,眼神惊惧!

    此人之狠,之毒,之丧心病狂,着实让人无法想象。

    他怎么敢如此?

    他怎么敢?!

    隆正帝都怔怔的看着贾环,不解他为何会犯如此忌讳?

    哪个君王能容手下臣子,行废立之事?

    赢祥亦是皱起眉头,满脸的不赞同。

    只是,当隆正帝从贾环清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惊惧,看到了浓浓的担忧后,他一瞬间明白了贾环的心思。

    他明白贾环,为何要犯如此大忌,当着天家宗族的面,废黜储君。

    贾环是担心,他也会被这般无缘无故的害死吧?

    若非如此,他怎会犯下如此愚蠢的大忌?

    看看凤榻上天人永隔的生母,看看凤榻旁战战兢兢的发妻,看看对面恨不其死的亲子,隆正帝再看看不避艰难,一心为了他着想的贾环,本如刀的眼神,一下柔和到了极点。

    贾环被这突然而来的温柔眼神,唬了一跳。

    天地良心,他真没想那么多。

    就是被赢历层出不穷的阴谋手段给整的忌惮和担心起来,就算有担忧赢历干掉隆正帝的心思,也只是怕隆正帝一玩完,天下大乱……

    本侯正在和你闹矛盾呢,您糟老头子这么温柔看人做什么?我又不是皇妃皇子……

    然而贾环这种不自在,和羞恼,落在隆正帝眼中,却又成了另外一种情形……

    贾环当真是个好孩子,居高不自傲,被发现了,还害羞……

    隆正帝面容激荡,再次生出了恨不为朕子的心思。

    君臣两人的互动,让一些人摸不着头脑,却瞒不过近在咫尺,心思缜密的赢历。

    两人的“眉来眼去”,差点没让赢历呕吐出来。

    心里又惊又怒,直接怀疑起这两人的关系来……

    两人在他心里,已经成了汉武和韩嫣!

    汉武帝宠信韩嫣到了什么地步?

    同吃同睡,韩嫣上了汉武帝关在冷宫中的妃子,被王太后得知要杖毙,汉武帝居然要为他求情。

    虽然没求下来,可头顶草原的汉武帝能做到这一步,可见君臣两人亲密到什么地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事情愈发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

    赢历心中将贾环恨之入骨,千谋万算,到底还是被这卑贱之人给破坏个干净。

    这已经是第几回了?

    赢历打定主意,回头想尽法子,也要先收拾了贾环……

    他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周昭容一眼。

    周昭容见之,身子一颤,面容愈发失去生气,她忽然用机械的声音道:“太后临终前,最担心的,便是有奸人坑害太孙殿下。

    太后最放心不下的,也是被太上皇亲自教养出来的太孙,以为她不再了,太孙殿下必被奸人所害。

    你们不相信我一个卑贱奴婢的话,我愧对太后娘娘,只能以死相报。

    等去了地下,再禀明太上皇和太后,有人想害太孙……”

    周昭容越说情形越不对,等到苏培盛带人急步上前时,她已经缓缓倒下,嘴边流了一地的血……

    侧着头,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看着……赢历。

    寿椿萱永殿内,再度肃静下来。

    那些宗室王公们,再次低声啜泣起来,口口声声呢喃着“太上皇”和“皇太后”。

    也再次让风向转变,隆正帝面色铁青。

    他不是怕,他从未怕过这些狗皮倒灶的幺蛾子,他只是被恶心坏了。

    一个孝道,一个宗室,一个……父子天伦的天道,将他这个人间至尊,束缚的难以自在。

    一盆盆的污水,不停的往他头上倒。

    让他臭不可闻。

    而这些人,原本都是他的至亲啊!

    “陛下,您看到了吗?您难道还不信这个周昭容乃是为人胁迫,谋害太后?

    若非如此,她好端端一个宫女,怎会往嘴里塞毒药的?

    这是死间啊!”

    贾环厉声说道。

    隆正帝骇人的眼神,看向贾环。

    贾环继续大声道:“陛下,您当果决处置了背后的奸邪!

    只要您有决心,那么一切魑魅魍魉,鬼鬼祟祟之辈,都只是上不得台面的伥鬼!

    我大秦度过多少艰难险阻,方在陛下的辛勤带领下,历经磨难荆棘,走到今日。

    正是红日初升,大道其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之时!

    滚滚昌盛国运,岂能被这等奸邪屑小所阻挠破坏?

    这等阴诡腌臜不忠不孝之辈,整日里谋算不休,纵然陛下慈念为怀,也绝不能再放过他!

    陛下乃千古圣君,焉能被此等奸邪鬼妖左右?”

    “贾环,我看你才是那只奸邪鬼妖!”

    脸色惨白的赢历,猛然爆发出尖锐之极的刺耳叫声,他忽然伏地跪下,泣道:“父皇,儿臣为父皇亲子啊!

    此缭离间天家骨肉,居心叵测,其心当诛!

    儿臣犹记幼时,于上书房被父皇亲自指点功课时的场景,每每思之,心神往之,却又犹如刀绞。

    自懂事起,忠顺逆王猖獗,父皇虽贵为人主,却每每被压,帝王艰难。

    儿臣为了襄助父皇,只能在龙首宫好生服侍太上皇,以为父皇分担压力。

    因为,不管如何,儿臣都为父皇亲子!

    太上皇越器重儿臣,便越不可能让忠顺逆王得逞。

    儿臣虽也常想如五弟那般,环绕父皇膝下尽孝。

    可是,可是儿臣不能啊!

    父皇,过去种种,多由误会所生。

    若父皇信任儿臣,儿臣愿去太子位,日后再不干预任何朝政,只愿留在父皇膝下尽孝。

    此誓言若有半点违心,天地不容,祖宗厌弃。

    若是……若是父皇不信儿臣,而信那奸佞……

    儿臣,儿臣请父皇赐死!”

    说罢,赢历一个头重重叩在地上,声音哽咽,泪如雨下。

    他这番话,这个动作,真的惊呆了贾环。

    他始终以为,狗改不了吃屎,禀性难移。

    赢历纵然表面上不再有矜骄之气,骨子里,也一定还在。

    他除了太上皇,再看不起任何人,包括隆正帝。

    这番话和这个举动,他若早十年间对隆正帝用出,天下格局,绝不会是现在这般。

    但那时,他何曾将隆正帝放在眼中。

    却不想,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说出这番话来……

    赢历在贾环心中的危险性,再度攀升。

    不过,贾环相信隆正帝,能看透是非,能看透赢历的真心。

    他只要不傻,就绝不会被这迫不得已,破釜沉舟的一番话所打动。

    然而,世界,就是那样奇妙……

    ……

    ps:真不是故意断章,字数到了……先别骂,我努力去写下一章,今晚上肯定有,但会很晚些,等不了明天早上起来看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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