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  自我皮肉恢复之后,柳棠基本都是距我三步之遥的站着,像是同我莫名的生疏起来。

    我心情甚好,倒是不介意。

    暮时自个动手烧了两个小菜,颇够义气的唤柳棠出来吃点,那厮回了一句不必,窝在卧房里睡觉去了。

    我且悠且哉的小酌一杯,几个小鬼在我桌下闹腾,震得桌上碗筷叮当作响,也不算寂寥。

    月前庭院空灵,幽静几许。恍惚间想起一道悠然身影,不怎么明晰的烙印在心间,将下咽的酒也莫名滋味难言。

    我近来时时会想起他,却一直没什么实感。这就好比悠远的记忆之中朦朦胧胧的存了一个人,细想之下又觉得隐约虚幻,不晓这个人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仅仅只是自个的臆想,亦或是梦境。

    清风过后,墙边纷然飘来些临院古树的树叶,空寂无人的死城之中,独显一份物是人非的萧瑟。

    我想,若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那就应该是折清了罢。千溯他是不会着那样清淡的衣裳的。

    这倒是很可笑的,我一面想着他,一面又巴不得将他避得远远,这等是的事若是个千溯知晓了,他八成会笑话我好长一阵的。

    休息毕,我收拾了碗筷,又进里屋去瞧了瞧柳棠,看他被褥是否连脸一起盖好,免得这边我还没完事,那边他就成了一具被吸干的皮包骨。

    正要携带着引魂铃出门,伴随着木门喑哑的吱呀声,耳边一声低唤,清冽若泉,风轻云淡,似是由脑海深处浮现,“千洛。”

    我身子一僵,半晌才轻轻合了门,快步走向外遭庭院。

    浑身不自在的寻了个石凳坐下,才抚着戒指,干干传音道,“我在。”

    那端许久没有传来声音,我思量着自己的身份,遂提起自觉意识,倒豆子般的汇报道,“我这四天经过了七座城镇,没找到什么同璃音有关的讯息,想必有些年代的老鬼们都藏起来了。唔,现在在南方的一个名为雨镇的地方,这是是座颇有历史的古城,现在成了死城,可能会有点收获,我正要开工的。”

    “……”

    “凡界的鬼魂都有点不配合,一个二个没说两句正常话,还总来抢我的铃铛。我有一回困得不行打了一会的小盹,就被偷去了,幸得它还未能走远,才找了回来。

    “……”

    我在一干鬼魂的围拢中坐着,喋喋不休的讲了小半刻钟,折清却从头到尾都只是沉默。

    我怀疑他是不是在唤过我一句后,便掐断了神识联系,由我一个人在这神经兮兮,自说自话的讲了半天。

    默了默,不得已降了声调,小声试探般的唤道,“老大?”

    久久安静之后,脑海之中终于再度传来一声清淡。

    “恩?”

    语带慵懒,似是微微空茫。

    我嘿嘿干笑,掩饰起莫名的情绪高涨。恍觉眼前豁然开朗,月色幽白澄净。连带面前一呆呆盯着我的游魂,瞧上去也顺眼许多。

    “我有些乏了。”折清淡淡如是道。

    我还没从明朗中恢复过来,接话道,“恩,那你休息吧。”

    “你会在雨镇待很久吗?”

    我想也没想,直言,“嗯。”

    之后便断了联系。

    我在石凳上静坐着,思量折清他既然问了我的位置,莫约会寻个时间找来。略有忐忑不安的连灌了两杯凉茶。

    当夜,是为第四夜的不眠,熬到天亮的时候,我目及树梢上挂着的绒绒朝阳,连精神都有些恍惚。

    柳棠推门出来的时候,我坐在庭院前的阶梯上,正同一个小鬼抢铃铛。

    见他出来,原想让他给我搭把手,哪知他垂眸扫我一眼,头也没回的出院去了。

    我眼睁睁的瞧着他走远,回神后继而同小鬼孜孜不倦的抢着铃铛。

    ……

    在鬼魂中扎堆,唯有一个好处,便是不期然能听闻到一些同为鬼物之间的讯息。

    我的手臂在午时阳光正好之时,再度化作森然白骨。悬挂在阶梯前的屋宅的原主人对我道,她曾见到一具同我一样骷髅,时而化作人形,时而退回原型,手上总都会带着把伞,不去遮雨,却来避阳。

    我霎时守得云开见月明,恍然的悟了。

    早前担忧是因着自个的三魄,魂力不足以维持肉身,才导致化作白骨一具。经由原主人提点才恍觉,我纵才有三魄,却早能胜过寻常鬼魅百倍,只不过璃音之身本带着我早前一魂未得施加封印的戾气,是我现下不足以镇压的。

    人间雨落一如冥界,以无根之水洗刷尘浊戾气,才使得我元身戾气清扫,暂时恢复人形。

    亏我还以为是折清与我的戒指封印松动,使得我魂魄之间稍有感应,才得如此。意欲找个法子,偷偷破开封印才好的。

    凡人虽然法术低微,却同仙界众仙一般,略有钻研阵法阴阳,八卦之道。那些个奇门遁甲,说不定亦派的上用场。

    一日下来,收获依旧甚微。将要入夜,我见柳棠尚未回家,便带上灯笼与引魂铃,出去寻他。

    我早想凭他的胆子,也跑不去多远。

    找了没一刻钟,果不其然在镇口停放的马车上寻着了他,缩做一团,瑟瑟的抖着。

    他在闹什么脾气,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所以也不打算计较。瞧他在里面后搁下车帘,牵着马匹就往暂住的家里走。

    走了没多久,柳棠一掀车帘的坐在驱马的驾位上,桃花似的眼气冲冲,略带红肿的瞪着我,却一声不吭。

    我瞥他一眼,“你这起床气倒是气得久。”

    柳棠在后面呼吸强烈的气了半天,终是吼了出来,“你这个杀千刀的花心风流鬼,大面首小面首一大堆的,活该沦落凡界回不去!”

    我傻了。

    恰好将至庭院,马驹自发停下脚步,一时寂静。

    我要笑不笑的瞅着他,”你是自哪里知道我大面首小面首一大堆的?”

    “千洛,我自小便瞅着你的画像长大,怎会不知晓?”这柔弱的一吼间,连眼眶都红了。

    我脑中一动,扫到柳棠极致靡丽魅惑的容颜,才在想起一事之时终于有了点头绪,神情淡下来,“你便是领主们在凡界私养的面首?”

    柳棠语中莫名含恨道,“我才不做你的面首!”

    我将马匹栓到后门前的桩上,“你莫要想多了,即便你愿意当,我也不见得要你。”一顿,语气转凉,“再者,要跟着我的是你,你若时时这么闹着性子,不妨趁我还有耐心,早些离开如何?”

    ……

    最早之前,我还未有所谓的后宫,倒是各地的领主为了讨千溯的欢喜,时时送来些美人空置在宫中。可千溯一次也没有召见过那些美人,便有千溯他其实好的是男风的谣言四起,说的煞有其事。

    后来当真就有人开始进贡如花娇弱的少年,千溯略作沉吟,收了。

    众魔一副知之甚晚的惭愧模样,恨不得刮自己一个耳光子,竟能如此不体贴尊上之心!

    哪想千溯一把将缩在他王座后睡觉的我提了出来,抖了抖,懒声问,“洛儿,睁眼瞧瞧,喜欢哪个?”

    我当时迷茫困顿,还以为是挑前段日子说的伴读书童,揉了揉眼,丝毫没有犹豫,朗声道,“都要。”

    众魔惊了,众魔喜了。

    恍似终于开辟了一条大道,得了讨尊上之心的法宝,声泪俱下。

    我莫名的后宫,开始壮大。

    百年之后,我被神秘兮兮的大领主叫去一处明溪山涧。

    落樱纷飞之际,见着我第一位位列仙班的面首,盛宠了多年的,夜寻。

    我欢喜得昏天黑地,大手一挥,免除大领主千年供奉。

    自此,领主们便踏上了寻找异界美男子的征途。

    其实当柳棠说他是魔之时,我便有这个想法了,没人会愿意无故给凡人灌魔。又觉着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让我偏偏遇上,才忍住没问。

    没想现实它,就是有这么匪夷所思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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