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定下基本的技术路线,再来搞技术攻关大会战。这是我d的优良传统。

    “本世子还听说个制管之法。有能工巧匠用此法制成的铳管,无一处接缝,浑然天成,坚固异常。故而可多装火药,射程可达百步,且精准非常。更有那铳机,无需火绳,战时掰起龙头,接敌一扣便能发火。铳口可套刺刀。远用铳子打,近用刺刀捅,强敌无不惊恐溃散。铳尾有肩托。抵住肩头发火,便可承受火铳后坐之力!”

    朱平槿停了停,盯着下面工匠们那些瞪得溜圆的眼珠,“这制管之法,适才本世子说了两种,还有一种:就是先用精铁打成铁棍,然后用车床直接钻出铳膛来。钻完了再铰光。只要不钻偏,铳管可一次制成!”

    铳管不炸膛,有刺刀,带铳托。更厉害的是自带火种,连火绳也免了!

    “若能制成此等军国重器,必能重挫鞑子,剿灭流贼!”精神振奋的是右长史郑安民。

    “不用火绳,还有刺刀!这东西好,难怪世子要我们练短矛……”笑逐颜开的是宋振宗。

    “若是真造出来,我们土司兵也要有!”神采奕奕的是高安泰。他最近在与朱至深朱平檙陈恩刘尽忠反d反 gm集团的斗争中,立了大功,得了很多赏赐。

    “若是装填速度更快些,就能取代弓箭了!那弓箭临敌不过三矢,穿了盔甲就射不死……”一脸期待的是老千户尹家麟。

    “只是朝廷知道了这等利器,必定又是一场官司!朝廷要我等进贡,我等进贡还是不进贡?若是进了贡,那些庸官蠢官在战场遗失了,又或是被军兵偷偷拿去卖了,鞑子流贼反过来打我们,我们如何应对?”忧心忡忡的是贺有义。

    “贺先生所言极是!依朝廷对藩王之蕃禁,世子造出此等利器,恐非蜀王府之福也!”王昆山听言附和。

    只有舒国平和程翔凤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下面工匠中却有人倒吸凉气:“造出这等神兵利器,除非鲁班爷爷再世重生。我等凡夫俗子怕是……”

    朱平槿冷眼旁观。各方这些反应不出意料,可那些工匠的不自信,让他十分不爽。

    “有何不妥?速速禀来!”朱平槿提高了声音,又点了名:“冯氏兄弟,既然你们打制过铳管,可先说来!”

    世子有发怒的迹象,冯大便小心翼翼地开口,并尽量使用专业术语。

    “……如那钻孔制管之法,铳管有多长,这钻头就要多长。管长三尺多,这钻头就长三尺多。那么长的钻头,做直了可是不易!稍有偏差,便要钻歪。钻歪了,这钻头就易折断。在精铁上钻孔,这钻头非得用极硬极韧的坠子钢,再用生铁水淋了刃口方可。还有那车床,小人无福,从未见过,不知长得啥模样。可既然有人做过,那法子定是成的。如今军中急需,世子开了金口,小人兄弟俩拼了命也要做出来!”

    这冯氏兄弟都还知趣,只是提出一大堆困难,没有一口否定。否则下面的主题就说不下去了。朱平槿露出笑容,手点冯氏兄弟,对一堆匠头道:

    “冯匠头说得好!做事情就要这样,先不要急于否定,先试试再说。遇到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克服嘛!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里多少人,能抵多少个诸葛亮?别人能做出来,尔等为何不能?难道你们少胳膊少腿?

    诸位请细想:精铁十中取一,算上报废的,数百斤铁才能打制一支铳管,太浪费,要改进。穿孔的铁棍极耐热,必是加了什么东西,要摸索!钻头要极硬极韧的钢材,要研制!钻头要钻三尺多的深孔,不能钻偏,这钻尖是何形状,要探索!还有这车床一无所有,更是要从头造起!

    铁中取精,要极高温的熔铁炉,这是冶炼之事!制钢钻,这是铁匠之事!安铳机,这是首饰匠之事!造车床,这是木作与铁作之事!此外,起作坊,造炉子,还要涉及泥瓦匠、木匠、漆匠、首饰匠等各个匠作。所以这铳管打制,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异常。

    有鉴于此,本世子决定在蜀王府成立一个火器局!这火器局不干别的,就专制火器。火器局由本世子亲自挂帅,数位先生协助,然后抽调各作坊之精兵强将共同组成。本世子要通过这个火器局的成立,啊,来培养一批干部!要通过这个火器局的成立,啊,来发现一批人才!要通过这个火器局的成立,啊,来带动火器制造水平,乃至整个四川产业水平之升级换代……”

    朱平槿说着说着,又好像回到了当年的维稳会场。面对几千下岗职工,手按在雪白的桌布上,两张嘴皮对着伸出的麦克风。神采飞扬,滔滔不绝。三重点五抓手七重视,三个小时不喝一口茶,五个小时不拉一泡尿。说得你们头昏目眩,瞌睡连天,最后你们憋不住了,只好主动散场。

    “世子,这天不早了,您答应王妃娘娘,今晚陪她说话……”李四贤在背后小声提醒。

    忘形了!朱平槿清醒过来。他眼睛一瞟,看见郑安民正在跟李四贤递眼色。

    “这火器局,本世子就定在城南王庄收租院!彼处乃水陆码头,交通方便,与成都距离较近,方便两边来往联系。王庄外有高墙,利于保密;内有房舍,可供各位管事匠头休息。本世子要在火器局里建成一个完整的火器研发生产体系!火器局的管事人选要早些定下来。管事定下来,再来选匠头,匠头定下来,再来选工匠。诸位大人、诸位先生,有谁可愿主动请缨,来当这个大有前途的管事?”

    这个时代的匠头位卑言轻,凭借有点手艺,只能比泥腿子混得好一点,自然是没有这个管事资格的。朱平槿手下的几个大将,事先都没有得到通知甚至是暗示,所以他们不会报名的。管事人选无非那几个没事做的文官。那么在场的文官还剩谁呢,大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上了专业对口的王工正。

    王工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在王府干了一辈子,总算王爷开恩,为他讨了一个八品的小官。喜欢折腾银钱的王爷一走,他立即闲了下来。他一见自己被众人盯着,顿时发觉形势不妙,连忙主动出击,摆脱困境。

    “禀报世子,下官本要来主动请缨的!可是上午王妃下了旨意,要下官将王爷的别院离宫隔出半截来改成钱庄。哎呀,可惜了,那园子刚刚建好,王爷怎就被那些反贼给害了哟!建好又拆,这不是把银子往河里扔吗?罗姑娘上午叫钱庄的邱掌柜来传话,说明日她要下官陪同,实地查看这钱庄的位置。世子您看,这火器局之事,下官实在是……”

    老妈和老婆都被这狗东西搬出来了,朱平槿还能说啥?他非常理解地点点头,王工正迅速退回了文班,脸上若隐若现挂着笑容。

    朱平槿再次扫视人群,希望有人主动一点。他已经明了,刚才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早被手下当成了耳旁风。好好的官不当,跑去当这群匠头的头?除非他有病!

    没法,看来以后火器局的事情,自己乾纲独断的事情少不了。没有最高领导的亲自督办,事情就是推不动。他叹息一声,点了备胎的名。

    “王先生大才,这火器局管事之职,非先生不可也!”

    王昆山做梦也没有想到世子会点他的名。

    他投靠世子,是对王爷一伙的愚蠢失望透顶,也是及时抽身避祸于世子。他料定,王爷既要世子和王妃的钱,还要世子的兵,早晚要惹祸上身。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果然没多久,王爷就出事了。只是完全没想到,事情的结局竟是这样。王爷死了,太平王死了,富顺王父子、陈恩、刘尽忠、受着千般宠爱的大小刘妃,早晚也是死。!

    可以说,王爷身边的人物,一个不少的落网,就连那些叫不出性命的太监宫女……

    能逃出生天者,唯有他王昆山!他半夜时常被噩梦惊醒,想起来越发后怕:若是他没有及时向世子自首,会不会也是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这段时间世子既没有用他,也没有惩罚他,只是将他的家人从省城迁到了彭山,牢牢控制在了王庄。对于这一切,王昆山没有丝毫怨言:任谁也不会在一夜之间,对一个过去的对手敞开心扉!他不仅没有怨言,相反表现得更加谨慎积极。不管世子是否吩咐他做事,他每日都会早早跑来世子府应卯。所以当朱平槿点到他名字时,他是又悲又喜,喜的是终于有正经事情可做了,悲的是恐怕这辈子就要与这些工匠为伍,再也没机会立身于庙堂之上了!

    王昆山不敢犹豫,脸上还得堆出惊喜。他快步出班,跪着谢恩。

    王昆山识趣!朱平槿正要说话,见到郑安民向前一步。

    “臣以为,王先生不宜为火器局之管事!”

    自王爷升仙,左长史秦文荐便一病不起。估计朝廷捕拿的圣旨未到,他已进了阴曹地府。长史司目前是郑安民当家,他若是反对,分量就重了。朱平槿很奇怪,难道他要推荐他自己的什么人?不过他违反朝廷制度,不称“下官”,而自称“臣”,那就应该没有什么故意反对的意思。朱平槿目视他,点点头,让他开口。

    “新式火铳既是军国重器,这火器局就难免不被心怀不轨之徒盯上!朝廷这些年连连用兵。鞑子退了,流贼兴起;流贼剿了,鞑子又来,饷银更不知加了多少!若是朝廷也盯上了这等利器,其结果实在难以预测!臣虽待罪在身,上书请辞,然朝廷的旨意一日未下,臣这右长史之职一天难卸。臣为王府外相,正五品文官,奉旨总掌王府庶务与辅相规劝之职,是故地方官府虽视臣为沦弃之物,然终不敢公然相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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