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璎珞命春玲备洗澡水,准备沐浴净身。

    浸在热水里,感受着毛孔的舒展,真是舒服至极,清水可以洗去一身的汗湿和疲惫,但却洗不去心中的抑郁和烦闷。李璎珞心中总是萦绕着秦忌言临出门时恋恋不舍的目光,让她不可自抑的心痛,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置秦忌言一家,会不会满门抄斩?秦家的确辜负了皇帝的信任,如果真理教只是个平常的教会组织,而不是以刺杀皇帝为目的,是不是秦家人还能保住性命呢?

    李璎珞想不明白的是,她一认出秦忌言,就劝他离开,为什么他却不肯走?难道他不怕连累自己的家族?还是抱定了视死如归的心态?还是真理教教主把他当成了弃子?她实在想不明白。

    第二日,李璎珞去祠堂拜祭了祖父的灵位,跟国公爷和三老爷一家辞别,一身素色衣装进了宫。太监直接把她引到住处,仍旧住在静心公主的怡和宫里,对于如此安排,李璎珞早就没脾气了。目前她担心的就只是秦忌言的安危。多想再见他一面,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不逃走,还要故意闯进南宫子翼的圈套?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不能去求南宫子翼。这个爱吃醋的男人昨天都为此动了干戈,要是再找他,说不定两人的关系又得恶化。

    现在秦忌言的事情很敏感,估计谁让都不敢在宫里谈论,她更是不敢在宫里寻求帮助。秦家一直在朝中独善其身,只是刚刚才将嫡长女嫁进齐王府里,会不会也连累齐王呢?

    照之前她和南宫子翼的分析,君老太爷一旦去世,会影响到朝局上多方势力的变化,如今秦家要是倒了,朝堂上还不翻了锅?谁会从中牟利?谁又会被牵累?李璎珞最先想到的是李莲玉,两人只是订婚,最多退婚,应该不会怎么样吧?思来想去,最倒霉的怎么好像是齐王?而齐王现在恐怕都无法帮秦家求情,因为他自身都难保了。

    果然没两日,就听冬玲打探到,皇帝并没有在秦家搜到真理教教主藏身的证据,可是却莫名地得到一本名册,上面有秦大人曾经入过真理教的证据,但秦大人矢口否认,称其是陷害。至于秦忌言是否是真理教中人,却查无实据。不过秦大人一家还是无法避免被流放的命运,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李璎珞听到这个消息,既欣慰又难过。欣慰的是,至少秦忌言不用死,被流放到北部苦寒之地,不过就是受些身体上的苦;而难过的是,此生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没了秦忌言,谁还会陪她下棋,谁会跟她谈天说地,谁会支持她建立学院,谁又会和她琴箫合奏呢?朋友好找,知音难觅。不过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每个人都有其宿命,秦忌言在北方,兴许仍旧能一展所长呢。

    她身在皇宫,恐怕连送秦忌言最后一面都是妄想,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又能怎样?而她的心思仿佛被南宫子翼窥得,凌晨丑时,李璎珞被南宫子翼叫起来,裹在他的披风里,趁着茫茫夜色,被偷偷带出宫去。

    出了北城门,等候在城外山坡,天蒙蒙亮时,就见秦家嫡系几十口人,用牛车拉着行李和妇孺出了城门。

    李璎珞和南宫子翼共乘一骑,看到最前面的就是秦忌言扶着秦大人。才这几日,秦大人就仿佛老了十岁般,看来在狱中一定受了大刑,能扛过来也算大丈夫了。李璎珞知道,只要秦大人死咬住不招,没有旁的证据,一家人就不会送命。现在虽然被流放,可是至少命是保住了。

    秦忌言一身麻布灰衫,不复当年“京城四美”佳公子的风采,可是腰杆挺直,眉眼舒展,仿佛甩掉了包袱般轻松。真理教的包袱早晚会把他们拖垮,现在虽被流放,可不用再为真理教卖命,也不用为皇帝卖命,再不用过上欺下瞒的日子,也算是种解脱。

    李璎珞仿佛忽然明白,秦忌言出此下策,其实是为了自家人能够全身而退吧。可是原本不必如此,秦大人满可以找个机会隐退,一家人寻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隐居生活,何必走这一步棋?难道是怕皇帝和真理教教主知晓而暗中报复?

    秦忌言仿佛心有灵犀般,在家人的队伍过去很远,他忽然回头望了望李璎珞,竟然如释重负地一笑,笑容纯净,没有负担。这一笑,李璎珞已经找到了答案,甚至不需要当面询问,人活在天地间,重要是无愧于心,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不过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潇潇洒洒地过一生。

    她会在皇都祝福他的。李璎珞也着实感激南宫子翼,虽然只是让她远远地目送秦忌言离开,可是也让她偿了心愿,她对秦忌言真的没有遗憾了。直至秦家人的队伍渐行渐远远脱离了视线,李璎珞才回过头,她感激地紧紧抱住南宫子翼,此时什么言语都是多余的。

    又过了几日,打听到李莲玉一家没有被秦家的事情牵连,连齐王妃都安然无恙,李璎珞又开始赞叹皇帝真的是很英明,不会伤及无辜。

    所以李璎珞也开始心软,如果皇帝真想要那本《万国地理》,不妨就给他好了。不过给他之前,她一定陈述个中利害给皇帝听,希望能劝说皇帝打消侵略扩充疆土的野心。就是不知她人微言轻,皇帝能不能听得进去。李璎珞转念想想,是不是因为皇帝病了,所以才开始发了善心,对于很多事情都既往不咎,那她进宫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还没等李璎珞对皇帝的感激之心多持续几天,忽然就接到皇帝的口谕,让君家所有人集结到大殿上问话。这君老爷子的”三七“都还没过,皇帝这是要唱哪出?可是李璎珞明白,皇帝恐怕真是等不及了。虽然之前,李璎珞跟南宫子翼商量过了,如何应对皇帝抢书的办法,可是事到临头,仍是头皮发麻。不过该发生的躲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能保住君家人,不要步秦家的后尘。李璎珞无奈的叹气,向着威武的大殿走去。

    眼下朝堂时局纷乱复杂,暗中已经有人在酝酿血雨腥风了。一定是此人探听到皇帝身体有恙,而开始暗中筹谋。李璎珞从南宫子翼那里,听到近日来太多皇家人中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事件。首先是齐王,真是流年不利,本来就已经够倒霉的,可是出趟城都能摔断腿。十二皇子南宫珏又身染恶疾,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而禄王世子南宫子楚,恐怕更是大婚无望,婚期被一拖再拖。而边境上,蒙古人的军队集结滋事,仿佛一切都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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