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后的阳光让人慵懒。<

    城外送罢,俩人闲庭漫步在西湖边儿上。这里的繁华如昨,甚至更甚,少了些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书生意气,多了些绮艳荡漾的艳词俗曲。或许是因为大金凋敝的缘故,又或许是蒙古人一身羊骚味儿,让他们认为这里的江山永固,那些人永远也难踏足江南吧。

    西湖边上泊着不少舫船,青楼才子嬉戏的声音不时传来,但也有茶馆,三杯两盏,端坐几人,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岳子然本没想登船喝茶的,但在经过一艘泊在岸旁的船舫后,有人在身后高声唤他:“岳公子?岳公子请留步。”

    岳子然闻声扭头望去,见是有些时候没见过的孟珙。

    站定身子,还未回话,孟珙就已经走上前来了。他拱手对岳子然说道:“果然是岳公子,好久不见了。”

    岳子然回礼,道:“好久不见,孟将军近来可好?”

    “还是老样子。”孟珙谦虚地说:“不过这一年不见岳公子,孟某这胃可遭殃咯,令夫人的厨艺当真绝世,令人难忘。”

    说罢,孟珙转身要打招呼,但见到穆念慈后却是怔了一怔,心底闪过一丝失望。

    “穆念慈见过将军。”穆念慈屈身行李。

    孟珙忙回了。

    “今日刚回临安府,内子身子乏了,却是让孟将军失望了。”岳子然轻笑,却是没有介绍穆念慈的身份。

    孟珙误以为穆念慈也是岳子然姬妾,心中对岳子然已经不是艳羡可以说清楚了。

    “无妨。只是玩笑之语罢了。”孟珙笑呵呵地摆摆手。邀请岳子然:“岳公子若有闲不如和孟某上船喝杯茶去?”

    “也好。”岳子然点点头没有推辞。

    于是俩人在孟珙带领下。在码头上了船舫,尔后船家便解了系在岸旁柳树上的绳索,向湖中心撑去。

    孟珙自谦说自己过的还是老样子,岳子然却不这么认为。

    至少在岳子然的情报中,孟珙的父亲,金人称为“孟爷爷”的抗金名将左武卫将军孟宗政在春天刚刚去世。

    忠顺军作为孟宗政接收金人境内流民组建的军队,在孟宗政死后,起初由江海统辖。但由于不能令人信服,所以军中动荡不安,最后,京湖制置司只能将忠顺军交由孟珙统领。

    而此时的孟珙正处于守孝期,却由先前的光化县尉直接晋升成为实打实的一军之主,说意气风发也不过分了。

    船舫分两层,一层大约是厨房、仆从休息的地方,有五六个虎背熊腰的兵士握着长枪站在那里。

    上了二层,船舱中央摆着烹茶一应物什,桌椅分两旁规矩的放置。旁边自有着绿色厚衫长襦裙,外面罩了白色纱衣的侍女候着。

    周围轻纱遮掩。清风吹来微微飘动,里面的人影与外面的景色如蒙了一层雾,看不真切却能看个七八分。

    在首座对面,有垂地珠帘挡着的雅间,帘外摆着檀香,烟雾缭绕,营造了一种淡雅脱尘的气氛。

    珠帘内人影晃动,孟珙拍了拍手,一阵泉水溅落在青石上的清脆声扑面而来,让人顿时感到了泉水的清冽与干净。

    “弹的一首好琴。”岳子然忍不住拍掌赞道,“能听此曲饮茶,茶水浸泡不出茶味也不打紧了,清冽解渴之意,已然是流落满怀,孟将军果然有雅兴。”

    孟珙却半点骄傲不起来,他笑道:“岳公子莫羞辱人了,素素琴声与木青竹相比可差的远,岳公子每日听木姑娘独奏,品味早已不凡,这等曲子没有脏了岳公子耳朵,孟某已经是高兴不已了。”

    鱼樵耕曾经说的果然不错,这孟珙酸文拽起了一套一套的,寻常之人怕是招架不住。

    “你怎么知晓的?”岳子然问。

    “呵呵,木大家在你客栈下马车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杭州城已经是传遍了。”孟珙笑着说,此时火炉上的茶壶水已沸,孟珙提起来,亲自为岳子然和穆念慈斟茶,尔后为自己沏上,又道:“当日我等在西华断桥边听了木青竹告别曲,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想到又出现在了公子府上。”

    说罢,孟珙摇了摇头,轻啄一口茶,问:“莫非这一年,岳公子去追木大家去了?”

    岳子然转动茶盏,笑道:“孟将军何必明知故问?”

    孟珙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切莫贪心不足,因此陷入万劫不复就不美了。”

    岳子然听他若有所指,也不辩驳,只是饮了一口茶,说道:“茶是好茶,可惜浸泡的水却不是好水。”

    “上号的龙井水又怎么不是好茶水了?”孟珙笑呵呵的问,但穆念慈从中已经可以听出针锋相对之意了。

    “茶有禅意,大抵在其中可以品出一种淡定的人生,一种释怀的人生,一种笑看风轻云淡的人生。”岳子然轻轻地摇头,继续说:“茶是好茶,但你沏入茶水的时候,它的味道就变了。”

    孟珙动作一滞,打了个哈哈掩饰过了一下,错开话题说道:“素素姑娘是木姑娘离开西湖之后,涌现出的才艺绝佳的美女子了。她弹琴也不错,不知岳公子听来与木姑娘还差些什么?”

    “你妹。”岳子然心底暗自骂娘,有些后悔没带黄姑娘出来了,他和穆念慈对附庸风雅的这些东西可谓是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能说的上些什么?

    珠帘内的身影也是躬身,操着吴语软软:“请公子指点。”

    “恩。”岳子然装腔作势半晌,穆念慈在旁边看着都快笑出来了,他才轻饮一口茶,说道:“指点说不上,你这琴艺绝佳,但与木青竹相比,还缺少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孟珙问。

    “灵魂。”岳子然竖起食指,装作很精通的样子说。

    “哦?”孟珙故作有兴趣的问道:“公子仔细说来听听。”

    岳子然对琴胸无点墨,胡诌八道却是有一套的。

    他说道:“姑娘可曾听过风吹过芦苇荡的声音,可曾听过竹林百鸟归巢,竹叶纷纷落下的声音?可曾听过细雨倾城深巷卖杏花,足迹在青石板上敲响的跫音?这些都是灵魂。”

    “就像军人。”岳子然看着孟珙,淡淡地说:“是忠诚于腐朽,偏居于一隅;还是忠于雄心,开万世之太平。他们的灵魂是不一样的。”

    孟珙一怔,手中的茶盏放下去,轻笑道:“这只是公子的偏见罢了,所谓道不同,难以为谋,恐怕日后岳公子还得体谅则个。”

    “彼此,彼此。”岳子然笑了,以茶代酒敬他,在又响起的琴声中,谈笑风生,惬意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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